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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逡月在敬曲山修行结束后不久,便被安王爷单独带去了棺山,这件事与卫钦钊联系甚浅,因此司空差爵在梦境中也无法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只能依稀看到她从棺山回来后的某一天,蜷在罗盘状的巨石中央,像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画面忽然又清晰起来,他不知道那是多久后的事情,眼前的言逡月一袭白衣,虽然身处酒肆之间,依然有遗世独立之风。
那日是棕秋的生日,陀火会的据点叫做野径楼,楼下是间酒馆,卫钦钊和兄弟们聚在那里为她庆祝,只是一时兴起邀言逡月来,没成想这位清冷寡言的都点检竟同意了。
棕秋是陀火会唯一的女孩子,很讨大家喜爱,几乎整个陀火会都来庆祝。她坐在中间,大家围起来听她弹琵琶,纷纷沉醉进去。
唯独卫钦钊,眼神始终落在言逡月身上。
“没想到言点检愿意赏我这个面子。”
“只是因为难得有人会弹五弦琵琶,想来请教。”
“哦?言……”
“棕秋姑娘在弹奏,少将军可否等一下再说话。”
卫钦钊被她噎得满心不悦仍旧住了口,他看她望着棕秋,眼里赞赏之意不绝,便也稍稍转脸看向棕秋,无奈对这宛转的丝竹之音竟是一点都听不进去,须臾又将目光移回她脸上。
“少将军?”灼热目光始终盯在她脸上,言逡月想无视也无视不了。
“你跟我过来。”言逡月还未来得及拒绝,已被卫钦钊抓着手腕带出了门。
“少将军有事吗?”
“没什么,只是看你对棕秋的琴艺赞许有加,可是对音律也有了解?”
“略知一二,皮毛而已。”
“会什么?”
“会弹些古琴。”
卫钦钊轻笑:“如此正好,琴房里有把古琴。”
言逡月:?
他将她带至琴房:“言点检可否赏光弹奏一曲呢?”
言逡月只当他是开玩笑:“将军不要说笑了,今天是棕秋姑娘的生辰,还是快些回去吧。”
卫钦钊负手挡在她面前:“那么多兄弟陪着呢,她可不会在意我在不在。至于你……”他居高临下看着她:“怎么,与秋儿很熟吗?”
言逡月垂着眼眸,手指轻轻抚上琴弦:“不熟,只是五弦琵琶是早已失传的绝技,少将军何苦非要听下官弹这些人人都会的乐器。”
“那琵琶声有什么好听的,会失传难道不是因为难听?”
“歪理。”
“怎么就是歪理了,五弦琵琶不过多了一根毫无用处的弦而已,左下方斜抱美感全无,品少相少音色又沉,华而不实罢了。”
“下官觉得很好听。”言逡月转身要出门。
“喂——”卫钦钊继续拦:“你坐下。”
“少将军一定要下官抚琴吗?”
“是。”
“抚了便让下官离开?”
“是。”
言逡月微叹口气坐上琴凳,玉腕轻抬,修长十指攀上琴面,琴声陡然响起。卫钦钊凝神,静听那高山流水之声娓娓而来。
待到一曲终了,言逡月缓缓起身:“少将军,告辞。”
“言逡月。”卫钦钊伸手拉住她。
言逡月微微使力抽回手,疑惑他又有何事:“少将军?”
卫钦钊沉吟片刻:“我问你,你对我……可有好感?”
正打算无视他的言点检被这个问题问得有点懵:“好感?哪方面的好感?”
卫钦钊皱着眉头,紧张得舔了舔下唇:“男女间的好感。”
言逡月(⊙_⊙)后退了半步。
“不、不是吧?吓到你了?”按照他的猜测,接下来不应该是情投意合互诉衷肠吗?卫钦钊从衣襟里拿出一条发带:“你不是送了我这发带?言逡月,你究竟知不知道你这个年纪的女子送男人发带意味着什么?”
这发带他还留着?言逡月(⊙_⊙)又后退了半步。
这个举动莫名让卫钦钊有些愠怒,他欺身过来,高大身影笼罩着她:“言逡月,女子送男子发带是定情之意,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虽然表情严肃霸气,少将军心里却在打退堂鼓,她是耍他还是真觉得他的发带太难看?
