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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嵩罢相
曹嵩的一生可谓波澜不兴。因为是大宦官曹腾的养子,所以仕途平坦一路平安。十年前因宋后被废一事遇到些挫折,但是他本人却没有什么损失,反而因祸得福以被害者的身份躲过了刘宏对王甫的清算。
他自出仕以来一直是京官,奢华享受自不必提,大钱小钱也捞了不少。后来担任司隶校尉,又染指九卿中的大司农、大鸿胪多年,虽说谄侍宦官又没什么大的建树,但没人能否认,他的资历还是很老的,甚至不次于张温、崔烈等名臣。更何况他还有汉费亭侯的爵位在身,虽然这仅仅是一个没有继承封邑的空衔,但也可以算是一种荣耀。所以朝中不少人对他的感觉仅仅是鄙视或不理解,却不是痛恨。
小人物仰慕的大人物,大人物瞧不起的小人物,这是大多数同僚对他的感觉。所以曹嵩的追求就是能问鼎三公,让那些鄙视他的人重视他的存在,更重要的是给后代儿孙留一个光鲜的身份。
他花一亿钱买得太尉,可这并未改变什么。
只是原先仰慕他的人更加仰慕他了,而原先鄙视他的人也更鄙视他了。不论怎样,太尉这个光辉的头衔终于落到了他头上,这也是开汉以来宦官子弟中当得最大的官。
不过曹嵩的好运气在他买得太尉一职的时候也到头了。
中平五年(公元188年)正月,休屠格部落杂胡抄掠并州,杀死西河太守邢纪。紧接着黄巾起义的余党在并州的西河郡白波谷再次集结,掀起了大规模的武装起义,短短几天之间就攻入了太原、河东境内。汉司隶有七郡:京兆、冯翊、扶风三郡以旧都长安为中心,是为三辅;河南、河内、河东三郡以新都洛阳为核心,是为三河;再加上连接其间的弘农郡,是为司隶七郡。所以义军打到河东,就等于打到天子脚下了。
按照汉家旧制,如果有叛军侵入司隶之地,太尉需以失职之过罢免。但是毕竟曹嵩花了一亿钱买官,如此草草免职不但不合情理,后面的人见此状必定也不肯出钱了。所以刘宏与十常侍商议一番,决定驳回诸多朝臣的奏议,让曹嵩继续担任太尉。
但是晦气之事并没有停止。由于渔阳张纯、张举勾结乌丸叛乱,朝廷鞭长莫及,幽州刺史刘虞为了控制局面,建议请匈奴出兵相助,刘宏照办。可近年来匈奴一直处于内乱,部落诸王强烈反对出兵,匈奴大单于羌渠一意孤行,结果激起内乱,羌渠不但救不了幽州之乱,而且自己不得不向汉廷求救。更糟糕的是,白波起义侵扰河东阻塞了北上道路,朝廷根本无法救援。最终羌渠被杀,匈奴叛军反与并州叛变的休屠格杂胡,以及白波军三路反贼兵和一处,并州的局势越来越麻烦。他们甚至杀死了并州刺史张懿,逼得新任匈奴单于於夫罗逃到洛阳向朝廷求兵收复失地。
面对这么严重的危机,刘宏改任丁原为并州刺史,协同前将军董卓镇压叛军;另一方面,为了化解白波黄巾与黑山黄巾的联系,又派使者拜黑山军首领杨凤为黑山校尉。虽然这一次仍旧没有罢免曹嵩,但根据曹纯出宫的汇报,皇上已经开始对身边宦官抱怨他了。曹嵩意识到,自己这个太尉岌岌可危,所谓事不过三,若是再出什么乱子,自己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曹操可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考虑老爹的麻烦,他的全部心思都花在治理军队上了。何进的这几支部队,最大的问题是良莠不齐。汉家的五军七署都是公卿家族子弟,令行禁止军容整齐;可这一支军队实在是乱,上到官员子弟,下到平头百姓,甚至还有大赦出来的囚犯、聚拢投诚的匪人,最惨的是什么地方的人都有,兵士传令有时候要用好几种口音。这也难怪,天下遍地造反,而这些人都是连年平乱的精锐。何进又不懂治军,部队原先一直是交给吴匡、张璋那等粗鄙之人统辖,越发纵容得这些兵没有规矩。于是袁绍、鲍鸿、曹操等七人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规别籍贯重新调整建制。
每天早晨七校尉在都亭操练人马,过午以后往大将军府汇报。说是汇报,何进却什么事情都搞不懂,七个校尉实际上是互相之间讨论心得。两个月过来,曹操似乎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当的不是朝廷的官,更像是掌握着一支属于士人自己的武装。而这种自由感背后还藏着变数,那就是原本承诺加入的西园御骑至今没有加入,八校尉中最重要的上军校尉还在空缺之中!
