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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在嫌部属动作太慢而大声喝斥的枹罕羌大头领彭受那尚不知道,刚才那脱弦射偏的一箭差点要了其胞弟彭涉咄的性命。但彭受那深知,今夜其部族中人大多被这场雷霆万钧的木石之雨震慑了心魄,若鼓动不起部族士兵的胆气,那么他的部落就真成了任予宰割的软脚羊了!于是执着蟒鞭,对犹在栗栗打颤的部民们狠狠抽去,大声喝训道:“起来!通通都给我站起来,瞧瞧你们现在成了什么模样?软脚羊!鼠兔豸虫!!我们可都是木比达阿爸的子民,受白石神阿渥儿护佑,有祁连雪峰一样强健的筋骨,有冷松一样刚劲的心魄,我们要做便做山林中的苍狼,草原上的白鹿,不惧强暴,放任自由!岂能被这区区几棵断木便吓住了?!狼崽子们,都给我站起来,挺起胸膛,像我们的先祖那般,奋起杀敌,将南蛮子们从我们的祖居之地驱逐出去……”
彭受那一面大吼,一面用蟒鞭抽打着部民,他嗓门粗大,声线浑厚,话语声极具感染力。在彭受那的怒喝及皮鞭鞭策之下,羌人士兵渐渐从恐慌中冷静下来,彭受那的左右亲卫立即上前,将散乱的部属组织起来,重新拾起了刀箭,在水月山下的斜坡上聚成了一个军阵。
其时已至戌时,原本漆黑的夜空渐渐染上了铅灰色的光晕,一轮椭圆的玉盘自水月山巅冉冉而起,青白的光辉自峰顶洒落下来。
彭受那看到部属们目光中的惧意渐去,心中微微一松,跳上斜坡上的一方大石,正欲趁热打铁,将这群部属鼓动成嗷嗷直叫的苍狼。突听得部属之中有人“啊”地一声惊呼。
众羌人士兵聚于峰下斜坡,面山而立,在仰视大石之上的大头领时,不经意间便可看到山巅景况,左右羌人士兵随着他的惊呼,不由自主抬眼观之,随后也惊呼出声。
彭受那背山而立,尚不知背后发生了何种状况。他承摄部落近二十年,极欲复兴祖上当年雄风,因此努力将其部落锻造成一支强盛之军。部落之规也尽仿汉军军例而建,出征入息,莫不遵制。其积威日久,向来杀伐果断,在部从之中威望较高,其训话间,部族士兵莫不是屏声静息,那几个士兵口中惊呼,在此间便显得异常刺耳。
彭受那蟒鞭一甩,在虚空中“啪”地爆响,喝斥道:“何人嘈杂,出列!”
其余羌兵目不敢斜视,但心中皆在为这几个兀自发声的同袍担心,在大头领训话间冒犯军纪,轻则八十笞杖,重则……重则便不好说了。
那几个羌兵显然未意识到自己所遭之祸,抬手指天,战战競競道:“大……大头领,看……看……”
随其所指,所有的羌人士兵终于也抬头望天,这一下眼观夜月,也不禁啊了一声。
彭受那背山而立于一大石之上,见部属皆是如此,也不禁转身仰观,目之所至,心脏不禁嗵地一跳:
那一轮椭圆之月已升至水月山瀑布之顶丈许之高,在月轮清辉之下,不知何时竟端立着一个漆黑如墨,踏在水练之上虚空的似人非人,似鸟非鸟的怪影。其时山顶夜风呼啸,那黑影双翼随风拂,似月中之鸟欲御空而行,又似临渊峙岳,睥睨大地。皓月清辉,墨黑之影,如练之瀑,一静一动,端地诡异无比。
羌人素仰山石天神,众羌兵见此异相,联想到方才那一场木石之雨,皆以为是瑶池王母之座驾大青鸟驾临于世,情不自禁,拜伏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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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受那身为大头领,其心志坚韧无比,远比其部民清醒。因先前的天降木石,砸死砸伤部民无数,对这山中之神便极为忿怒。如今又见其现身挠其部民心神,将好不容易才提升起来的士气消弥得干干净净,心中勃然大怒。他素来刚愎,此番前来攻打水月山,乃为夺为祖居之地,自然不认为是自己的所作所为已触怒的天神。这凌虚瀑上的墨影绝对是巴山獠人请来的妖邪一类。
因此怒喝道:“何方妖邪来此惑众,狼崽儿们,使弩射之下来!”
