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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上午挂完针,舒子真回宾馆休息了几个小时,2点钟左右和夏何峻通了电话,想起来但还是乏力,就又睡了一会儿。到4点钟的时候,肚子咕咕叫起来,便起床出了宾馆,到附近小餐馆吃了碗点心,逛了会儿街,回宾馆。
在宾馆大厅,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给夏何峻询问一下情况,一眼瞥见总台前一个人正在结账。
这人一眼看上去就有文州人的特点,似曾相识。
舒子真停住了按键,有些怔忡地看着这个人。
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个不到30岁的年轻人她不仅见过,并且和她某段记忆中的某个故事有很大关联,而且,这个故事似乎与她的人生有着很大关联!
她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开始加速。
那文州人办结手续转过身,看到一个美女目不转睛地傻傻地盯着自己,一喜又一愣,张了张嘴,不确定地招呼道:“美女是……宁武林的女朋友?嫂子?”
宁武林的女朋友?嫂子?
这个身份已经久违了,恍如隔世。
刹那间,舒子真心潮澎湃,气血翻涌,差点泪花四溅。
随着对方的这句话,她也蓦地明了了对方的身份,和对方是如何相识的。
这里面牵涉到一段故事,一段铭刻在她脑海里想忘记却无法抹去的不堪回首的往事。
四年前的那一天,也是在这座城市,她跟踪宁武林闯入KTV包厢,看到满屋的乌烟瘴气,三四个KTV小姐和一个年轻人闹成一团,宁武林则躲在包厢的小房间里吸毒。她怒斥宁武林却被他粗暴地推出去,悲愤交集,冲出了包厢。
那个年轻人跑过来企图劝慰她,被她狠狠地推开。
“嫂子!嫂子!”年轻人追出包厢,跟了七八步,见她义无反顾的样子,才转回包厢。
眼前的年轻人,就是当年追出包厢喊她“嫂子”的那个年轻人。
她的思绪停留在了那个包厢里,各种极度刺激神经的画面接踵而至,一时挣脱不出来。
年轻人上前几步奇怪地问:“嫂子,你怎么在这里?”
舒子真猛地醒悟过来,道:“哦,我到这里有点事。”
“煤矿的事还没收尾吗?应该都结束了吧?”
“不是煤矿的事,是为了其他事。”
“没什么问题吧?嫂子你的脸色很难看。”年轻人不无关心地道。
舒子真下意识地抹了把脸:“没事,对了,你们的矿井后来怎么样了?”
“我们那矿整改后被兼并,现在是小股东,赚钱没有以前那么容易了。”年轻人叹息一声。
“你们原来那批人,都还好吧?”
当时煤矿大整治突如其来,一大批文州煤老板几千万几个亿的资金被困,同病相怜,组团一起上访一起找门路,也有一小部分人包括宁武林,包括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承受不住煎熬,放逐自己,借酒买醉借色消愁,一起排遣苦寂,一起疯狂沉沦,做了很多荒谬不经的事。
不过还好,后来他们大部分人先后走出沉湎。
“宁武林出事后,我们几个人以后的联系也不多了,不过都还不错。”年轻人道,“最近我也听说了你和易行的一些事,也真是难为你了。”
舒子真脸上一热,无以回应。那些事可不是什么好传闻。
年轻人道:“嫂子,我还有事,先走了,有空再联系,在S省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找我。”
舒子真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年轻人和她道别错身而过时,一眼瞧见她一脸憔悴和愁容,心生怜惜,犹豫了一下,收住脚步,劝道:“嫂子,过去的事
就让它过去,好好生活。说句不该说的话,宁武林就这么走了,虽然很可惜,很突然很意外,但从另一个角度讲也说不定是件好事,不然的话他可能死得更惨。你好好保重自己。”
年轻人听说了文州那边传过来的关于易行鞋业的一些纠纷和官司,知道舒子真还在为了易行的发展苦苦挣扎。他以为舒子真对宁武林难以忘怀,这次特地一个人过来寻找记忆凭吊爱情,便随口安慰了几句。但是这话在舒子真听来不仅十分意外和刺耳,而且很大的信息量汹涌而来。
舒子真浑身一震,栗然呆立。
年轻人叹息一声,移步到旋转门,正待离去,舒子真猝然转身,急道:“你等等!”
年轻人回过身,舒子真疾步奔到他跟前。
“你,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年轻人一时摸不着头脑。他不知道他话里的哪个点引起她这么大的反应。
“你说,宁武林‘可能死得更惨’,这句话指的是……”舒子真不敢说下去。
“他吸毒你不是看到了吗,后来不是还……”年轻人话说一半,把后半句给咽了回去,窘迫地望着舒子真,“你,你不知道宁武林后来的事?”
他的话令舒子真双脚发软,几乎无力支撑躯体:“后来的事?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了。”他仓促地否认,“嫂子我先走了,下次再见。”
舒子真拉住他:“你告诉我,宁武林后来做了什么事?”
年轻人强笑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宁武林已经去世这么久,再说他的事有什么意思?我还是那句话,你好好保重你自己,宁武林在天之灵也感到欣慰了。”他有些扯远了。
“你打算不告诉我了?”
她哀怨的目光投向他,令他怦然心动。那时他和宁武林是比较要好的朋友,同病相怜,他很羡慕他有这么漂亮的女朋友,甚至有过“如果她是我的女朋友那该有多好啊”的感叹和暗恋。现在她这样的眼神看着他,也“惊艳”到他了,令他无法拒绝她的任何要求。
可是他话里涉及的事情事关重大,在这么多年后重提,合适吗?有必要吗?
