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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润云也说不上来此刻的心情,一开始他是抱着心如止水的心态嫁入宋家的,毕竟此前他的夫君和罗杏涓的传言在宋家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是成亲后那些意外的细节和温柔对待让他有些疑惑,也让他谨慎地审视。却得到了一个相伴下半生的承诺。
或许宋清颐不会知道那样一个承诺对于他的意义。洗礼苑的十五年不仅是消磨了心中怨愤,同样被消磨掉的还有少年人心中的锐气,让他早早地像是进入了暮年。离家多年让他自己也明白与他与父母的亲密显然已经比不上相伴多年的弟弟们,而宋家之于他更不过是一个居处,在他的心中孤家寡人会是他最后的结局,或许会有个孩子相伴,也或许没有,直到宋清颐那个承诺。
这个承诺于他是一个新的希望,未来生活的方向。也让他惶惶飘荡的心归落到了实处。从那一天开始他才真正拾起了动力,也提起了对宋清颐的关注。
那种关注一开始只是对一个家人的,天冷添衣,三餐有序细微处的关心,到后来渐渐变了味道,会在听说他与罗杏涓同行时的信任中夹杂着不适,会在他说将来出事时的感到心惊与不喜。是比以前多了一些东西吧,齐润云从来不会主动提起什么,却也不愿意掩藏什么。因此宋清颐调笑一般提起时,他爽快地应了下来。
他们已经是夫妻,将来如果能比家人更亲密,其实并不是坏事。
而这边宋清颐在得到自家正君坦率而羞涩地回应之后一开始是有些惊讶呆愣的,但在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心间那搏动的喜悦放佛要冲出胸口一般,这么激烈的情绪既让他意外,却又隐隐有种理所应当之感。
其实撇开偏见,齐润云这个人是很难让人不喜欢的,这个人安静细腻,乖巧却又有主见,他的陪伴总是如他的名一般,润物无声,在不知不觉之间就被渗透了心扉。或者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但他整个人的反应已经告诉他,在自己知道之前身体已经明白了对自家正君的喜爱之情。
不是自以为的那种家人相伴,家人或许会给你温暖却不会有这种悸动,这一刻宋清颐豁然开朗。
这样不好吗,这是他的妻,上一辈子他亏欠良多,这一世本以为如家人陪伴扶持一生,没想到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看着齐润云仍然撇着的头,宋清颐突然笑出声,在齐润云闻声转来的奇怪视线里,迅速地在他嘴角偷了一吻。
见人突然捂脸瞪圆的眼睛,朗笑出声。
这一笑,郁气尽出。
待回到烧窑边,两个学徒已经把火烧起,开始在里面加柴和烧料。
见宋清颐他们回来赶紧停手,行礼。
被宋清颐挥挥手阻了,示意他们继续。才扶着齐润云在草芦里坐下,无意识地把玩起手里握着的那几根手指。
齐润云的手指并不完美,因为练习捏模,手指的关节稍有些粗大,指间也有许多的老茧,那是刻刀磨下的痕迹,指甲修得很干净甚至有些入肉——因为捏模时经常会卡进甲缝不好清理,匠人的指甲都修到不能再短——但就是这样一双不完美的手,却让他爱不释手。
“我之前曾说咱们相伴一起过下半辈子,那时候我心中是想把你做为家人的。”组织了一下自己心中的话,宋清颐慢慢开口。
感觉被把玩的手指微微一僵,宋清颐笑了笑,握紧了不放,继续说道:“但我现在发现,自己心中对你起了别的心思,虽然已经是夫妻,这话说来有些可笑,但是我真心是这么想的。”
大概是察觉到宋清颐话中隐含的意思,齐润云没什么神情的脸上意外地出现一抹淡红,可惜平排而坐望着前方的宋清颐没有发现。
“我们……已然结发为夫妻,那么也可以恩爱两不疑吧……”即使是最热烈爱恋着那个女人的前世,宋清颐也没有这么清晰地表达过自己的内心,但因为他和齐润云的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相伴,所以他更不希望这份喜欢蒙上任何阴影,从来许多悲剧都始于一个不坦诚,他半点都不希望两人之间有这样的结局。
