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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藏曾偶遇落单的蝶王,将其捕捉并制成标本。而后惊讶于蝶王的寿数之长,却不知从何处入手研究。就在他苦思冥想而不得的时候,这幅绣品出现在了他眼前。”
“等等等等!”颜霏举手,“这幅绣品就蹭的一下出现在他眼前啦?”
华曦摇摇头,“按照后续的迹象来看,邱藏极有可能有一位深谙长生之法的导师,但却又不像。因为倘若他当真有一位解惑的导师为何还会误入歧途?可见这幅绣品来源无法确定,亦或者是这位并不是真心诚意想要助他的导师所赠。”
“啊?”颜霏一头雾水。
华曦略过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邱藏得到这幅绣品后欣喜若狂,可谁知他灵根太浅,根本悟不出其中奥秘。不减困思反添厌恼,大喜大悲情绪骤变致他磁场错乱,因缘巧合之下来到了别墅。”
“哦!原来邱藏来别墅是这么个原因,想长生想疯了。”颜霏理清这个缘由后顿感哭笑不得。
华曦淡淡瞥了颜霏一眼,没有说话。幽缎喷了一口烟,一双细长柳叶眼微微眯起看着被烟雾迷蒙了的镀金吊灯,嘴角噙起一抹促狭笑意,揶揄道:“他就算是疯了也比你多根筋。”
“什么意思啊?”颜霏不乐意了,什么叫邱藏比她多根筋!不对,什么叫一个疯子比她多根筋!
“邱藏一进入别墅后就开始在利用你,而你却仍旧傻乎乎的被人利用,你说这不是比你多根筋么?”幽缎说着含住了烟嘴,又开始啜起来。
颜霏蹙眉,不解的看向华曦。
“颜霏。”华曦轻唤,“你已经知道邱藏便是藏在那副绣品之后的客户,那么你认为他让你画这幅画,并且在你练习的时候不住的加价,这一切行为目的何在呢?”
颜霏闻言顿感心中一直堵着的水匣打开了塞,装满了答案的泉水激涌而出。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引起她的好奇心!亦或者可以说,是为了引起华曦的注意。
“邱藏何等人精,他阴差阳错入了别墅,自然明白这处地方的神奇。”华曦淡淡道。
幽缎接道:“而这处地方,握着秘密最多的就是华曦,最好利用的就是你~他利用你的热心肠和好奇心。而且他通过观察还发现你和华曦关系最近。”
当幽缎说到颜霏和华曦关系最近的时候二人不约而同楞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很快便掩饰好了自己的些微失态。
幽缎一双眼睛眯着享受烟草的香气,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二人的情况,接着说道:“先让你对他编造出来的遭遇显露同情,又让你对那副素材图引起足够的好奇,这样一来华曦也不得不参与其中,和你一起破解蝴蝶绣品之谜。”
“天啊……这个人……”颜霏无语,如此精于算计感情的人还真特么令人反感。
“其实,他至始至终都在利用你。”华曦冷不丁开口的话,更是让颜霏的心沉到了谷底,“你虎口脱险,并不是你运气好,而是他故意放你走。”
“啊?”颜霏大惊。
“他之所以那么做,就是为了让你相信,让所有人相信,他邱藏是一个不折不扣为情所困的疯子。美好的神话故事和现实令人唏嘘的精神问题都只是为了掩藏他最真实,最恶劣的目的。”华曦说道此处,语调中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轻蔑之意。
“所以他杀人,是为了让他自己获得长生?”
“正是。”
颜霏了然,邱藏看上去拿故弄玄虚的东西来做幌子,掩饰他杀人罪行,实际上是用连环迷幻的杀人手法掩饰他在实施邪术。设下三重迷障,就是为了让人看到第二层的时候就以为自己看到了全部。此时的人都沉浸在全完放松的释然和揭破迷障的骄傲中,有几人会关注到在虚实相混的迷障之下,□□张烈的真相之上,居然还笼着一层迷雾。
颜霏挺了挺酸疼的脊背,左顾右盼了一下选择靠在了柔软的沙发背上,“那我就不明白了,这长生之法和杀人有什么关系啊?”