这是曹操出仕以来最为繁忙的一段日子,每天忙完所有事情回到府中都已经天黑。而通常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卞氏那里看看熟睡的儿子。
这一日他正轻轻捏着儿子的小手,卞氏道:“下午公爹回来了,一直不让我过去伺候。”
“哦?”曹操有点意外,自匈奴叛乱起,父亲几乎没有回过家,始终在太尉府里忧国忧民。当然,他也是怕太尉当不长久,想尽量在那个府中多摆几天架子。
“天还不算太晚,你去看看老爷子吧!”卞氏边拍着儿子睡觉边对他说。
曹操在她额角亲了一下,披好衣服往那边院里去。哪知父亲不在卧房,便信步来到前面的厅堂,果不其然,里面的灯还亮着。曹操对这种场景已经见怪不怪了,他小时候经常半夜偷着跑出来玩,而每一次经过父亲的书房,灯火总是亮着的,那时他官居司隶校尉每天处理着各种政务。后来事情变得本末舛逆,父亲还是忙到很晚,不过忙的都是巴结宦官排挤异己。今夕何夕,他又在忙些什么呢?
曹操悄悄走到厅堂门口,想要推门进去,却听里面传出另一人的声音:“巨高兄,你这又是何必呢?你也一把年纪了,操这等不必要的心干什么呢?”
曹操听得出来,这是永乐少府樊陵,官场诨号唤作“笑面虎”,也算是父亲的好朋友了。难怪他今晚要回来,原来与樊陵有机密的事情要谈。听贼话曹操可不是一次两次了,从小到大他最爱听人背后闲言,仿佛只有这种消息来源才是最可靠的。
“唉……我一辈子都是为自己,几时真的为朝廷出过力?可这几个月我真的很留心并州的战报。我看董卓这家伙是个狼崽子,不能让他继续在并州戡乱,他把胡人都招收到自己手下啦!”
曹操在门外一愣,父亲在战报中看出毛病了吗?
“你说他想谋反,有什么证据吗?”樊陵问道。
“是不是想造反我不敢说,但至少是拥兵自重,招揽胡人自树权威!朝廷才给他多少人马?他现在有多少?除了湟中义从就是西羌杂胡,要他带着这些匪类去平匪类,岂会有什么好结果?日子长了尾大不掉啊!”
樊陵沉默了半天,最后叹了口气道:“巨高兄,我知道你想立点儿功劳保住你的位置。谁都能理解,可是……咱们都老了,该放手时自然要放手喽。”
“你什么意思?”
“我还能有什么意思?”樊陵一直笑呵呵的,“大单于死了,皇上都没说你什么,你老也应该知趣一点儿才是。”
“我知趣一点儿?”曹嵩的声音很诧异,“老樊,你怎么对我说这种话?”
“人情事理在这儿摆着呢!”樊陵提高了嗓门,“你虽然花了一亿钱,但凡事也得有个限度,你不能指望这一亿钱保着你当一辈子太尉啊。反正该抖的威风你也抖过了,该来说好话的人也说了,不管人家服不服你见了面也得向你行大礼。这就可以了吧!”
不知父亲是在思考还是被樊陵气懵了,曹操半天没听到他回话。
“其实这太尉有什么好的?说是三公之首,不录尚书事,屁用也没有。”樊陵还在兀自叨念,“别说是你老兄了,张温、张延、崔烈又如何?该离开照样得离开,你还是得想开一点儿。因为这个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就得不偿失了。咱们都是这个年纪的人了,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非得做点惊天动地的事才肯罢休?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啦!”
“谁叫你跟我说这些话来的?”曹嵩的声音有些气愤,“你大晚上的非要来找我,是替谁传闲话?”
樊陵嘿嘿一笑:“我替谁传话你甭管,总之也是为你好。”
哪知这句话说完,曹嵩却笑道:“你少跟我故弄玄虚,根本没人叫你来传话,是你自己没揣着好心眼。想学蔡泽说范雎,让我给你腾地方吧?”樊陵似乎是被戳穿了心事,支吾道:“你……你这是瞎疑心。”
“我瞎疑心?呵呵……你那点儿伎俩我还不清楚,论阴人害人的本事,谁能比得了你樊德云,当人一面背人一面,有名的笑面虎嘛!”曹嵩挖苦道,“我知道你觊觎我这位置,但是你大可明着来,别跟我玩阴损的那一套。若不然传扬出去,你这太尉白手起家是耍心眼得来的,岂不坏了你们老樊家的名望?坏了你的名望是小事,你爷爷樊季齐可是一代高贤,连陈仲弓都是他学生。他老人家生前精通方术秘法,你这辈子依附宦官就够给他老人家抹黑的了,要是再污了名声,留神他在天有灵,一个响雷劈死你这不成器的东西!”
