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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分钟后。
导航仪上的卫星定位,显示我们正沿着唐双规划的那条回程航线,返回鹤璞岛。
在我比唐双更专业的驾驶技能下,水上飞机已经飞了一半的路程。再有不到一个小时,我们就可以回到岛上,刚好是凌晨三点。
虽然脑海里有很多开飞机的记忆,但是这个平行空间里的我,身体真切地开着飞机,却是踏踏实实的第一次。我表示,很享受开飞机的感觉,比玩模拟还要爽。
身后传来甜爷的欢呼:“醒了!”
我技巧娴熟地在开着飞机,但却有种感觉,那就是双手并不是受我的头脑控制,而是像机器一般,正在执行自动操作。所以,我可以分神回头去看唐双。
她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并没有对谁在开飞机提出怀疑,也没有问自己为什么晕了过去,而是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红色风衣。”
甜爷不明就里:“什么红色风衣,老公,你没事吧?”
她又问我道:“鬼叔,唐少刚才撞到了哪儿?”
我看着甜爷苦笑道:“没撞到脑袋,你放心。”
唐双却像是真的疯了一样,突然冲到驾驶座后面,按着椅背,头伸到我脸旁问:“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
我知道她说的是那件红色风衣,点头道:“看见了。”
她的语速更加急促:“红色风衣,你记得我跟你说的梦吗?坐在我右边的骷髅,让我不要吵的那一个?”
我皱着眉头问:“嗯,怎么啦?”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失态,声音近乎歇息底里:“那个骷髅,就穿着红色风衣!”
最后四个字她是喊出来的,音调高得像女人被老鼠吓到。
唐双的尖叫声在我耳朵旁边爆炸,我受到惊吓,猛地回过头去,右脚下意识地用力一踩;幸好飞机上并没有刹车,要真是在开车的话,这下子估计都甩尾漂移了。
双手似乎不受控制般地有条不紊地在操纵着飞机,但我的脑子里却是乱哄哄的。
拼图一样的碎片,在黑漆漆的底板上逐个浮现。
穿着大红风衣的骷髅。
“不要吵!”
镰刀、铁锤、翅膀组成的航空公司标志。
在海里飞行的空客A310。
“这暴脾气,跟你妈可真像啊。”
酒窖里一阵悠扬的钢琴声,是苏联歌曲《喀秋莎》。
“我妈是大家闺秀。”
众多纷杂的碎片在脑海里浮现,争先恐后、吵吵闹闹,却拼不成一副完整的图画。
我突然觉得头开始剧痛,然后甜爷突然
一声叫喊:“头发,你的头发在变黑!”
有些记忆从我脑子里抽离,像是那些拼图碎片被赶走了一般。我发现,自己不会开飞机了。
对啊,我怎么可能会开飞机呢!几秒钟前,还熟练地握着操纵杆的手,突然之间就不知道要放哪里了。手忙脚乱间,水上飞机猛地急速下坠,在突然的失重之中,我感觉自己的胃快要跳到胸腔。
甜爷跟水哥同步发出了尖叫。
唐双虽然刚才处于迷乱的状态中,到了紧急关头,却能一秒就苏醒过来。她一个箭步冲到副驾驶坐下,对着我喊:“你别动!”
我赶紧松开了操纵杆,就像那是高压电线一般。
我也是一个很爱演的Boy,明明接近吓尿的状态,竟然还学着冲上云霄里的机师,说了一句:“You take trol。”(你来控制)
唐双皱眉回了句:“I take trol。”(我来控制)
然后她拉起操纵杆,水上飞机减缓了下坠,慢慢平着飞了一会儿,又抬升到了原来的高度。
我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吓死我了。
甜爷跟水哥也吁了口气,水哥更是不满地骂道:“鬼,你搞毛啊?”
我想起甜爷关于我头发的评论,便去抓自己的头发,想像刚才一样拔几根下来看看。但是直到发痛,也才能扯下两根,在眼前一看,果然恢复了之前的乌黑浓密,简直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了。
我皱着眉头,这说明那个2063年会开飞机的另一个平行空间的蔡必贵已经被挤走,离开了我的身体。幸好,还有一个会开飞机的唐双在我身边。
此时此刻,一架黄色的水上飞机正在回程的路上。天跟海还是一片黑漆漆的,就像夹着一点儿黄色芥末的两片竹炭面包。
我抬腕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凌晨两点四十五分,再过十五分钟,我们就会飞回到鹤璞岛。
那个印度飞机师并没有发来通知,也就是说,岛上的人没有发现飞机被偷。这么一来,我跟水哥的愿望真的实现了,我们可以偷偷把水上飞机还回去,安然无恙地回到水上别墅,然后一觉睡到大天亮。
可是……
水哥非常信任唐双的驾驶技术,把安全带都解掉了,凑过来问:“鬼,刚才海里是怎么回事?”
我挠了挠头说:“那个,那个飞机头,不对,那不是飞机头,是艘烂船。”
水哥疑惑地问:“船?搁浅的船?跟我第一次看见的那艘一样?”
我摇了摇头:“不,那是一艘很破的船,泡在海里很多年了,退潮了才刚好露出来。”
甜爷也插嘴道:“啊?那是怎么一回事啊?”
水哥揶揄道:“唐少算错了呗,什么飞机啊,根本不在那儿。”
甜爷不愿意了:“才不会呢,我老公那么厉害,怎么可能算错。”
我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你们都没错,但是换一种说法,你们都错了。”
水哥骂道:“你别卖关子。”
我像入水前一样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才开始分析道:“是这样的,甜爷说得对,唐双的海图确实没有算错,从那些漂流到鹤璞岛的残留物,结合洋流,推算出来的C点位置是正确的。但是呢,水哥也没有错,因为那玩意儿是艘破船,飞机确实不在那里。”
我换了口气:“所以我推断,事情是这样的,漂流到岛上的东西,正是从那艘破船上掉下来的。”
水哥右手当槌,左手当砧,一敲下去道:“原来是这样,你小子还可……不,不对呀,如果是这样的话,下午那件黄色救生衣又是怎么回事?你们可都说那是飞机上的啊,船上怎么会有飞机上的救生衣?”
我一下子被问住了:“这个……”
正在开着飞机的唐双这时候加入了话题:“水哥,你说得没错,那件救生衣是飞机上的。”
甜爷关切地问:“你没事了吗?”
唐双刚才被砸得那么狠,不可能没事,但现在却笑着说:“没事,别担心,宝贝。”
我也在纠结那件救生衣:“唐少,那你说是怎么一回事?”
唐双像是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不假思索道:“唯一的可能性,是有人带着空客A310的充气救生衣上了那艘船,在船失事后,救生衣跟别的残留物一起,先后漂到了鹤璞岛上。”
我们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虽然唐双的假设包含了比较多的巧合,但是排除其他可能性,根据逻辑分析,还是比较合理的。
好,现在问题来了。
水哥先开口了:“那到底有没有失事的A310飞机?”
我接着往下问:“有的话,会在哪里?”
一直都那么自信、那么强悍,一直知道要怎么做、往哪走的唐双,现在的声音里、表情上,却是前所未有的迷惘。
她的声音也是一样的空洞:“我也……不知道。”
水哥还要说什么,被我凌厉的眼神制止了。毕竟找不到那架A310客机,我们都无所谓,最难受的就是唐双自己。现在去问她飞机在哪里,为什么找不到飞机,就好像一个人养的狗刚死,你跑去问他狗死得痛不痛苦,有没有抽搐,有没有口吐白沫一样,太不合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