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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主仆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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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清早, 关家西院的另一间屋子里白气蒸腾, 香味扑鼻。那是关家兄妹正在里面蒸煮酿酒的粮食。屋里依次摆放着几个大蒸锅,锅里正蒸煮着大米和高梁,等粮食蒸熟后加入酒曲搅拌均匀后, 铺到另一间干净的屋子里晾干,然后装入缸中发酵, 发酵好后,再由屠苏去蒸馏。因为现在还是小打小闹, 所以他们兄妹四人再加上几个伙计就能干完, 屠苏想着以后若是酒坊扩大了,她就把各道工序分开,重活累活让伙计干, 她自己只负责有技术含量的部分就行了。

    做完这些后, 她指挥着关文和伙计抬出上次发酵好的酒坯,她便开始蒸馏了, 用特制的蒸馏器将酒醅加热后, 气态酒精会通过管道输入到上层添了冷水的器皿中,然后冷凝下来,最后就成了纯度很高的白酒。当然米酒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这些器具都是屠苏凭着记忆画好图纸,然后让关厚齐和关毛帮着打造出来的。她小时候常跟着爷爷在自家的小酒坊干活。那时,她家还买不起专业的酿酒设备, 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酿酒,再贱价卖给周围的乡亲,销路极为有限, 所赚也仅够吃饭而已。再后来,随着家境的改善,她家也有了一套二手的酿酒设备。这套方法也慢慢被人们搁置了。再后来她开酒业公司时,根本不用自己动手,一切都有专业的人才和设备来做。

    屠苏一边想一边忙着手上的事情,等相关的事情回忆回忆完毕,原浆也蒸馏好了。蒸馏后的酒分为浓香型,清香型和酱香型,酒香扑鼻,人们老远就能闻到。鼻子尖的关毛甚至在街对面就闻到了香味,猴急的摞下手里的活忙忙的赶了过来。

    “嘿嘿,大妹,要不要我帮你尝尝味道?”关毛搓着手,眨巴着一双黑亮的眼睛问道。

    桑落撇了他一眼:“哼,想喝就直说。”关毛被揭穿了也不恼,仍然嘿嘿笑个不停。

    屠苏笑着递给他一小杯:“这酒很烈,你少喝两口,喝醉了,下次娘就不让你进来了。”关毛憨笑着接过来酒杯,先是咂嘴慢品,然后猛灌进去,喝了个倒底干,他犹嫌不过瘾,手举着空杯子,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屠苏。

    屠苏装作没看见,然后漫不经心的说道:“娘一会儿就该过来了。”关毛有点着慌,忙说:“唉呀,我突然想起铺子里的活还没干完呢,得走了。”说着脚底抹油溜了。

    关毛一走,屠苏就赶紧把工具收起来放好,然后又出去喊伙计进来,把酒液装坛封好,藏入地窖埋好。另外又留下了几坛浓香型的白酒和度数不高的米酒留着自家人喝。

    伙计刚忙完,苏中晨也探头探脑的进来了。他边走边吸着鼻子,一副非常渴望但又装着不爱喝的滑稽样子,让人觉得很想笑。屠苏也不理他,径自指挥着伙计干活。

    苏中晨转悠了一会儿,帮着人干了一会儿活,看蹭酒无望,只得闷闷的原路返回。

    桑落嘟囔道:“为什么男人都爱酒啊?”

    等到吃晚饭时,屠苏特地让人搬了酒上来,给他们每人斟了一杯,连关忠也有。因为家里就关忠一个仆人,再者林氏一家都是穷苦出身,以前也没使唤过仆人,因此都没有拿他下人使,只当他是伙计。吃饭时也在一个桌上,关忠开始很不自在,后来慢慢也就习惯了。屠苏和桑落又亲自下厨做了糖醋鱼、松花蛋、家常豆腐、清炖鸡、凉拌藕片、炸花生米、清炒虾仁等好些下酒的菜。关厚齐和关毛喝得红光满面,连呼过瘾。苏中晨嘴里也是念念有词:“酒不醉人人自醉,千杯饮尽刘伶愧……醉卧桌头君莫笑,几人能解酒深味 ”