不料琴房的门却在此时“吱呀”一声被打开,言逡月紧张地欠身看过去。
“棕、棕秋姑娘。”逡月压下嗓子对身前的卫钦钊道了句放开,卫钦钊眯眯眼睛松了手,余光扫过棕秋,叫了声秋儿。
棕秋笑嘻嘻地:“钦钊你会不会表白啊?都吓到郡主了。”
“我只是……”想确定她的心意而已。
棕秋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拍拍他胸膛:“我帮你确定,你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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棕秋自然不是无意撞见这一出的,从那首古琴曲的某一个旋律开始,她便已站在门外,直到卫钦钊语气强硬地问言逡月对他有没有男女之情,她才找到机会进来。
“钦钊很在意你。”把卫钦钊赶出门后,棕秋看着言逡月说出了这句话,见她不做声,便微微笑笑,兀自又说下去:“郡主应该也知道吧?他一出生就与其他孩子不太一样,有着异于常人的深厚内功,后来甚至可以令周身燃起火焰,无论怎样的高手见了他都是输。所以钦钊那个人啊,本来是对什么都很无所谓的。”
“也不肯为朝廷效力。”
棕秋莞尔:“那是因为他不知道怎么控制自己,他小的时候失手伤过很多人,为朝廷效力便是为安天下效力,他本就不把朝廷放在眼里,又何必为不在意的事情伤害天下人。”
“何况朝廷对你言家人好,对异姓人却不见得如此,钦钊从小受过多少折磨郡主可知道?他不喜欢朝廷,看不惯皇……你姐夫,又怎么会没有原因。”
“想必棕秋姑娘也受了很多苦。”言逡月虽未点破,棕秋亦是明白她话里有话。
“郡主猜到了?”
“棕秋姑娘性格朗达不似堪靖女子,加之身上诸多失传技艺,大概来自异域,再观姑娘谈吐,出身应该也极好。姑娘进了陀火会,无非两种原因,一是受了少将军恩惠,二是……我只知物以类聚,许是姑娘与朝廷多有过节。”
“这样说来,倒是两种原因都占一些。”棕秋仍是微微笑着:“国仇家恨暂且不提,那些早就过去了。至于钦钊,七年前他救过我一命。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他身边不会出现第二个女孩子。”最后一句,隐隐有些自嘲。
言逡月似乎意识到她要说什么。
“今天是我的生辰,我弹了很多曲子,其实每一首都只想弹给他听,结果他却坐在这里,同你数落起五弦琵琶。郡主,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你不需要羡慕我,他既然肯将你留在身边这么多年,自然是在意你的。”
“他对你不同。”
言逡月一点也不想讨论这些:“棕秋姑娘,今日生辰,应该说些开心事。”
“那我便只再问郡主一句,对钦钊可有男女之情?如果没有,离开野径楼前便先与钦钊说清楚,让他早些死心。”
“如果我说有呢?”
棕秋微微诧异:“什么?”
“我说,我对卫钦钊有男女之情。”
坦白讲,言逡月不是完全没有意识的,认识他已有三四年光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想起卫钦钊时心里就隐约会悸动,这是男女之情吗?不知道,她只知道,无论棕秋对卫钦钊的这份感情是如何隐忍细腻令人动容,当她要求她确认心意的那一刻,她脑海中就只有一个想法。
卫钦钊这个人,她不想让给她。
***
司空差爵又梦见后来的事情。
梦见逡月对卫钦钊说:“下官的确不知发带可做男女定情之物,但是……如果少将军要这样理解,如今也未尝不可。”
卫钦钊却又从衣襟中摸出一只荷包:“可惜我早将你的头发缝在荷包里了。”
“头发?”
“你不记得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烧断了你一小把头发。后来有人告诉我青丝便是情丝,女子剪发送给男子是对他的信任和依赖,未婚女子这样做……是要以身相许非君不嫁,于是就把它封进了荷包。”
“那是少将军自己拿的,与下官何干。”
“无关吗?那言点检在脸红些什么。”卫钦钊不怀好意地笑着。
“少将军可知,送断发还有另一层含义,是说两个人因为某种原因不能在一起,因此是代表了诀别。”
言逡月那时是嘴硬,卫钦钊也并没有当真,许多事一语成谶,却总是由“不当真”开始。
“所以你送我青丝又送我发带,我是不是也该有些回礼?”
“少将军。”
“叫我钦钊。”
“……钦钊。”
“我身上没带回礼,不如……”卫钦钊忽然俯身靠近。
言逡月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下意识伸手推了一把,隔开他一段距离:“少将军……”
卫钦钊勾伸手将她鬓发理到耳后,看见她发红的耳垂忍不住笑了:“害羞了?”
“下官先告辞了。”
怎么就知道跑?卫钦钊有些无奈,绕到言逡月前面,一手控住她肩膀,一手从前襟拽出自己贴身的玉坠,解下来塞到她手里:“这是刻有卫家家徽的坠子,祖传下来的,送你。”
“你确定?”
“这还有什么确不确定的,那我现在帮你带上。”借着带玉坠的动作,卫钦钊从背后将她揽在怀里:“如果你希望的话,我可以为朝廷做事,虽然我并不在乎,但是……等我做了将军,我就去安王府提亲。至于刚才的事,我再等等,留到新婚之夜,到时候可不准再害羞了。”
“钦钊……”
卫钦钊又搂得更紧些,靠在她耳边吐字:“不过也不会太久的。”
“……嗯。”
“还有,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逡月……你从今往后,只准为我一个人抚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