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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放在黑暗中重新找回自己意识的时候,他的意识体直接撑住了自己的脑袋。
后脑像是被人用钝器猛击过,稍微摇摇头就觉得头骨错位脑浆乱流,伴随着生硬的疼痛与酸涩。
林放忍着后脑一下一下抽搐着的疼,闭上了眼睛。
他稍微过了过晕倒前的事情,想到那个跟蜘蛛扯不开关系的三头六臂的小男孩,后脑的钝痛瞬间扩大了上千百,几乎折磨的他没法呼吸。
黑暗,蜘蛛,封闭环境中悉悉索索的动静。
林放倒吸了一口凉气,强行打断了自己的思路,逼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呼吸上。
一,二,三,四,五......
去厨房调了点蜂蜜水的唐宴回来时,看到床上昏迷着的林放屏着呼吸,似乎一门心思想把自己活活憋死,一张惨白的脸生生胀成了番茄红。
唤醒无果,唐宴二话不说,面不改色,照着林放的脸甩了一巴掌。
还没按照惯例数到一千,林放突然感觉自己的右脸火辣辣的疼起来,他茫然的仰头,望向黑暗外的世界。
双重疼痛下,林放糊里糊涂的,也没想着脸为何会莫名其妙的疼起来,看架势似乎还是能演变成红肿带青的那种。许是脸疼比之头疼更甚一筹,林放反而觉得自己好受了些。
而唐宴探手试了试林放的鼻息,确定林放平静下来没再作死,才端起一旁的蜂蜜水开始喝。
千代跟着嬴政那家伙出去还没一个月,居然消耗这么大,几乎露出了本体。嬴政那狗贼看起来状态也不太对。这一趟走云南,绝对出了问题。
不是一局的问题,就是二局的问题。
唐宴捏着玻璃杯,皱了皱眉。
蜂蜜放的有点多了,还加了冰糖,齁甜。
林放在黑暗中浑浑噩噩的走着,脸上的疼褪去些许,头疼却如影随形,毒蛇一般缠绕着黑暗,对他发起前所未有的攻势。
林放只觉脑袋里的弦儿一根根绷断,压根没注意到周边微微亮起乳白色的光。直到脚下一声脆响,他才猛然回神。
之前公交车上的梦境。
朦胧的灰雾笼着半边天地,隐隐浮现一片闪着电光的乌黑,沉闷阴郁且杀气腾腾的翻涌着,很像是台风天气落骤雨前的摸样。
林放嫌恶的移开眼。
另半边倒是正常的摸样。橘红色裹着淡淡的橙黄色在半个天空中肆意流淌,而脚下的水面倒映着一处青秀的山水。
石山平地拔起,青葱挺秀,江水在其中蜿蜒而行,林放俯身而视,似是水中观镜,山中多洞,幽然奇景,鬼斧神工。三两轻舟绿水上飘过,船头似有撑蒿的船夫,小舱内虽看不清人,却有缕缕轻烟自内而出,不知是烹茶还是煮饭,妙极。
林放抬眼望去,隐秘之境的苍穹之下,又凭空出现一桌一人。
只不过,那人避开了半边灰雾天地,只安坐在另一边图景里,埋头不知在干什么。
看着这撕裂的两边世界,林放只觉得头更疼了。
他避开灰雾,走在山水之上。
下一步若是水镜碎了,自己是不是就掉到山水图中去了,他想。
毕竟看下去,美则美矣,亦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待他走近,那桌后的男孩停了手中画笔,揭过一张新宣纸。
“这边你搞出来的。”小男孩看到他也不甚惊讶,指了指灰雾,语气平平,不说是兴师问罪,倒像是陈述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实。
林放神色复杂的顺着他的指向看了看。
也不是没可能。
这样说来,第一次是自己无端闯入男孩的梦境,第二次干脆带着自己的梦境占去了男孩梦境的一半?
男孩无需他作答,拉过一张小垫子,不再多言。
林放毫不客气地团坐下来,见这男孩眉间紧绷,认认真真地在宣纸上起笔勾出些人形。或站或立,或言语或发笑,衣冠神态,笔法看着虽稚嫩了些,但也生动传神,颇有大家风范。这小男孩还是一身玄色衣裳,不过这套与前次略有不同,金线换银线勾边,血红色的小花换成了银线绣下的藤蔓。
这小孩子,准是什么富家子弟吧。
微风夹杂着清冽的茶香拂过林放的发梢,稍稍清减了他脑中刺痛。
他看着小男孩随手递过来的一盏茶,有些怔愣。
“哪来......”
“梦里。”
“......”
“那些诗人煮的茶味道还不错。”小男孩轻轻嗅了嗅茶香,微抿一口,赞道。
林放将信将疑的学着样子尝了一口,然后镇定自若的放下茶盏。
哪个诗人用茶盏装肉汤的?!
林放围观了一会儿小男孩画画,便百无聊赖的把目光转向了别处。桌上除了笔墨纸砚,还七七八八地散落着不少宣纸,有些揉成团,有些只是随意地摊着。而林放两手边则四散堆去各色漫画书,摆的颇为随性,像是看一本丢一本的样子。其中还散着一些卷轴,半隐半现的露出点风姿来。
林放坐在软软的垫子上,随手翻着漫画堆,抽出一本线装小册。这线状小册形制颇像他近来在天一阁看的连环画。藏蓝色的封面,笔封上用不知哪朝那代的字题了名字,侧边用结实的草绳牢牢扎着,看上去还挺新。
兴致勃勃地随便翻开一页,打算看看剧情再作论断。
卧槽。
他的心跳陡然加快。
第一页,几排座位潦草带过,最后排有一个男人蜷缩着睡着,窗外用灰色抹了一片天空。
下一页,两个男人纠缠在一起,一个男人锁住另一个男人的手,而他的腿反被那个男人钳着,战况激烈,场面焦灼。两个男人上方,用朱砂批了一个“平”字,还圈了一圈。
下一页,三个男人在人群中奋力厮杀。其中一个抡倒了一个彪形大汉。
再下一页,三个男人一起蹲着喝豆浆。
......
凡此种种,连这期间杜少陵买下三十六双拖鞋,王蒙写了三篇论文,九一偷吃了苏叔备下的梨花膏都一清二楚。
都画着呢,形似杜少陵的一个大胖子坐在七十只小船模样的拖鞋中间,手里居然还抱着一双,一个竹竿似的男子手里握着笔,旁边画了个方框圈了个“三”,九一溜进三省楼里作势把一个罐子拿下来,旁边批了二字“偷食”。
九一出事,嬴政还有那蜘蛛精回来,再到林放晕倒,躺在床上,不知是何人在身边坐着,这本线状小册就此停住。
“你?”
小男孩扫了一眼他手里的连环画,了然:“我画的还可以吧?”
“......?”林放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画的?一切都是你画的?我他妈遇到这么多事儿都拜你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