    几人正喝得热闹,却听得有人说道:“好哇你们,有好吃好喝的也不告诉我!”众人扭头一看,正是孙平安。关忠和关文等人连忙起身招呼。孙平安忙说道:“别别,都坐着吧,我可没拿自己当外人,不用招呼就进来了,你们也别客气。”说着便径自在关毛和关文中间坐下了。关忠上前给他添了一副碗筷。

    关毛笑着拍着孙平安的肩膀说道:“孙老弟,你可别怪我,我是早就想着你了。可是你家伙计说不知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你过来我给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我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藏了一坛好酒……啥时候咱哥儿俩给喝了。”关毛虽是压低了声音,可是在座的人没一个听不到的。

    苏中晨卷着舌头说道:“哼,还当是机密呢。有人早就尝过了。”

    关毛一听急了,连声问:“谁喝的?谁喝的?”

    关文连笑着上去打圆场,屠苏则扫了关文一眼,这家伙越来越黑了,他平常一副对酒不感兴趣的样子,所以她才舍了关毛让他帮忙干活,原来他不是不喝,而是偷着喝。关文抽空瞪了苏中晨一眼,苏呆子根本没感,仍旧口齿不清的念叨着什么《醉酒歌》。

    “来来,茂才贤弟,我敬你一杯,恭祝你大展鹏图,前程似锦。”屠苏这才知道关文已有了表字叫茂才,这名字……

    “苏大哥,我也预祝你早日金榜题名。”

    苏中晨摇摇头,仍是卷着舌头说道:“不不,我追慕圣贤之道,读书不为稻粱谋。况如今朝廷奸臣当道,国事日非,苏某决不和他们同流合污,小生安于清贫,独善其身……”关忠听他越说越浑,恐他犯了忌讳。便上前劝道:“我说苏公子,你是喝多了。快回去歇息吧。”说着便要架着他离席,苏中晨硬挺着不肯离去,嘴里还说道:“多乎哉,不多也。”不过,他哪里挣得过关忠,最后还是被拖离了酒桌。

    关毛打了个酒嗝说道:“读书人喝酒就是不行,才几杯就醉成了这样子。”

    孙平安也接道:“那是自然。”于是这两个都不爱读书的人都找到了共同话题,越说话越多。

    他们喝着,屠苏和林氏三人也吃完了饭。桑落劝道:“娘,这里太吵,你回房,让他们喝去,一会我来收拾。”

    林氏也觉得有些困乏,点点头便起身回房。路上,她又说道:“如今家里的活越来越多了,不如再去买个丫头吧,挑个能干粗活的就行。”

    屠苏笑道:“行,娘你看着买就行。”林氏点头,扶着桑落的手进屋去了。

    东院,关忠将苏中晨扶到床上后。叹着气小心翼翼的给他盖上薄毯,又点上灯打好水,他收拾完后,一转身就对上了苏中晨那清亮的眼神。

    关忠怔了一下道:“少……苏公子原来没醉?”苏中晨此时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慢慢坐起来,半晌不说话。

    关忠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苏中晨还是没说话,关忠眼珠子转了几转,以他对公子的了解,此时想必是碰到了难以解决的问题了。他再联想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心中渐渐明悟,于是他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可是因为屠苏姑娘?”苏中晨的表情略有波动,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关忠继续猜道:“她,怀疑你了?”