华曦笑笑,道:“这就要问那位导师了,不知他是如何高明的误导,致使邱藏以为自己顿悟了的。”
幻光蝶犹自翩然相缠,世间所有术法看似纷杂迷乱,实则最是纯粹。而看似纯粹的人心,潜藏的确是最纷杂迷乱的欲/望。
“哦哦那这个方法到底是啥啊?”颜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邱藏悟出了什么。
华曦凝视着蝴蝶缓缓道:“花瓣为阵,命液为眼。”
“我早先便对那百叶窗酒店起过疑心,但因在我所阅览过的典籍中并未有过类似记载,便没有即刻发现什么。后来我派熟知奇门遁甲的夭璃前去查看,夭璃精通各类术法,一眼便识出那整个酒店是一个形类花瓣的阵法。”
“而所谓命液,其实就是蝴蝶的□□。套在人类身上,便是人类的血液。但这种命液不单纯是血液,而是配合咒术混融了人类魂魄的血液,死者还有多少寿数,命液所得者便会拥有这些寿数。在邱藏布下的花瓣阵中,女子身躯被做成蝶形,那自然就成了所谓的“蝶”。吸食过蝴蝶命液的女子身体还并没有完全转化命液,这时便如同蝴蝶采蜜,直接从她身体里抽走是最好的时机。”
“我曾在你为第一具女尸念佛经的时候便说过,这具女尸身周并无魂魄徘徊留恋,便是此因。她的魂魄早已混融在她的血液里形成命液,被邱藏驯服的另一只蝶王取走。”
“另一只蝶王?”颜霏讶异道:“这蝶王还能被驯服啊?”
“蝶王怎可能真的臣服与人,不过是伪装罢了。”华曦轻嗤。
颜霏震悚了,这蝴蝶尼玛真的是成精了啊!还特么懂的伪装!不得了啊。
“不过这个法子邱藏早已知晓,他卡的瓶颈并不是这些。”
“啊?那卡的哪?”
“将足够的命液交付于蝶王之后,如何转回到自己体内。”华曦的眼神暗了暗,倒映出壁炉的红光。
“!!原来是这么回事!”颜霏理解了一下,这个方法简而言之,就是利用咒术,先让人吸取蝴蝶的命液,在没有消化前将人的魂魄融化到它的血液里,然后用蝶王抽出来。抽出来之后再想办法把这些命液都放到自己的身体里,这样自己就拥有更长的寿命了?诶嘿,听起来蛮好用的。“唉,可怜了那几个妹子。”
“可怜?”华曦幽幽出声。
“对啊。我觉得很可怜啊。”颜霏点点头,“无缘无故就变成别人的长生工具了,当然很可怜。”
华曦摇头,“你可知道,这种吸食寿命的咒法只对两类生物有效。一类是蝴蝶,但是一只蝴蝶寿命太短,想要长生须得集齐成百上千只才有用,另一类,就是信奉此法的人类。”
颜霏自然理解了华曦的意思,心中慨然。有因方有果,有果岂无因。若非是那些女子自身便起了这份贪念,又怎会被邱藏利用,白白断送了性命……颜霏想着想着,垂下了头。这么一说,祺祺姐……
“诶,华曦。”颜霏晃晃头,止住了眼中又开始翻涌起的酸涩,歪了歪头,目露不解,“那邱藏应该有很长的寿命了呀,怎么还死了呢?”连华曦都说他死透了,那邱藏肯定是死透了呀。
华曦薄唇微掀意味深长,“谁让他太聪明。”
“啊?”颜霏越来越迷糊了。
“庄生梦蝶,蝶梦庄生。”华曦轻抚绣品,双眼微沉,“红颜枯骨转瞬而就,却不知是这蝴蝶食尽了美人的血肉,还是美人吸干了蝴蝶的命液。”
“你是说……这两者之间……”颜霏欲言又止。
华曦直接肯定了她的猜测,“不错,邱藏的理解是,修此法,便可得蝴蝶身。也不知他从哪里得来保护住魂魄不被融合的咒术,他以为得此咒术人与蝴蝶就可以互相转换,这也是他可以编出蝴蝶化成女子于他相恋的缘由之一。于是当此案闹大,他放走你之后通过连接的密道跑回酒店,驱使蝶王吸走了他的命液。自以为算无遗策,哪成想反算了自己的性命。”
“怎么说?!”
华曦嗤笑道:“邱藏凡体俗胎,就算有能够护住魂魄不被融合的咒术,又怎能敌过蝶王百年道行。而且,据我所知这种长生之法根本无需护住魂魄的咒术。”
颜霏再次不明觉厉道:“你知道这种法术啊?”