宋清颐转身捏着齐润云的手,看着他脸上的红晕,既惊讶,又欣喜,他自然是明白自家夫人的表情的。
哪曾想,今日他的正君会给他更多的惊喜。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齐润云用同一首诗的最后两句回答了宋清颐的话。
宋清颐觉得此刻,齐润云望着他的那双,平淡而认真的眼睛,再美好不过。
可惜美好的气氛注定要被破坏,两人都忘记了离去还要归来的老郑头,以及烧窑前忙碌的两个学徒。
“少爷,炉温起来了。”学徒中高点的那个,老郑头叫做阿义的,踌躇地看着两手相握,彼此相望的两个人,小声地提醒道。
这架势他其实一点都不想过来,但是少爷刚刚之前吩咐的起火,这火势一起就不等人了。自己只好上来打扰,希望少爷不要恼恨。
宋清颐恼恨倒是没有,但遗憾是自然的,吸了口气,放开了自家正君挣扎不已的手,站起身。
“去看看老郑头回来没,把今日要顺便烧的琉璃件撤下来,一会儿都听老郑头的。”
学徒应了声,赶紧跑开了。
宋清颐摸摸脸,回头问自家正君:“夫人,相公我这么吓人吗?”话说刚刚如果不是这个小学徒不长眼色,好歹自己也能抱着媳妇儿啃一啃。至于后果……咳,临雨这么乖,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
收拾好表情的齐润云抬头就看见宋清颐明晃晃流连在自己嘴上的目光,当下站起身,轻声地说道:“爷!自重!老郑头过来了。”顺带用手指借着袖子的遮挡,直直地戳了一下宋清颐的腰眼。
“嘶!”宋清颐惊得跳了一下,这表白了之后的自家正君,怎么感觉不一样了。这一下戳的又准又狠,痒得他腰侧一麻。
是的,宋清颐怕痒,尤其是腰眼子,这个秘密以前没什么人知道。但是偏偏自家正君因为意外晓得了。
见宋清颐果然老实了,齐润云才转身面向已经快走近的老郑头。
而宋清颐也只得揉揉腰转身,瞪了一眼来人。
老郑头有些莫名其妙地回看宋清颐一眼:“少爷,东西拉过来了,一部分要人浅浅地埋一层方便以后用,留了一些下来试。”
“好,分开两部分吧,一份按我的想法试,一份按少君的想法。”面对没搞清楚状况的老郑头,宋清颐摸摸鼻子说道。
从次品中捡出十份各自放入模子,模子是最普通的四方牌模,这是男子挂件中最常见的一种,多数用来雕花刻字穿上丝线挂在脖子上或者打上络子缀在腰间。
选这种模子自然是为了一会儿布形方便。
按照齐润云的想法,等方牌成型之后再入炉一份,不过那些个就不能用这样的模子了。只是这会儿子却没有现成得用的,齐润云就让人学徒跑了一趟,取来一些湿黏土和刻刀,打算乘这会儿空隙自己雕一些。
宋清颐见他开始动手,有些担心:“别费神了,要他们再跑一趟让匠人按你的要求做一些过来就是了。”他可还记得那会儿刚从窑厂回来两人不知齐润云有了身孕,那些天这人嗜睡的样子。
齐润云摇摇头:“只是一点小凹模,不费多少事,不用他们麻烦了。”说完见宋清颐蹙着眉,顿了一下才伸手拽拽他的袖子,“真没事的,端谨放心,临雨省得的。”
宋清颐无奈地发现自家正君似乎自发领悟了对自己的示弱攻势。偏偏他就是吃这套,看到平日里总是眉眼淡淡的人会伸手戳自己腰,会扯自己袖子一边轻晃一边小声说话,这样的作态或许在别的男人身上会让他受不了,只是这人换成了齐润云他就觉得心跳的厉害。
叹口气,宋清颐最终熬不过齐润云,只得点头:“累了一定要马上休息。”
齐润云坐在美人榻上捏着黏土试手,在宋清颐看不见的地方勾了勾嘴角,神情意外的有些狡黠。
等到黏土在齐润云手上成型,宋清颐见他目光认真,手持刻刀迅速地在模子内侧开动起来。
琉璃汁还未烧成,宋清颐就在齐润云边上看他动作娴熟地勾挑切刻,一会儿工夫就在内陷的模子内侧一个接一个地刻出简单的并蒂连理,五福呈祥,松鹤延年等等的阴刻图案。
专心致志的齐润云眉眼之间比之平素的淡然更加显得锋利,微微动作的手指因为用力泛着白,那是一双不输于自己的手,宋清颐在一边看着心头竟然微微一跳。
他摸了摸心口,想着如果没有宋家,没有自己,齐润云的生命应该活得更加出彩吧。宋清颐突然觉得本来交心的喜悦缓缓蒙上了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