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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桶冷水兜头泼下,棠辞缓缓睁开了眼睛,四角火盆映照出的昏暗光线丝丝缕缕地涌入,赭黄色龙袍的一角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别过脸去,不愿再看。
短短几个时辰,静慈……不,母后已经得知了她的身份,她在母后与柔珂两人的交谈啜泣声中醒来,还未及说上几句话,房门被人破开,便衣出行的皇帝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兜兜转转,她又回到了刑部大牢,只是此番怕是在劫难逃。
皇帝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呷茶,若不是眼底仍旧掩着郁郁,几乎让人以为他已平心静气。
棠辞被泼醒后,静静地看着皇帝,轻唤了声:“二王叔。”
她被绑在刑架上,水渍与血迹混杂一片,满身脏污,分明是将死之人,脸上却淡淡笑了。
这一抹笑容,这一句称呼,皇帝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像是对他的嘲讽,他愤怒异常,拍案而起,信手拾起墙壁上挂着的长鞭,没头没脑地劈了过去,猛力甩了十来鞭,连脸上至脖颈也割了一条,突突地涨起,由青转红,细细密密地爆出血点。
“唔……”牙根险些磨碎,耻辱的闷哼依旧喑哑地从喉管跳出,棠辞忍得额上青筋直冒,双手手指狠狠掐着木架,指甲盖纷纷应声断裂,十指连心的疼痛与接连不断的伤上加伤将她弄得心神俱疲,喉间一甜,立时呕出一滩殷红的血。
皇帝挥在半空中的长鞭微微一滞,落下来轻轻擦过她的面颊。
多少次,曾在噩梦中,皇兄膝下的子女化作恶魂厉鬼来寻他报仇雪恨,有太子有含山有长安……自然也有不见尸骨不知生死的永嘉。他做了十三年的皇帝,坐稳了十三年的龙椅,执掌了十三年的江山,他从未想过,竟还有人胆敢置生死于不顾以身犯险押一场几乎毫无胜算的赌局。
痴人说梦!
皇帝笑了笑,声音平淡:“好侄女儿,多年不见,到底出落得亭亭玉立了,连二皇叔也被你蒙在鼓里。”
棠辞猛咳了一阵,缓缓笑道:“二王叔想将我如何处置,不如痛快些。”
“将你处置?”皇帝的眼睛里满是阴鸷,“你已是瓮中之鳖,暂且留你多活几日与你二皇叔叙叙旧,死后进了阴曹地府也好代朕捎几句话给你那个优柔寡断不堪重任的父亲才是。”
“不知二王叔想捎什么话给我父皇?听闻二王叔近年来颇受噩梦困扰,莫是良心受了谴责,长久难安,想托我向我父皇告罪致歉?如此,却也不必。他老人家向来心胸宽广,轻易不会怨怪他人——若非如此,十数年前,二王叔以为我父皇假若与你一般心狠手辣,你可还能登基继位?你夺了他的皇位,杀了他的孩子,又妄图逼迫他的妻子,想来他老人家定是心里气恨着恼的,即便这样,百年之后你与他相见,他也不会持刀泄恨。”
慈眉善目一派儒雅风度的兄长模样浮现于脑海,皇帝心里一团乱麻,做贼心虚地疾步逃离往昔的回忆中,冷哼一声:“胜者称王败者为寇!说这许多你也免不了一死!”
“我自然免不了一死,我选了这条路,胜算不占三成,起初便抱着誓死的决心。”体力不支,疼痛难忍,棠辞的声音很是虚弱,“我只想问王叔一句,事到如今,你可曾后悔?”
“后悔?”皇帝像是听了极好笑的笑话,朗声大笑不止,他张开双臂,似要揽月拥日,“这万里河山,芸芸众生,皆在我掌控之中,对我俯首称臣山呼万岁!我有何可悔?”
刑房青黑的石墙里钻出阵阵冷风,胸腔里恶寒翻滚作祟,棠辞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又是轻咳半晌,说话时含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十三年前,吏科给事中薄昊因劝谏我父皇削藩□□受廷杖而死。此事不胫而走,传到齐州王府你的耳边,你心里陡然升起惶恐不安。适时,王府长史韩儒劝说你不若就此生变,来日于天下人也可自称被逼无奈,齐州富庶,你手中又握有镇守边陲的重兵,此等若败即死的事,你自拿不定主意。直至韩儒以我母后为饵相劝,勾起了你长久以来拼命压制的渴望,才铤而走险。”
“这又如何?!”皇帝虚张声势地拔高声音,眼睛里燃着怒火。
棠辞轻笑,睥睨看他,像看一个笑话:“十三年了,王叔可遂愿了?无论贞淑妃,周贵妃乃至如今的宁妃,哪一个不是依着我母后的模子选出来的?王叔当真痴情如斯,宁愿孤身一人被朝中迂腐不通的大臣屡屡劝谏也未曾松口纳妃,绵延子嗣。听闻,尚膳监与太医院近来常遣人至民间寻访壮阳的方子,想来王叔如此年纪,也应快活不了几年了。”
她一面说,一面欣赏着皇帝的变化,无论是双肩轻颤还是紧抿下唇,细微的恼怒都能让她脸上露出玩味的笑意。
既然死已成定局,还有何说不得的?