“你、你……”樊陵气坏了。
“劈死你不打紧,这天人感应,还得连累别的三公再辞职。到时候你死还得招人骂。”曹操听父亲这样挖苦他,又好气又好笑:好气的是,老头这一辈子最善挖苦人,因为这个毛病没少得罪人,如今位列三公不顾身份还这样讲话,实在是有失度量;不过好笑的是,樊陵乃十足小人一个,就欠这样刺骨虐心的挖苦。
樊陵素来以“和蔼可亲”著称,但今天却被骂得恼羞成怒:“曹嵩!我告诉你,你别不知好歹。我就是要当太尉!拍拍良心说话,任三公,你这样的够资格吗?”
“我不够资格,难道你够?”曹嵩冷笑道。
“既然你能当,我就能当!你不就是靠钱说话吗?我也回家准备钱,不就是买官吗?这年头谁也别笑话谁!”
“就凭你?你能出得起多少钱?”曹嵩继续挖苦道,“出一千万就够你吐血的了。”
“你甭管我出多少,一千万怎么了?咱们皇上吃鱼不论大小,钱花完了,早晚叫你滚蛋!”
曹操听了一阵恼怒:这老狗怎么可以对太尉脏口呢?
“滚蛋?你先给我滚蛋!你能混到今天,还不是因为我和许相提携你?这是我的家,轮不到你大呼小叫,再敢骂一句,我叫家人撕了你的嘴。明儿上殿再参你个辱骂三公的罪名,这个永乐少府你都甭当了,回家做你的太尉梦吧!”曹嵩下了逐客令。
“你、你……”若论口舌之利,十个樊陵捆起来也抵不过一个曹嵩,他气得直哆嗦,“好,我滚!咱们走着瞧!”曹操就在门外,听他要走,便把身子隐到门侧,悄悄伸出一条腿来。樊陵气哼哼拉开门,也没注意脚底上,一脚正趟在曹操腿上——这一个跟头,生生从台阶上绊了下去,摔了个嘴啃泥,哎哟了半天爬不起来。
“哟!谁呀这是?摔坏了吧?”曹操装模作样迎上去扶,“樊叔父,怎么是您呀?这真是……怨我怨我,走路太急了!”说着假模假式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樊陵木屐也断了,衣服也扯了,黑灯瞎火的簪子都找不到了,头发披散还沾着泥。他狼狼狈狈站起来一摸——门牙磕掉了!捂着淌血的下巴,指着曹操:“你……你……你们爷们都不是好东西!”说完这老家伙竟气哭了,攥着折断的木屐,一脚深一脚浅地去了。
曹家父子一个门里、一个门外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这爷俩恐怕只有在捉弄人的时候才相像。曹嵩笑罢多时,脸色忽然变得很凝重:“说归说笑归笑,看来我这个太尉是当到头了。”
曹操心里一阵心疼,毕竟那是整整一亿钱啊!千叮咛万嘱咐还是白扔出去了,又怕父亲难过,只道:“反正您已经问鼎过了,还有什么遗憾的?不去那个太尉府更好,冷冷清清的了无生气。以后清闲了,你天天都可以在家抱孙子。”
曹嵩倚着门叹息道:“是啊……天天可以抱孙子。”
樊陵这一去果然风波不小,他与许相、曹嵩本是一党,如今因为这点儿小事颜面撕破。他先是跑到司徒许相那里搬弄是非,然后跟十常侍诉委屈,最后典卖家产又勉强凑出一千万钱,恭恭敬敬送到了西园万金堂,万事齐备只欠一场仗。说来也巧,正赶上汝南黄巾再次叛乱,皇帝刘宏
终于逮到了借口,立刻将曹嵩罢免,转为谏议大夫。
半个月之后,樊陵如愿以偿接替太尉之职。曹嵩自中平四年十一月任太尉,中平五年五月罢职,合计七个月。他的前任崔烈担任太尉也是七个月,出资五百万;而曹嵩却多花了二十倍!
樊陵任职后,曹操以为父亲的心情一定会很失落。但出乎意料,他还真的天天坐在家里抱孙子,连到东观应卯都懒得去。又过几天,曹操从大将军府回来,见父亲正坐在厅堂里跟楼异有说有笑的。
“爹,何事这么高兴?”
“子和回来告诉我,樊陵要罢职啦。”
“啊?一个月都不到呀?”曹操感到很意外。
“是呀,让这老东西与我争!当不了一个月他就完了。”曹嵩幸灾乐祸道。
“因为什么?”
“皇上要举行耀兵大典!当众册封自己为‘无上将军’,到时候樊陵怎么拿得出手?且不说人望,连门牙他都没有。皇上要用最有威望的马日磾当太尉,让这个大典进行得完美。”
“哪有皇帝自己册封自己当将军的?”
“他是想自树威严,压一压何进的势头。另外他还要当众正式册封你们西园八校尉,可能还有赏赐。”说到这儿曹嵩倏地收住了笑容,“上军校尉的人选确定了。”
“谁?”