    关忠想了想又说道:“屠苏姑娘年纪不大,但却有一双利眼,又很聪明,她怀疑公子是早晚的事。只是若告诉她,恐怕会有不必要的麻烦――倒不是小的不信任她,而是怕她无意中抖露出来。”

    苏中晨抬头看着屋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少爷是不是在想,我若是不告诉她,以她的性子以后必定会怨少爷……”

    关忠也明白这个理儿,心里也跟着矛盾起来。一时间主仆两人长吁短叹的,都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主意来。

    良久之后,苏中晨压低声开口道:“我想去京城一趟。”关忠一个激灵,他还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吓死人。

    关忠顾不上回答他的话,急忙起身推开门查看一番院里的动静,苏中晨在他身后笑道:“你放心吧,若有动静,我在数仗开外就能听到。”

    关忠仍说:“还是小心为妙。”他看确实无人,才关上门转身进屋继续跟苏中晨说话。

    关忠脸上的惊骇之色仍未消减,急切的说道:“不,不可以!公子虽然换了面容,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被有心人认出来,岂不是前功尽弃?”

    苏中晨沉默半晌,缓缓说道:“话虽如此,我最近越来越矛盾,这一家人已经很不容易,好容易有几天平静日子,若是因我再牵扯上什么事,我于心不安。也许,当初我就不该进这个门。”

    关忠仍然力劝道:“公子不必心怀不安,俗话说,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好。京城那位的好日子怕是不长了。我们只需再忍上一段时日,等到那位倒台,公子平反昭雪,一切不都好了。退一万步说,一旦我们听到不好的风声,立即逃走,不给他们一家添麻烦就是。”

    苏中晨叹道:“就怕,等不到那时候就出事……”

    关忠眼珠子转一会儿,牙一咬,接着说道:“公子难道真舍得了这里?真能舍了咱们那好心大方的东家?”苏中晨眼中带笑,看了看关忠。

    关忠见他没骂自己,遂再接再厉道:“想必东家心中也舍不得公子吧。”你若走了,她骂谁去!

    苏中晨自嘲的笑道:“怕是舍不得我这么便宜的帐房和西席吧。”

    关忠嘿嘿笑上几声,说道:“小的跟着公子也算是走南闯北,可从没见过这么好的女子……呃,她做事果断,性子坚韧……”关忠还在斟酌着词句,就听苏中晨笑道:“这些话你若是当面对她说,说不定还有赏钱呢。”

    关忠只得截住话题,接着话锋一转,说道:“小的可替代公子前去京城,公子想打听的,小的一样不落。”

    苏中晨沉吟道:“你如今是关家的仆人,如何能自由行动?”

    关忠忙保证道:“小的自有办法。”

    “哦?”

    关忠又低低央告了很久,最后再三保证,苏中晨才终于同意这个方法。

    两人正要商量些具体事宜,忽听得墙头上一声轻微的响动。关忠立即一跃而起,迅速推开门,一脸警惕的四处查看,原来却是邻居家的大白猫,他苦笑了一下,刚要关门,只听得有人在轻推院门。

    “是她来了。”苏中晨先说道。

    关忠闭耳听了一会儿,悄声说道:“果然是她。”他心中奇怪,正想问公子是怎么分辨出来的。屠苏却已经蹑手蹑脚的往他们这边摸来。她自以为很轻巧的贴着窗户听了一会儿,只见屋里黑灯瞎火的,没有一丝声音。屋里的两人都屏息静气不出声。

    屠苏在窗外立了一会儿,又奔向关忠的屋子,敲门叫他。关忠怕一会儿不好解释,心中不由得焦急起来。

    苏中晨轻轻一笑,装得醉得很厉害的样子,声音沙哑的问道:“谁啊,谁在敲门?”屠苏听到她的声音又挪到他这边。苏中晨一听是她,立即换上了一副诚惶诚恐的声调说道:“东家,你千万别――男女授受不亲,小生已脱了外衣……”

    屠苏嘴里冷哼了一声,嘟囔道:“谁稀罕看你!”然后她也没心思再调查什么,一边往院外走一边还自言自语道:“臭书呆,瞧你那副熊样,你就是脱光了洗的白白的,送到我面前也不要……”虽然隔得很远,但两人的听力都极好,这句话便完整无缺的传到了两人的耳朵里。关忠怕自家少爷尴尬,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说道;“公子,我什么也没听到。”

    苏中晨将辈子拉到头顶,闷声说道:“我也什么没听到,你快回屋吧。”关忠只得诺诺退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