皇帝文能治国武能安邦,却并非铜墙铁壁无一处可攻之地,懿慈皇后是他的一根软肋,也是他的逆鳞。
他勃然大怒,再抑制不住,将为君风范抛诸脑后,涨红着眼,拔出腰间佩剑刺进她的腹中:“你一心求死,皇叔自该成全了你……”
“……陛下——!”皇帝动作微顿,剑尖没入腹中,鲜血汨汨流出。
胡来彦匆匆来至,想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惶然道:“懿慈皇后在外求见,臣来请陛下示下。”
懿慈……
皇帝眸子微凝,侧脸看向棠辞,怒气转瞬间不见,轻笑道:“带她过来,”他顿了顿,又强调了句,“带到这儿来。”
绑在刑架上的棠辞很快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腰腹间的剑伤与隐隐作痛的鞭伤混在一块儿,早辩不分明了,她也无暇顾及,只拼命斥骂:“狗皇帝!你想做什么!你为帝君,可还有半分人性!你……唔——!”
皇帝阴笑着,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匹手巾,塞进了她的嘴里,将她的骂声堵了回去,随后拍了拍她的脸,道:“我要做什么,你待会儿便知。那时你便睁大了眼睛看看,我快不快活。”
胡来彦唯唯诺诺地跟在静慈身后,将人带到后,得了皇帝一个眼神,立时乖顺地带着其他人等一并退下了。
早在步入刑房前,静慈走在甬道上,远远便瞧见了被绑在刑架上的棠辞,绳索很粗,很牢,只轻轻一想,紧缚的疼痛勒得她心口淤塞。在尚书府里才换下的雪白中衣,又被鲜血染了一片,满目的红,刺得她眼睛酸涩难忍。
她在想,那是我的孩子,我唯一还在人世的孩子,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血肉。
眼前,那是——我唯一的孩子。
“咚——”的一声,她双膝跪地,对他从未有过的恭谨,轻言细语:“陛下,求您饶她一命。”
皇帝似未听见,眼前这个梦寐以求十数年而不得的女子,唤他陛下,乃至……恳求他,他深深地沉浸在了不断膨胀直升云端的满足中。
又“咚——”的一声,她弯下腰肢,叩了一记响头,声音愈加轻柔:“陛下,臣妾求您绕她一命。”
……
数米之外的棠辞,她奋力挣扎,妄图挣脱绳索的束缚,扑上前将这个狗皇帝掐死咬死打死!
可一切只是徒劳无功,她依旧被禁锢在刑架上,半寸不得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宁愿断指立誓不肯低头的母亲,一次次地弯下她纤细的腰肢,向他叩头乞求。
皇帝的大笑在四面墙壁中相撞回荡,是他有声的炫耀。
棠辞的嘴里塞着布条,闭上眼睛,无声垂泪。
静慈叩了十数个响头,额上一片青紫,呜咽之声似一根根细而长的银针,扎在她的心上,生疼却又唤起她十数年间无从散发的母爱。
她双手扶地,欲接着磕头,皇帝却矮下身来,捧起了她的脸庞。
阳刚之气逐渐靠近,她已明白他要作甚,削剪齐整的指甲死死掐着掌心,她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一步也不能后退,半步都不能。
她缓缓闭上眼睛,停在原地,不退却也不回应,静静煎熬着,等待皇帝落下的吻。
皇帝却蓦地失去了兴致,他挑起她的下巴,审视了一番她的面容,十数年了,依旧精致如画,风韵犹存。
“为朕宽衣解带。”
棠辞猛地睁开眼睛,跪在地上的静慈也微微一顿。
皇帝捏起了静慈的手腕,特意捏起了她的右手腕,那处的小指当年立誓被她亲手斩断了。
四根手指头搭在腰带上,轻微的颤抖。
“解开它。”皇帝道。
静慈不动,她在挣扎,在犹豫,也在难过。
皇帝加重了声音:“解开它!”
静慈垂下了头,着手为他——宽衣解带。
皇帝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他原以为一生都得不到的人,眼下,不久后,便会承欢在他身下,他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不要——!
不要……
棠辞的脸上溢满了泪水,她是如此的无能,非但救不了自己所爱之人,还牵连拖累她们……
她不愿再听,不敢再看,她连逃开这里也做不到。
她闭上眼睛,一片黑暗,永无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