曹嵩脸一沉:“蹇硕。”
“蹇硕?怎能用宦官呢?”曹操颇为不满。
“不用他还能用谁?皇帝身边也只有这个人对他绝对忠诚了。”曹嵩把玩着拐杖,“这些话都是皇上与尚书议论出来的,连皇后都不知道。你速往何进那里给他提个醒,蹇硕这小子是个愣头青,什么大将军、十常侍、皇后,他谁的账都不买。这个人只知有皇上,不知有他人。将来的麻烦还多着呢!西园校尉,这是个玩命的差事。你小子得做好准备。你若熬过这一关,咱曹家从此大兴大旺。你若是熬不过这一关,唉……幼年丧父,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我这辈子就算混齐了!”
曹操心里越发地不安:当初我当洛阳北部尉,可是亲自下令打死了蹇硕的叔叔啊!
耀武扬威
西园八校尉的人选一旦确定下来,紧张的典礼准备也就开始了。耀兵大典将在皇宫的平乐观举行,为了使典礼更显威严肃穆,刘宏亲自巡视,下令在平乐观前修建讲武坛,上立高达十丈的十二重五彩华盖,刘宏要在此临视三军。根据《六韬》中“有天子降兵事,可以威临四方”的说法,刘宏要自称为“无上将军”。另一方面在讲武台的东南,又为大将军何进也修了一座小坛,上立九丈的九重华盖,以示统帅威仪。谁都看得出来,如今何进的身份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了。
大典举行在即,将作大匠朱儁回朝——自当年削去“车骑右将军”名号,朱儁深感不安,正逢八十老母去世,他辞官回乡守孝,实际上与曹操一样,不过是借此机会躲避十常侍迫害。
如今三年已过,朝局大变,十常侍自顾不暇,再也不能危及到他了,于是他立刻回朝担任了太仆。
曹操闻听甚是欢喜,知道他是大忙人,特意寻了一个阴雨之日登门造访,两人曾协同戡乱,又都有回乡避难之举,见面自有一番倾诉。
当曹操论及并州战事董卓为将时,朱儁笑道:“孟德,当年你出为济南相,恐怕知道得不详细。那董仲颖征讨羌乱甚是反复不定,而且张温为帅征他为将的时候,他言辞傲慢,很不愿意与羌人为敌。”
曹操听这话与父亲对樊陵所言如出一辙:“我也多有耳闻,那董卓真有不臣之心?”
“不臣之心不敢说,但是他确实在拥兵自重。我朝西北之乱久战不息,而所用之将又皆是凉州人,若皇甫规、段颎、张奂、臧旻、夏育、周慎,还有他董卓,皆为戡乱名将,可是他们当中无一人能及皇甫义真平灭黄巾之贵。”朱儁说到这儿似乎有些感慨,“那董仲颖与皇甫义真同乡而出,论资历曾随张奂出兵放马,比皇甫嵩老得多。可皇甫义真曾有左车骑将军之贵,他却还是个不伦不类的前将军,打仗听别人节制,他自然心中不忿。于是他就在讨伐边章时广施恩德,招揽一大批羌胡之人,又将归降的湟中义从纳入麾下,借此自树声望,以为进取之策。”
曹操知道他也是爱听奉承的,赶忙连连叹服:“小可自以为有所长进,见事还是远不及您呀。”
“休要谬赞。”朱儁连忙摆手,“我这三年身处垩室,不闻政事。现在的并州刺史由何人担当?”
“丁原丁建阳。”
“是他……”朱儁显得很忧虑,“董卓、丁原二人皆在并州,一样的脾气秉性,二虎相争恐不能相容。”
“何以见得?”
“丁建阳所带之兵为匈奴、屠格,董仲颖的人马多为西羌、湟中义从。这些人多有世仇,怎能上下通力为战?只怕绵亘日久祸起萧墙。”
听他这么一说,曹操也觉得事情不容乐观,忙道:“既然如此,明日咱们往大将军处商议对策,若能征调其一回来或领派他将,事情或有转机。”
“如此要事岂待明日?”说完朱儁已经站了起来。
曹操点了点头,与朱儁即刻出府登车,冒雨赶往幕府议事。
因为下雨,许多平日里的常客都没有来,就连袁绍兄弟都不在,只有荀攸、蒯越等一干幕僚。曹操常来常往也熟稔了,领着朱儁径赴厅堂面见何进。一进门,却看到白发苍苍的议郎董扶正垂首向何进道别:“老朽现被任命为蜀郡属国都尉了,这都是托大将军的福啊!”
“老爷子,您忒客气了,能帮的忙我尽量帮。”何进腆着大肚子在那里连连摆手。
“我这一把年纪了,黄土都快埋到脖子了,恐怕再没有机会回到京师再面谢大将军了。”董扶叹了口气,“我家乡就在广汉,离得甚是近便,能在有生之年荣归故里也算了却老朽一大心事,这还是得感谢大将军的大恩大德。”
“不用谢,不用谢。”何进讲话有些不耐烦,看得出来,这老董扶可能翻来覆去谢了许久了。
曹操过来对何进施过礼,又转身对董扶道:“董老,这一路上山高路远,您老都八十岁了,这等年纪长途奔波岂不受罪,在京安享晚年又有何不可?”