“曾于百年前,我有幸在一位租客那里,见到过这幅绣品。”华曦闭上眼,将那副绣品置于《花间集》上,“那位租客曾将这种术法完完整整的告诉过我。那时你临摹之际,我便已对邱藏心生戒备,所以并未透露只言片语。”
“这种以蝴蝶为媒介获取长生的术法,有一个很美的名字,叫做‘蝶引长生之术’,它讲究的是‘共生’,而非害命。”
“共生?”颜霏微微睁大了眼睛,强烈的好奇之火熊熊燃起。
华曦点头,“修者需耗精血,布阵术,孵养出一对与其共生的蝶王,这对蝶王将与其共修共生。修者需利用咒术令蝶王吸取其他蝴蝶的部分命液,之后再通过蝶王将吸取到的命液其中一小部分传输到自己体内。大多数蝴蝶的寿命只有短短几周,吸取的部分命液中还要割舍一部分归于蝶王,这样一来,最终修者得到的寿数可能仅有短短三日。如此,修者便需将此步骤重复在成千上万的蝴蝶身上,整个过程复杂冗长,需要极强的毅力,与对度的拿捏把控。因为对于这种术法而言,过犹不及。”
“哇……这么复杂啊……”颜霏啧啧叹道:“大部分生命都拿来添寿命了,这样的长生持续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也不全是,偶尔也会有一两个该死的撞上来。”华曦对于邱藏以及那些被邱藏利用而死的女子并无丝毫的同情。
颜霏听华曦说完,吐出一口长长的气,仿佛憋闷了数日,终于在此刻,豁然开朗。轻松过后却又是唏嘘不已。
邱藏何其聪明,他步步为营,耗费无数心力物力,设下真真假假三重迷障,最后反将他自己的命算了进去。颜霏想到这里,不知怎的又想起了祺祺,鼻头开始泛酸,凝视着蝴蝶美人绣品的双眼一下子汪出了水。
华曦起身,将绣品递到了颜霏手中,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轻轻抚过颜霏的发顶,“你祺祺姐的事,别太伤心。”
“嗯……”颜霏抱着绣品,温热的液体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壁炉边看书的镯夜早已不知去向,幽缎抱起熟睡的夭璃也站起身,走到华曦身侧,“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华曦点点头,同幽缎一起离去。
木柴燃烧的声音,很脆。伴着窗外滂沱雨声,竟有那么一丝悦耳。柔金色的幻光蝴蝶随着华曦的离去而渐渐消散,徒留下一触即碎的光影记录它曾在这里的蹁跹。
颜霏擦去眼泪,嘴唇轻轻开合,虔诚的为她此生第一个朋友默诵佛经,愿她五蕴消弭,不堕三恶道。
来生,请再来到我的身边,留一刻也好。
三层的阳台上,幽缎倦懒的披着一件丝绸睡衣,斜着眼似笑非笑扫视华曦。
“你眼睛出毛病了?”华曦嘴上根本不客气。
“哈。”幽缎低头,妩媚顿生,“你明明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颜霏。”
华曦自然知道幽缎说的是什么,冰雪塑成般的狭长眸子竟微微有些闪躲,最终落在了夜月下的一棵紫榕树上。“有一些美好的记忆,是值得一生去珍藏的。它早就脱离了残酷的真相本身,自成一体。我又何必去无情撕毁?”
言落,华曦缓缓合上眼,再不多言。她永远都记得那日,颜霏双眸含泪,拳头捏的死紧,一张小嘴倔强的抿成一条线。大声的告诉她,那人,是自己生命里第一个称得上是朋友的人。
你这般倔强守护的东西,我又怎么忍心让你看到它背后的鲜血淋漓?
蝶谷因暂时性的全面封锁显得十分幽寂,对于她而言,确是难得的时机。四掌宽的透翅蝶翩跹而来,停在女子的绣架旁,透明纯粹的蝶翅上忽然间晕开一团浓重的玫瑰色。
女子了然,放下针线伸出皓白的手腕递过去,那硕大的蝴蝶便停在女子的手腕上,将一根肉针扎入进去,肥肿的躯体缓缓消肿。差不多时间了,女子轻轻触碰了一下蝴蝶的翅膀,那蝴蝶似有所感,振翅飞开,翅膀上的玫瑰色消淡了不少,再没之前那么触目惊心。
“这次吃的够了?”女子巧笑倩兮,“真是对不起,没有办法让你的妻子复生。这顿大餐即使来之不易,对你来说也没太大的意思吧?”
那蝴蝶听了女子的话,一动不动的伏在绣布上。女子定睛一看,只见这蝴蝶竟然正好停在绣图中的一只身形较它略小一些的蝴蝶上,叹息不已。
“再过一段时间,等这里人多了,我们可就又要走了。”女子轻轻托腮,看着明亮的天色,秀美姣好的面容流露出淡淡的忧虑,“你说下一次我做什么好呢?换了那么多好像都没什么意思啊,活着可真无趣啊。”
“可是一死,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女子笑着摇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咖啡,接着伸出手,轻轻的敲了一下绣架旁的玻璃罐,突如其来的震动惊得内里的蝴蝶惊慌四散,却屡屡碰壁,不得已继续安分下来。女子看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聊,提针又刺起来。黑色丝缎上绽开着一朵鲜艳欲滴的牡丹,牡丹旁的美人轻纱微拢,珠翠点映下发髻呈现出迷人的光泽。飞针走线下,角落里的“透”字渐渐清晰。
蝴蝶迷梦,梦迷蝴蝶。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
——蝴蝶迷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