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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分说,霍沉汐就拉着秋残梦连带戚解忧进入明日斋。
一进大厅,本来还哗然起哄的二十六桌宾客全部寂然,纷纷把目光投向本来就难堪以及的秋残梦,这些人都趾高气扬,衣着光鲜,其中不乏位高权重的朝廷高官和富可敌国的巨贾,他甚至还发现右丞相竟然也来贺辰。
“师叔,我回来了。”秋残梦低下头来。
“二师兄,你可回来了。”小师妹欢呼雀跃着跑上来拉住秋残梦。她今天穿着一身淡粉色的纱裙,梳着可爱的双花髻,美得就像从天而降的仙子。
秋残梦却自惭形秽地躲了躲。
狱主红虞翰微微皱了皱眉头,略有不满道:“只是抓戚解忧这么个盗贼,竟然就一去三个月……要知道你师兄当年缉拿‘千面郎君’柳画桥的时候,只用了半个月,看来你跟他还差得很远啊!”
“爹——,二师兄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你就少训几句吧!”红雪伊跺着脚为秋残梦鸣不平,红虞翰只好不再多说什么。
马上就有两个狱卒上前来押走戚解忧,秋残梦也只好硬着头皮坐下来,红雪伊则兴冲冲地把座位挪到他身边。
“令公子年少英雄,意气风发,霍老真是好福气,生子如此,夫复何求啊!”一个肥头大耳的富商连忙巴结霍父。
霍父却也并不谦虚,以子为荣的骄傲之情尽显面上,包括狱主红虞翰也大感脸上有光。
在座的无论什么人也都你一言我一语的奉承起霍氏一门,霍沉汐虽然听得极不耐烦,终因父亲跟两个叔叔包括一向不苟言笑的师傅都十分受用,只好耐着性子在席上坐下去。
终于,吏部尚书岳玄光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对霍父道:“下官见令公子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实在喜欢不已,想来世侄已到婚配之龄,特此厚颜为小女晴湖许下这一门亲事,不知霍老意下如何。”
霍父哈哈大笑道:“承蒙侍郎大人不弃抬举,我等自是荣幸之至……”坐在一旁的霍沉汐惊得差点把酒都喷出来,忙去掖父亲的衣襟,默默示意,霍父领会其意,便道:“不过犬子还想一心一意地为国效力,所以婚配之事还暂不想提……”“是啊!”狱主红虞翰也心领神会地附和道,“现在正是他刻苦修业,大展宏图的好时光,不该被这婚姻之事分了心思。”其实他早已把这个得意门生内定为乘龙快婿,又怎舍得把他让给别人。御史大人虽然大感脸上无光,但是碍于红虞翰在朝中的威慑力,也只好不再说什么。
霍沉汐再看红雪伊的时候,却见她正嘟着小嘴拉秋残梦出去。“难道她生气了?”霍沉汐此时真恨不得把那个侍郎大人扔进砌魂江里去。
明日斋的花园里。
红雪伊心不在焉地打着秋千。
秋残梦强笑着说道:“怎么?为了你大师兄的事不开心?”
红雪伊愣道:“他会有什么事令我不开心?”接着又撇起嘴,“倒是你,每次都惹我不高兴。”
秋残梦无辜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反问道:“我又能做什么令你不高兴呢!”他的声音低下来,“我做什么你又怎么会在意。”
红雪伊像是根本没听到,只是娇嗔地说道:“听说你这次还去了鬼方国,结果什么礼物都不给人家带,大师兄每次出去都会给人家带礼物的……”
秋残梦道:“礼物是带了,但是跟你大师兄的比,只怕寒碜了点儿……”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把怀中的那支珠钗掏出来,“鬼方的珍珠素来天下闻名,所以就给你带了这个……”
“好漂亮。”红雪伊简直是一把夺过来,高兴地反复转看一番,就把它插进自己的发髻里,然后又摆了个很妩媚的姿势,问道:“我美吗?”