“唉……老朽实在是怀念家乡故土。”董扶捋着雪白的胡须,似乎很感慨,“好在刘焉刘大人转任为益州牧,我们共同启程,这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他话音未落,突然身后有一人站起身来施礼道:“董老,晚生有一事不明请教您老人家。”曹操细看,原来是颍川荀攸。
董扶似乎与荀攸不熟,拄杖躬身道:“不敢不敢,您只管问就是了。”他以精通谶纬、天象著称,以为荀攸一定是想请教这类学问。
哪知荀公达拱手道:“董老既然思念故土,为何不告老还乡,求官而去岂不是画蛇添足?再者董老家乡在广汉,您将所任在蜀郡,两者并非一地,这怎么算是还乡呢?”
董扶脸上的肌肉轻微抽动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道:“不怕你们年轻人笑话,老夫家贫无产,族人凋敝,没有一份俸禄,恐怕难考终命啊……见笑见笑。”
荀攸见他这样说也就没办法再问什么了。董扶告辞,众人见他一把年纪了,都送了出来。他拄着杖与大家依依惜别,才哆哆嗦嗦登车而去。诸人纷纷回去,只有荀攸冒雨倚在檐下张望。
曹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公达,你刚才何必多问。他一把年纪说出贪俸禄的话来,岂不是大失颜面?”
荀攸连连摇头:“这件事不对……董茂安也是一代老儒了,不可能轻易自污名誉。他今天既肯这么做,必定背后另有文章。莫忘了韩信受胯下之辱才成三齐之业!”
“哦?”曹操觉得有道理,“你怎么看?”
“或许是我多虑了吧……宗正刘焉与董扶,以及太仓令赵韪,议郎法衍、孟佗素来交好。这一次刘焉自请出任益州刺史,平定黄巾马相之乱,他临行又上条陈请求更刺史为州牧兼领政务,如此则益州军政之事皆控于刘焉一人之手。”
曹操似乎嗅出点儿味道了:“董扶此去担任蜀郡属国都尉。前几日太仓令赵韪,议郎法衍、孟佗同日辞官。他们这些人是要一同去益州啊!”荀攸低头沉吟道:“我只恐刘焉等此一去,益州从此不再为天子所有喽!”
刘焉一党有划地称霸的野心……经荀攸一点拨,曹操也预感到不妙了,但现在哪能顾得上他们,只好道:“政不得朝令夕改,明天就要出发了。”
“但愿是我多虑了吧。”荀攸自我宽慰着转回厅堂。
曹操跟着进去,见朱儁已与幕府诸人阐明并州之事。何进是不明就里的,但长史王谦、主簿陈琳、东曹掾蒯越皆有所触动,当即共同修表上奏朝廷。
三天后,朝廷传召董卓入朝晋升少府,敕其将兵马交与皇甫嵩统领,并州之乱责成丁原处理。但是董卓却不肯奉诏回来当九卿,只是送来一份表章:“凉州扰乱,鲸鲵未灭,此臣奋发效命之秋。吏士踊跃,恋恩念报,各遮臣车,辞声恳恻,未得即路也。辄且行前将军事,尽心慰恤,效力行阵。”
朱儁得知大骂董卓狂悖,欲再行他法,忽有黑山黄巾大举东向侵扰。朝廷以朱儁素有威名,出为河内太守震慑黑山。董卓之事便暂且搁置了,随着耀兵大典的举行,此事又渐渐被人淡忘……
虽然皇帝刘宏久染风寒,但耀兵大典还是在九月底如期举行,文武百官无不到平乐观参礼。这一日天气晴和,步兵、骑士数万人在皇宫前结阵为营,刘宏亲自登坛临军激励将士保卫疆土,并诵读《太公六韬》之文。太尉马日磾手捧策文宣读:“以蹇硕为上军校尉,袁绍为中军校尉,鲍鸿为下军校尉,曹操为典军校尉,夏牟为左校尉,淳于琼为右校尉,赵融为助军左校尉,冯芳为助军右校尉。”
策文宣读已毕,刘宏亲自披甲,称“无上将军”,带领八校尉和心腹西园骑在军营间纵马三周,以示耀武扬威。当跑到最后一圈时,他突然在军阵东北角大将军的观礼坛前停住,诸人不明其意也纷纷勒马。
只见皇上白皙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不知道是因为多年纵欲无度,还是因为这几日有病在身,他的声音显得轻盈颤抖:“列位爱卿,天下乃寡人之天下。朕册封尔等是为了永保江山康泰!蹇硕乃朕之心腹股肱,现在特亲任之为元帅,督司隶校尉以下各处之兵马。”
说着刘宏扬鞭一指何进的九重华盖,“虽大将军亦由元帅领属,尔等听明白没有?”