他瞧了瞧大厅内,稀稀落落的人,迟疑了一下,道:“我们还是下次再说吧,我真有事。”
“不行!”舒子真固执地拦着他。
他犹豫了一下:“我们到外面找个地方再说吧。”
“那我们快走!”舒子真边说边拉着他往外走。
年轻人后退两步,碰到了从旋转门出来的服务生,差点把行李车上的行李碰下来。
他们沿着宾馆前的道路向右走了300多米,找到一个比较清静的酒吧,订了个包厢。
包厢很小,舒子真坐在他对面。他还没开口,她就感觉一股强大的气流层层逼近,压迫着她,令她几欲窒息。她预感将要面对一个重大事件,一个隐藏了四五年之久的秘密。
年轻人落座后,久久不开口。舒子真正待出言相询,坤包里的手机响了,是谭政打过来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来。
“舒总,谷采宣趁你出去,前天擅自把P2P网贷平台给关闭了,我跟她争论了一天,她不听我的,你看怎么办?”谭政急速地道。
舒子真皱皱眉,道:“我知道了,回去再说。”
“不行啊……”
“就这样吧,我现在有事。”
她摁下了红色的停止键,关闭了手机,定定地恳切地望向年轻人:“拜托,请你告诉我,他的那些事。”
年轻人和她一起走出宾馆,就已经决定告诉她事情的真相,至少是部分真相。但是那段四五年
前的往事,无论对宁武林还是对他自己,还有那个时候在S省苦苦挣扎的文州人来说,都非常不堪,所幸的是,最后虽然不尽如人意,但对绝大部分投资者来说还是得到了各种方式的补偿,而他们那十来个放纵堕落到深渊边缘的年轻人,除了两个下场凄惨,还有宁武林死于车祸,其他人也都浪子回头,侥幸地上了岸。
他之所以难以启齿,是不想再揭开那血淋淋的伤疤,看到那泛着恶臭的脓水从猩红的伤口渗透出来,污秽现在的正常生活。
他也不愿意让舒子真看到那摊血水。
因此,他竭力平息自己的情绪,以尽量平静的口吻简述着那个故事。
“当时煤矿全部停业整顿,迟迟没有消息,各种小道消息满天飞,许多人承受不了这种煎熬。有人因为大额资金陷进去,被追债,甚至被追杀,有人因此自杀,也有人找刺激,玩女人,吸毒品,借此释放压力。我们就属于后一类人。像我们这样的有几拨,我们这一拨包括宁武林在内一共十来个人。也不知是从谁开始,我们后来一个个都不同程度地沾上了毒品。”
年轻人小心翼翼地说着,好像怕吓到舒子真,也好像担心这个噩梦会继续缠着他自己。
舒子真也诚惶诚恐地听他缓缓道来,手心冒汗,担心触碰到雷区,引爆炸弹,炸毁本来就千疮百孔的那些东西。
“这种情况,你应该都知道了,当时你也看到那情况了。那天你走后,宁武林其实震动挺大的,一个人躲在里面号啕大哭,哭得那个惨啊,连我也忍不住掉眼泪。后来他发誓一定不再吸毒。那时候我们吸毒时间并不长,还没有上瘾,几个人约定说戒就戒,互相监督。开始几天效果不错,但是大概到了第四天还是第五天,宁武林又在偷偷吸毒,而且吸的比以前还厉害……”
这时舒子真突然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只见她双目怒瞪,满脸戾气,放在桌上的双手紧握,浑身颤抖。那样子看上去很可怖,好像一把闪着寒光的刀片,随时置人于死地。
“嫂子,你怎么啦?”年轻人的声音在发颤,他甚至担心那刀片会飞向自己的喉结处。
舒子真还沉浸在自己某个维度的仇恨空间里,嘴里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该死的马……”
后面隐隐约约是一个人的名字。
她凶狠的目光移过来,停在年轻人脸上,她的目光更像闪着寒光的刀片。年轻人不寒而栗,打了一个冷战。
他的冷战传递给了舒子真,舒子真也打了一个寒战,突然惊醒过来,目光中的恨意瞬间收敛了起来。
“后来呢?”她轻声问。
他眨眨眼,有点疑惑刚才两秒钟前看到的她,是不是一个幻觉。
“我们几个人中有四个人也跟着复吸起来,我也是其中之一。不过我们还好,我们到S省做煤矿好几年了,成本大部分回收,有的已经赚了大钱,所以手头也有些钱,能够支撑吸毒的费用,宁武林就不行,他刚涉足煤矿没多久就被困,而且回笼的资金也都在那个……那个谁的手里。”
“马奔腾!”舒子真恶狠狠地吐出这个人的名字。
“是的。宁武林的资金都被马奔腾马总收走,他又不愿意从文州他老爸那里拿钱。那时候文州企业都不景气,他老爸那里也不行,即使讨钱也讨不了多少,维持不了多久,无奈之下,宁武林被逼走上了另一条路。”
年轻人说到这里,好像被压抑了很久,长长地嘘出一口气。
“什么路?”舒子真不明白地问。
“他不知从哪里寻到门路,不仅买毒品自己吸,还倒手卖给别人。”
舒子真倒吸一口凉气:“你,你是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