这时,正有一丛鲜艳的蝴蝶兰开在她的身旁,却也不如她娇媚可爱,秋残梦几乎看得出神:“简直美得像个仙子。”
红雪伊“嘤咛”一声,随即转过身去,笑盈盈地跑开了。
“这样的美,能够属于我么,我有资格拥有这样的美吗?”秋残梦惆怅地自言自语着。
“你跟他还差得很远啊!”师叔这句话又响在耳边,还有大厅中那些人看他的眼光,他们奉承的话语和驴子一般的笑声,这些都使秋残梦极为不爽,他尤其反感大师兄的那张平和无公害的笑脸,明明是在掠夺,却总好像在无限地施舍一样。
秋残梦突然血液沸腾,变得极为躁动不安:“为什么?就因为他生来就是大富大贵的天之骄子,而我却是到现在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知道的过梁小丑么?这就注定了我的失败?”他愤怒地拔出剑来乱削一气,满园的鲜花顷刻间就剩残枝败叶,终于,他的双手也紧握在锋利的剑刃上,鲜血顿时瀑了一地,活着花枝碎瓣混进泥土里面。
只有疼痛才能令他暂时冷静。
他轻蔑扫视着面前这几座历代狱主的雕像,看到自己的师叔的时候,他竟然气恼地把剑掷出,正钉在雕像的额头上,按理他已经做了大为不敬的事情。往日里,他都是十分顺从的,只是他已经忍耐得太久。
“我在这里呆下去的话,是永远都要被他踩在脚下了,因为他叫你师傅,我去叫你师叔,是么?”秋残梦和无声的雕像对话,“更何况他还有如此牢靠的家世,那么……”突然有一丝莫以名状的笑意浮在他的嘴角,“索性我跟你对抗到底,我现在就去入伙中州第一大邪派,届时我以楼主的身份昭告天下武林的时候,看你最重要的面子是要往哪里搁?”他长笑一声,腾起身来,跃出那堵束缚他多年的高墙。
“二师兄,你要去哪里?”红雪伊闻声赶来,失落的声音飘荡在空气之中。
他没敢回过脸去,只敢在心里道:“小师妹,你可知,我在这里做的,和我现在将要去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她刚刚梳妆完毕,对镜顾盼的时候,却恍然失神。
铜镜里面的人影难道不是自己么,为何却这般陌生?
这样苍白无血色的一张脸,颧骨因为消瘦而略微突出,秀眉轻扬而上挑,显得狠厉而决绝,还有这两片为了掩饰憔悴而刻意涂成朱红色的双唇。“这、这是我吗?”她懊恼地掀翻了一桌的胭脂水粉,钗环配饰。
突然,她翻箱倒柜地寻找,像发了狂似的。终于,她在床底的一口木箱子里面翻出了那幅画像——她视为珍宝的画像。
展开卷轴,上面画着一个清丽娟秀,霞晕双颊的小姑娘,穿一席淡粉色的轻质纱裙,婀娜多姿,顾盼含情。乍看之下,画上的女子竟与这执画伤神的女子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这画中人的脸轮廓更加丰润饱满,嘴角洋溢着说不尽的幸福跟甜蜜。她默默地把卷轴挂在身旁的墙壁上,细细的观赏,久久地回味,诸般愁绪尽上心头。
“阿雪……”一个穿着体面,英武非凡的男子急匆匆地闯进房来。这个人正是她的丈夫,她的宿命冤家,也是这威慑天下的檀云堂的主人——秋残梦。
他漠然地撇了一眼墙上的陈年旧画后,就有一丝不满的情绪爬上他的眉梢,她似乎也猜到了什么,只有轻声问:“什么事?”
秋残梦忍了一下,尽量把声音放平和道:“苏拂杨的事到底是怎么搞得?我不是已经传令下去不许伤她分毫,怎么她还会……”
她底气十足地说道:“唐洹当然没这个胆子敢自作主张,是我吩咐他挑断那女孩的手筋脚筋。”
秋残梦的眉头狠狠一皱:“为什么?”
“别忘了,你可是灭族她全家的罪魁祸首之一,你因为她曾经在浅草村救过你一命为由就要放过她,可知她是否会放过你。我只是挑断她的手脚筋,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
秋残梦微微张了口,却又被她打断:“莫给我说知恩图报乃是大丈夫所为的无聊话,怎么?你还想对这个残酷的江湖讲原则吗?总是讲妇人之仁的话,怎能成大事……”
“红雪伊。”秋残梦终于忍无可忍,几乎是咆哮而出这三个字,她也深为一震,住了口。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你的名字,我还以为你只知道是檀云堂堂主的夫人呢!”秋残梦的语气中充满了诋毁之意。
“你什么意思?”红雪伊怔怔地看着自己陌生的丈夫。
秋残梦冷冷地扫了一眼墙上的挂画,道:“你真的变了。”
他冷酷地拂袖而去,像这四年来每次话不投机的时候一样,这个动作已经被他做得相当熟练。
红雪伊负气地“哼”出一声,转身用手捂住嘴,她怕自己一忍不住就会哭出声来,然后她就狠狠地咬自己的手指,想让肉体的疼痛转移她心上的疼痛。
“我变了……你可知我为什么会变?”红雪伊的泪无声地从脸颊滑落下来,一滴接一滴,几乎连成线,而这样的哭泣却只有面对秋残梦的背影的时候,才敢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