“诺!”八人异口同声应道,声音之大,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而且今天,朕还要再增加一道任命。我任命卫尉董重为骠骑将军!”卫尉卿董重是董太后的侄子,董太后弟弟董宠之子,论起来是刘宏的表兄弟。
他说完挥舞皮鞭继续纵马,高举佩剑直至讲武坛上。数万军兵以及文武百官齐声高喊:“万岁!万岁!万万岁!”整个皇宫广场沉浸在一片威严之中。
曹操偷眼瞧了瞧蹇硕,只见他面貌矜持目不斜视。而在东北角小坛上,何进手扶着华盖栏杆,脸上的表情却还是喜气洋洋——他根本没意识到灭顶之灾已近在咫尺。数万军兵高举长戈呼号不断,黑压压望不到边。即便如此,还有几支人马因为出发戡乱并没有到齐。这么多的人,难道就交给一个宦官统领吗?
曹操不禁悚然,又见袁绍六人也是面沉似水。讲武坛不断萦绕的,只有皇帝刘宏那肆无忌惮地狂笑……
兵权之争
耀兵大典后的第三天,敕命八校尉议事地点自都亭移到了西园。这样袁绍、鲍鸿、曹操等七人与何进的联系就被切断了。会晤之处设在西园骑军帐,诸校尉列坐,而蹇硕的心腹亲兵就手握佩刀立于诸人身后!
蹇硕其人高大雄壮,虽然是宦官,却格外孔武有力。在他的相较之下,七个士人倒显得矮小单薄。他毫不客气地坐在正座之上发号施令,那阴阳怪气的声音与威武的身材颇不相符:“现今天下刀兵四起,益州黄巾由益州牧刘焉负责剿灭;西北叛乱由右将军皇甫嵩、前将军董卓敌对;并州
之乱由并州刺史丁原戡乱;黑山之乱由河内太守朱儁敌对;幽州之乱由幽州牧刘虞、骑都尉公孙瓒负责。诸处战事各负其责,皆有分工。”说到这儿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拿起两份战报,“可是现在,有汝南黄巾余党和巴郡蛮人的叛变。诸位校尉大人,你们哪个愿意请令扫灭这两处狼烟呢?”
七个人谁都不肯发一言,明摆着他是故意找茬,谁要是轻易讨令,难免他要克扣军饷、粮草造成兵败,那样带兵之人的性命也就危险了。
“谁愿意讨令?”蹇硕又问了一遍。
还是没有人做声。
蹇硕瞪着两只圆溜溜的怪眼,以逼视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曹操身上:“曹校尉,令尊大人就是因为这次汝南之叛才被罢免的吧?”曹操一激灵打了个寒战,暗道:“他要报杀叔之仇啦!”
“而且我记得你在当骑都尉的时候,曾经随同朱公伟平定过汝南,没错吧?”蹇硕咯咯直笑,那刺耳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所以这次的叛乱是不是由你……”
“且慢!”出人意料之外,曹操身边的鲍鸿突然叫住他。
“鲍校尉有话说吗?”蹇硕扫了他一眼。
“上军校尉大人,您既然可以统带我们七个和大将军,一定是用兵如神韬略过人。”鲍鸿冷笑道,“我们这些人都在疆场厮杀过,可是还没领教您的本领。您是不是应该先领兵戡乱,也为我等做做表率啊?我鲍某人还想见识见识您的勇武呢!”
蹇硕不气不恼,拍手道:“好!这第一仗我上军营来打!”
“此话当真?”
“但是有句话我得说在前头,我可领着黄门的差事不能离京。我就派我的别部司马赵瑾率领本营代为出兵。”
“哼!一个司马代你……”
蹇硕不等鲍鸿说完就补充道:“我要他带我所有的兵马出征!”
诸人不禁一愣:所有兵都派出去,就剩你一个空头的校尉留下来跟我们斗,也太自负了吧?
“怎么样?谁还有异议?”蹇硕左顾右盼,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鲍鸿一拍大腿:“好!你既然敢带头,汝南的黄巾我去平!”
“那咱就一言为定。嘿嘿嘿……散帐!”蹇硕冷笑一阵起身而去。
第一次交锋就是这样结束的。七个人走出大帐老远,直到看不到一个西园兵丁了,才敢出声交谈。
“鲍鸿,你这个令不应该请啊。”袁绍叹息道。
“不请怎么办?他去打一处,总有另一处落在咱们头上。大将军不在,你就是坐纛的。要是挨个轮,轮到你头上,你走了我们岂不是更无法应对?”鲍鸿嚷道。
曹操不能不说话了:“其实刚才他是想叫我去的。”
“你就更不能去了。”冯芳插嘴道,“你当年棒杀了他叔叔,要是去了岂有活命回来?”
