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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话 师徒(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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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

    我那闻风阁的时事小札里面,记载着司徒瑾的青阳九剑,乃是在瀑布、烈阳下练成的,只是我当时还不知道近几年声名鹊起的司徒瑾就是曾经的司箜。据说阳光折射到瀑布上会呈现出彩虹,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其中青色是最不易被肉眼捕捉到的颜色,司徒瑾就每每对着虚空之青色练剑,练就出一套极强劲刚猛又无迹可寻的剑招,是以青阳九剑又称劈空剑,但不是劈什么都劈不着的空,而是被他劈到的东西最后都空了。

    至于后有些传闻说司徒瑾练剑精诚所至,将一柄乌金剑练成了青色,什么荡魄一出,天地变色云云,那都是太夸大其词了。

    而姬澜野的落川十八式据说也是跟瀑布有关,不同的是他的剑法是在瀑布里面练成,其剑法既能因势利导,蜿蜒灵动,矫若游龙,随水而动,又能势如破竹,劈山断岳。想想瀑布下坠之力何其汹涌,其能隔空横斩,辟出一条断线,力道何等迅捷刚猛,因此姬澜野的剑招中更有一记绝招,名为狂龙斩。

    理论上,姬澜野刚柔并济的剑法应该是胜过司徒瑾一味刚猛路子的青阳九剑。

    但如果这世上任何的纷争都可以纸上谈兵的话,那就不会有那么多豪侠剑客血溅当场,横死剑下了。

    只要战法用得好,人其实往往能够胜过比自己实力强的对手。

    一黑一红两条人影,裹挟着一青一蓝两道剑光,戳挑抹刺,格压撩挂,堪堪进了四十多招,生生演绎着当今武林剑术的最高境界,腾挪雀跃间,来去如电,影影憧憧,目力不及,时而以刚猛对刚猛,时而以轻巧卸强力,攻守各半,一时也难解难分。

    司徒瑾毕竟内力不如对方,久战必要落下风,只见他使出一招“蓬荜生辉”,人已倒立而起离地一尺,剑尖在地面折返,回弹之力将他身体轻飘飘的荡开了数尺,正在姬澜野的头顶之上。

    姬澜野一手捏剑诀,一手握剑直指向上,身体正要拔地而起,已然来不及,司徒瑾使出了青阳九剑最后一式——楚王问鼎,本来轻飘飘的身体如泰山压顶般急坠而下,手中急转的剑光如一道越织越密的倒漏斗形的青色光网向姬澜野的天灵压迫而去,将那柄涤魂首先吞入了大半。

    只闻“啊——”的一声,光网的劲道明显弱了下去,大家还没有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见姬澜野如身形如穿花蝴蝶般轻盈的避了剑圈,落地同时,轻轻巧巧的将从剑圈中掉落的涤魂剑再次执于手中。

    原来刚才避无可避之际,姬澜野干脆放脱了涤魂,将之直接抛入了对方的剑圈,顺便附了一道内力在上面,然后迅速撤回右臂,饶此还是被绞断了一截袖袍,被抛出的涤魂被剑圈的中心吸力指引,又有一道内力推助,刚好划在了司徒瑾的执剑手腕上。

    司徒瑾刚使出绝招气势已衰,姬澜野见此良机,回手便使出一记“狂龙斩”,司徒瑾虽以剑身相挡,手腕上终究是有了伤,如何能像先前一般沉稳持重,被这道剑气怼得气血翻涌,连连后退,连带胸前的衣襟也被划开了一道巨口,依稀可见坚实的胸膛和三颗红痣。

    “蠢货,打架不带脑子。”偷偷观战的朱邪瑜啐了一句。

    唉,这个人,总是不坦率。

    我见姬澜野一招得势,紧跟着逼进一剑,直取司徒瑾的咽喉,心道:“怎么办?要不要出手?要不要出手?”

    朱邪瑜也是暗暗攥紧了手掌,想是在跟我想一样的问题。

    心念电转之间,姬澜野的剑尖又进了一寸,司徒瑾要害被制住,一时无法化解,只能足尖点地,一味后退,马上就要被迫到抵住墙壁。

    我正要出手相助,身侧却有一道强劲的内力袭来,方向精准,力道纯厚,堪堪擦过我的衣袖,朝着姬澜野的涤魂剑而去。

    只闻“叮”的一声刺耳长音,火花迸闪,红蓝交错,姬澜野闷哼一声,右边半截袖子已化作四瓣飞开,小臂上现出几道紫色的淤痕,手掌指缝之间更是鲜血淋漓。

    饶是如此,姬澜野仍是没有放脱只剩下半截的涤魂剑,这性子也刚硬至极没说的了。

    “我这一簪甩出去已用了七成的内力,你不弃剑硬挺,是不要这条手臂了吗?”

    我一转身,见阿绮推开陆续来观战的人群,背着一双手,向这边走过来,声音还是那样娇嫩,笑容还是那样甜美,只是这一路走来,寥寥几步,便不是那般少女的蹦蹦跳跳,欢脱轻盈,而是……一派宗师才有的风华和气度。

    我看那坠落地上的阻挡之物,正是之前司徒瑾送她的红玉簪,玉者虽也坚硬,如何又能硬过姬澜野手中经过千锤百炼的涤魂,何况不仅震断了剑身,连同姬澜野的一条手臂也差点残废,这是何等高深精纯的内力,绝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会有的。

    阿绮经过我身侧时并没有看我,但也没有刻意回避我质疑的眼神,径直走到司徒瑾身前,将他挡住。

    其实她身量纤纤,如何将人高马大的司徒瑾挡住,但是她站在那里,当真就会一种震慑八方的威仪,令人不寒而栗,退避三舍。

    “姬澜野,如果我跟你说,这人我护定了,你可还要坚持一战?”

    “拼死一试。”

    “其实,你真正的仇人已死。”

    “我知道……但是,这人也是凶手之一。”

    “你可有想过,这个所谓的凶手之一才是你能坚守至今,奋斗至今的唯一依托,如果你今日真将他杀了,你以后的路该何以为继?”

    “……”

    这个阿绮真不简单,两句话就问懵了姬澜野,也道出了我从观战到现在的诸多不解和困惑。

    我竟然像从未认识过这个女孩子,不、这个人一样。

    “刚才你那一招‘排山倒海’,明明可以出尽全力,那么现在我身后的岂非已是一个死人?可是你到最后关头却自己撤了三分力道,你自己可曾想过为什么?”

    “……”

    “因为你对如今的生活早已厌倦,可你也知退无可退,但在这江湖之中,你若不进就会被后来者居上,会被明涛暗涌卷得不知所踪。所以你一定要给自己立一个非战胜不可的对手,以此来激励自己,甚至可以说支撑自己在这条道上一路走到黑,是吗?”

    “……”

    “哼哼,迂腐。话说到此处,你若坚持要战,我也奉陪。”

    姬澜野摇摇头,拱手道:“告辞!”

    转身,将那柄只剩半截的涤魂剑随手一抛,就像丢掉不要的垃圾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