但其部民皆拜伏于大青鸟脚下,此际哪还能听令于他这个大头领,包括紧随其左右的亲卫侍从也是一脸的敬畏。彭受那怒而将手中蟒鞭一扔,解下腰间的乌角弓,反手从箭筒中取出一支响箭来。彭受那两臂奇长,孔武有力,箭术极佳,这水月山虽高且陡,那墨影凌虚瀑布之上,似月中之鸟。但古有后羿射日,今夜为了消除部民心中的敬畏,纵然那是瑶池王母遨天之大青鸟,也要一箭射之下来。
彭受那为何不取一般弓矢利箭,而独取响箭作矢,则因从古至今,指令部属,皆以响箭为镝。镝者,锋锐令长也,有镇邪之意。彭受那张弦如满月,弦臂一松,那响箭便带着尖啸之声,破空而上,直射水月山顶之月下墨影。
响箭力道刚猛,去势甚急,这水月山虽然高峻,但以彭受那的臂力惊人,自信可一箭射至峰顶天池之中。直见那响箭扶摇直上,抵近那墨影之时,那墨影突然动了,右翼之中突出一杖,虚空中轻轻一点,便击在了那支响箭之上。响箭受其一击,去向转折,射入其下的水瀑之中,消失不见。随后那墨影双翼一挥,自水月山上飘忽而下,但见其翼间黑杖在岩间凸起的岩石上轻点,如大鸟儿一般几个起落,转眼间便到了羌人部落之前。
众羌兵这才看出,这个月下墨影乃是一个身着黑衣的少年,天庭饱满,英气勃勃,双目清湛,眼眸转动间似有电芒。这少年两只大袖随风拂动,极为飘逸。那失了天梯,陡直如壁的水月山绝岩在他足下便如履平地一般,足见其身手不凡。
那些羌兵因方才那一场天降之灾,震慑得心神难安,如今见这山顶青鸟又化作人形,飘举若仙,心神更为惶恐。羌人所奉神祇,除了青羊之外,还有白石雪山,闷摩黎山,大青鸟皆是其神迹,因此一见来人,包括彭受那的左右亲卫,皆把持不住,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瀑下潭边,放歌纵舞的獠人老弱见一影凌空而下,飘举若仙,也齐齐哑了口。
彭受那观其风姿,立时便想到了族中传说的那位长居水月山,能呼风唤雨的出世道人。当年部民染疫时,他还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那时度度师君已然头发花白,形如枯木,柱着一支通体黝黑的九节杖,但度度师君以九节杖轻点符箓,瞬间起火化水,将符箓之水交与羌人饮服后便瘟疫全消,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今见着眼前此人,却是一个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只是手中的黑杖与当年度度师君寸步不离之九节杖一般无二。这彭受那少慕汉典,颇迷信仙道,见到九节杖首先便想到了度度师君,不禁吃了一惊,暗道:这道人莫非已修炼成仙,返老还童了?!
虽心中惊异,但他身为羌人头领,其上者风度绝不容失。彭受那双肩一挺,大声喝道:“来者何人?可是天池度度师君?”
那少年九节杖轻点于地,开口言道:“师君已然羽化飞升,某乃姑臧张骏。彭大头领,巴山獠人居此水月山已数十年,本与贵部秋毫不犯,大头领为何苦苦相逼?如今獠人青壮已然尽失,仅余一干老弱妇孺,又何至于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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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手持九节杖的少年正是张骏,当山脚鸣镝声起,他便奔出水月池,立于山岩之边观战。初时巴山獠人纵歌而战,其势壮勇,竟使数倍与已的羌人从进攻转入了被动防御。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獠人兵寡的劣势便显现了出来,在彭受那以战练兵的轮战攻击下,獠人终于寡不敌众。度度师君寂化前曾要他助獠人度过此劫,眼见獠人不敌,张骏正要下山相助,但力竭之獠人被羌人围歼的过程太过迅速,未等张骏冲下天梯,獠人青壮已被屠杀殆尽。
羌人杀尽獠人勇士后,竟欲对其老弱施以屠杀,至此张骏再也忍不住了。
张骏先是得凝真子授以种道心法,通络经脉,修凝心境,后又受度度师君以一身道力相济,如今其觉识反应,力道速度皆远胜往昔。然即便其身手远胜往昔,以一己之力以克群敌极不可能,只有以智御敌。好在其冲入天梯时,便发现这天梯经多年风雨侵蚀,已有松败之像,心中微微转念,想到了当年关云长水淹七军之典故,于是重回峰顶,推动山上一尊齐人高的巨石,砸断了蜿蜒而上的天梯,人为制造了一场木石之雨。
这一场木石之雨的后果连张骏自己都矫舌不下,轰鸣过后,虽然挽救了獠人仅存的老弱妇孺,但却砸死砸伤了数百个羌人,目睹数百羌人便被他这一推之力命赴黄泉,又不禁令之惶惶惕惕。
彭受那大声呼喝鼓动士气之时,张骏正立于浮桥之上观之,那水月池中浮桥堪堪没入水面,自峰下仰视,水雾升腾中便看不真切。其时又正当明月在天,因此峰下的羌兵误以为是凌虚而立,更将之视为了瑶池王母之大青鸟,众礼膜拜。
但彭受那显然不甘落败,竟以鸣镝相击,若被其再次唤起了士气,獠人老弱同样难覆灭之厄,因此张骏才自峰顶冲下,直落至羌人阵前。
彭受那冷声道:“岂有此理!此乃我部族世居之地,因度度师君与先头领有过三十年契约,方借与南蛮寄居三十年,如今期限已满,我部自当收回祖宗之地。然南蛮非但不还,反将我部索地使者斩杀制为京观。此岂为诚信之人所为?我部迫不得已,以武力强收,你却于山顶你摧动山石,杀我部民无数,却将之说得冠冕堂皇,真是岂有此理!”
张骏摇头道:“水月山周圆不过数十亩,山地贫瘠,几无所出,彭大头领得之如得鸡肋,若能赠与巴山獠人,两族约为修好,岂不为两全齐美之事?为何非得大动干戈,徒增伤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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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读者朋友,江汉回家数日终于回来了。但经此一中断,悲催地发现,原有的所构思也由此中断,怎么也接续不上,从昨天到现在,毫无灵感。即便是现在上传的这一节,也是尽不如意。每每看到其他作者大大下笔千言,如有神助,而我自己却才枯思渴,漫坐桌前一无所获,焦虑、懊恼,笔拙、辞不达意,各种感受纷至沓来。这写作之路,真是难!难!难!
万幸的是,在我中断更新的这一周时间里,仍有读者朋友在投红票,在打赏,在点击收藏,江汉在此非常感谢!
我相信,当前的颈瓶是能够克服的,努力+坚持+寻找灵感,会将这一难关来熬过去。
另在此,还要感谢提出批评指正的Caoyufh朋友,很多时候,批评比表扬更能促进成长,我相信!再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