“妈的!我真恨不得宰了那个狗阉人!”淳于琼气得直咬牙。
“仲简,不可孟浪。他背后站着皇上呢。”袁绍回头看看,见夏牟、赵融面有惧色,恐他们意志不坚定,连忙道:“如今咱们这七个人只能进不能退!倘若有人缩手,被那阉人抓起兵权,那咱们七个,还有大将军,以及幕府里那帮朋友们,就都要做刀下之鬼了!”
鲍鸿接过话茬:“对!跟他斗!”
曹操见状赶紧提议:“咱们七个在一起盟誓,绝不放弃兵权,绝不背叛大将军,背叛咱们的朋友。保住他们就是保住我大汉江山,保住这股力量,十常侍才不敢擅权乱政屠戮忠良!”
“对!”诸人围了一个圈,七只大手按在了一起。
可是他们身在西园还不知道,就在蹇硕召集西园会晤的时候,骠骑将军董重到达都亭,奉圣命接管了何进、何苗兄弟的部分人马,形势越来越不利。
此后每隔十天的会晤简直成了一种折磨,蹇硕以上军无兵为由要求各校尉拨一部分兵给他,而袁绍、曹操等人据理力争,丝毫不肯退让。西园军帐里你嚷我叫沸反盈天,但只要不再打仗,蹇硕终究找不到任何借口,即便是他身后的皇帝刘宏,也不敢轻易裁撤八校尉,毕竟数万人马就在京师,若有人为何进登高一呼,为何进打撞天冤的官司,皇帝恐怕就得提前退位了!
双方僵持不下,直到十月,青徐二州叛乱再起。看来又得有人冒着生命危险出征了。诸人不约而同来到大将军府,何进再迟钝,这会儿也觉察出事情的利害关系了,他甚至考虑应不应辞官回家。
袁绍吓了一跳:“大将军,事到如今一旦辞官,想做富家翁而不得矣!”何进低着脑袋道:“我妹子毕竟跟皇上是两口子,我外甥是将来的皇上,他岂能动手杀亲戚?”
诸人无不侧目,王谦忍耐着道:“我的大将军啊,你若是走了,只怕皇后、大皇子皆不能保全啦!董重现在已经是骠骑将军,他们谋划着废长立幼啊!”
“皇上爱哪个儿子是他的事,即便立的是小刘协,他见面不也得叫我一声舅舅吗?人总是有见面之情吧?”
正在这时,有一个家丁突然跑了进来,那人也不言语,塞给王谦一张帛书。王谦看了两眼,惊道:“大家快想主意,蹇硕与西园骑的人商议,要差遣大将军带兵去平青徐二州的黄巾叛乱呐!”
何进这时倒是不怕了:“算啦!我去就我去,不就是打仗吗?”
大家这时候才觉得何进可恨,这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缺点。曹操都快急晕了:“大将军,你千万不能去啊!到时候不用发兵拿你,只要差下一个宦官,传一份诏书,写点儿什么‘将大将军赐死’。到那时候你是奉诏还是不奉诏呀?你去了,这幕府里的人,王谦他们岂不是全完了?”袁绍忽然仰天长叹:“天命如此!天命如此啊!我去吧……”
“你?!”众人都是一愣。
“我只要带兵一走,他就没有理由再差派大将军前往了。”
诸人到此刻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当晚袁绍就往都亭典兵,连夜出关往徐州去了。
第二天,蹇硕闻知暴跳如雷:“谁叫袁本初领兵而去的?”
“是大将军。”曹操冷静答复。
“大将军有何权力调动西园校尉?”
“大将军当然有权。”
“胡说,我才是皇上任命的西园校尉统帅。”蹇硕瞪着曹操嚷道。
“皇上是任命您为西园校尉统帅,而且是说过大将军您也可以管,但是从没说过大将军不能管我们。”曹操咬文嚼字地跟他分辨。
蹇硕一时无语。
“我们又不是北军校尉,我们原先就是归大将军统领的。”冯芳连忙补充道。
赵融与夏牟不敢说话,两个人低头攥着淳于琼的左右手,生怕这个直性子惹出祸来。
蹇硕将他们五个扫视一番,咬着后槽牙道:“哼!说得好,但是从明天起,何进就没有这种权利了。”
果然,第二天何进被剥夺了对于西园校尉的过问权。大将军府一时门可罗雀,除了辟用的掾属,其他人再也不敢轻易登门了。
双方又在沉默的对抗中过了两个月,上军别部司马赵瑾得胜而归,蹇硕的气焰越发嚣张。他破口大骂鲍鸿无能,巴郡路远尚且得归,汝南尚不能收复。诸人低头不语,不论他说什么都只给他一只耳朵罢了。而他还没有斥责完,就有人来报,说鲍鸿平灭汝南之乱,噎得蹇硕一时语塞。就在这种可怕的气氛中,可怕的事情终于激化出来了!
在鲍鸿领兵回到都亭之后,突然被西园骑扣押,罪名是因为贻误战机,真可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家寻求各方关系予以解救,这一次发动各方力量,马日磾、袁隗,甚至连曹嵩都揣好了保奏文书。但是第二天传来消息,鲍鸿当夜就被赐鸩酒而死!
骁勇仗义的鲍老大就这么死了,鲍信、鲍韬、鲍忠从北寺狱提出死尸,兄弟三人哭得跟泪人一样。鲍信派四弟护送棺椁回家,自己与三弟辞去官职,从此日夜宿卫大将军,一定要与忠义士人们共存亡。
曹操回到家中,感觉这几个月的生活是那么的不真实。当初在战场上都不曾觉得恐怖,而现在,在大汉都城天子脚下……
“爹,儿子恐怕不能在您膝前尽孝了。”
曹嵩抬头看看儿子:“怎么了?说这等丧气话。”
“鲍鸿死了,袁绍前途未卜,淳于琼鲁莽无用,夏牟、赵融那两个根本指望不上,就剩下我和冯芳支撑局面了。”曹操抹了一把疲惫的脸,“恐怕蹇硕下一个就要拿我开刀了。”
“哼!他恐怕高兴得还太早了。”曹嵩拍拍儿子的肩膀,“今天纯儿又传话来了。”
“有什么事儿?”
“皇上病了。”
“病了?”曹操不以为然。
“做噩梦看见先帝了,慌里慌张跑出去摔了一跤,若不是羽林左监许永及时为他捶敲足底,昨天夜里恐怕就……”虽然是在自己家,曹嵩还是习惯性地张望了一下,“有太医私下里议论,恐怕是没几天了。他老人家一咽气,漫天云雾散!”
“皇上真的要……”曹操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
曹嵩天天四处打听消息,其实并不比儿子轻松,他揉揉肩膀叹息道:“就为了废长立幼把天下人士得罪尽,这值得吗?”
曹操摇头道:“光武爷也曾废长立幼,可是光武爷有德,所以无人反对。当今万岁有什么?”
“他什么都没有……真心忠于他的宋后叫他废了,十常侍众叛亲离了,百姓恨他,士人也盼着他死,他只有一个蹇硕。皇帝当到这个份上也够失败的。”
“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他怨不得别人!”
曹嵩攥紧拳头在儿子肩上捶了一下:“再坚持几天,最后的几天!只要能坚持下来,以后你的官运必然一路亨通!为了咱们老曹家的将来,你得给我顶住呀!”
“我现在最怕的是蹇硕狗急跳墙……”曹操实在太累了,没再说什么,疲惫地打了一个哈欠,踉踉跄跄离开了正堂。
方转到后院,就闻一阵轻盈的笛声。在寂静的夜幕下,那音色婉转幽咽,仿佛还带着无限愁苦。曹操没有回房,而是疲惫地倚在树畔倾听曲调——他经受的压力太大了,能这样独自清静一会儿也不错。可过了一会儿笛声又停了,他借着月光四下找寻张望,原来是环儿手握一支笛子踌躇在酴醾架前。
连曹操自己都说不清,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环儿的。当初他受老隐士郭景图所托要将环儿抚养长大并许配人家。可他没有想到,昔日那个在爷爷坟前啼哭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出落得楚楚动人了。
此时此刻,曹操心绪缭乱,实在无力抗拒环儿的美丽了,明知她与卞秉两小无猜,还是忍不住横刀夺爱。
环儿这会儿满心惦记着家乡的意中人,低头抚摸笛子,全然不知曹操已慢慢凑到她身后。她还在想心事,忽觉一只大手从后面将自己紧紧搂住。
“谁!?”她用力挣了一下。
曹操一边亲着她的鬓发一边喃喃道:“环儿,从了我吧。”
环儿早已预感到会有这么一天,但她还是不想屈从于命运,战战兢兢想推开这个男人:“别……别……”
“听话吧,环儿。”曹操伸手在环儿身上不住地摩挲,发觉环儿手里还紧紧握着那根笛子,想一把夺过来。
环儿死死攥住不撒手:“这是阿秉给我的。”
“别再想他了。他不过就是个卖唱的小子,你跟了我岂不更好?”说着话,曹操已经把她拦腰抱起。
惊慌之间,环氏瞅见院子深处卞氏房里还亮着灯,赶忙扯着脖子向那边呼喊。寂静的夜晚,她的呼喊声格外刺耳,姐姐一定能听到。
哪知几声喊罢,卞氏非但没有出来阻止,她房里的灯反倒熄灭了——她自己也是妾,况且歌姬出身,即便心里不是滋味,又敢说什么呢……
曹操捂住环儿的嘴讪笑道:“看见了吧?你呀,早晚都是我的人。”环儿哀叹了一声,留下两行无奈的眼泪,只得任由曹操抱着自己回房。她双手无力地垂下去——“咚”的一声,那根笛子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