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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容澜卧在颠簸的马车上,一边忍着胃里的翻腾,一边强迫自己吃进去点什么东西。
他回想那夜情景,恨不能自己立时就昏死过去,还能消停些时日。怎奈重翼安排的大夫医术太高,他几度不能得逞。
那晚他说什么来着?
他说:“皇上,依小人拙见,现下如何安抚暴民、确保赈灾物资充足补给才是当务之急。暴乱光靠武力镇压不能长久,您何不亲临灾区了解实情?除了可以安抚民众外,入冬以来,除了淇县、想必还有其他地方也有不同程度的灾情,您亲莅灾区也可以震慑其他地方的官员,以免类似事件频繁发生。”
他心口闷疼,不过连说百字就感觉呼吸不畅,气虚血弱,必须喘息许久才能缓解。
御书房里雅雀无声,直到他平复了呼吸望向重翼,依旧无人出声。
又过了一阵,在他几乎以为自己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想着要不就下跪晕倒躲过一劫的时候,丞相徐仲博率先开口:“皇上,容家小公子所言甚是精髓,臣附议。”
很快更多人附议。
附议声不绝于耳,他瞧着重翼望向他的复杂神情,就感觉有点不妙。
果然重翼一开口,他就知道他不能幸免。
“容澜,这既是你的提议,淇县一行你便陪朕同去,那些东西路上解释也不迟。”
他只得讪笑:“嘿嘿!小人刚想说,小人写得那些东西要派上用场,也需要实地考察一番。皇上英明!”
然后他就开始了这漫长又令他痛不欲生的长途跋涉。
因为灾情紧急,皇帝的御乘也是昼夜不停,他其实并不晕马车,可他……
胃不好。
其实不仅是胃,容澜浑身都很难受。背上的鞭伤还没好利索,腿上那一下子虽然没有见血,但瘀青红肿也不比后背好受多少。最重要的是,他的心口总也隐隐发疼,虽不严重,却令他无论做什么都气虚乏力,甚至觉也睡不好,想昏死过去更是奢望。
容澜皱眉放下参汤,实在难受地连汤水也喝不下,干脆不勉强自己,含了参片在嘴里提气,拢紧狐裘大氅,重新拿起被标记的乱七八糟的簿册写写画画。
马车忽然慢了一下,闪进一个人影:“容公子,这是您要的往年灾情的记录,前两天送来的那部分是工部的副本,今日这一打是户部的,请您过目。”
容澜看也没看,对于这突然出现的人更是丝毫没有惊讶,只点点头,淡声吩咐:“恩,放桌上吧。再给我弄个算盘来,还有这灯快没油了,帮我换一盏,我眼有点花。”
那闯入的人迟疑一下,道:“容公子面色不佳,看着像是内有隐疾、血脉不畅,还是多些休息为好。”
容澜抬眼望向那人:“这话跟你主子说去,是他让我‘尽快’的。”
墨玄被容澜一句话揶回来,感觉自己好心当成驴肝肺,挑挑眉闪出马车。不多时一个算盘并一盏油灯稳稳落入车内,却也不见他的人影出现。
容澜心道,这游戏里怎么所有的暗卫之流都神出鬼没,自家的影子如此,重翼的暗桩亦如此,要不要这么酷炫狂拽,让他一个对武功特别向往的病秧子情何以堪?
皇帝离京出巡是件大事,而且是天大的事,按照惯例,需要沿途官员清道迎接圣驾。但这一次事发突然,重翼更是打算先暗中探访实情,不欲去瞧以往的那些官样文章。
可是原本好好的一出金蝉脱壳、皇帝生病无法早朝,也不知哪个不要命的宫人嚼舌根,莫名其妙就和容澜某天夜里‘悄悄’进宫扯到一块儿去了。
当容申在自家门口听到诸如:“皇帝不早朝,会不会是因为容家小公子?”
“看来容家小公子的诚心终于打动了皇上。”
“你们说,容家小公子是不是真的做了皇上的男宠?也不见他去宫门大街等人了啊。”
之类的言论,差点没羞耻的背过气去!当即就写了辞官的折子送进宫去,连夜便回了南疆故里。
容烜劝不住老人家,偏生重翼秘密离京前下了圣旨,要京城加强守备,他作为禁军副将无法在这种时候请假离职,只得嘱咐在府中毫无存在感的二娘一路照顾,陪同父亲返乡。
容澜自入宫一连十日毫无消息,容烜感觉事有蹊跷,于是瞒过容申私自动用了影子去查,却不想为日后查出个大/麻烦。
再说这十日间,容澜随着重翼到了淇县,开始赈灾的工作。
暴/乱在重翼来的第二天就平息了,淇县县守当街砍头示众,派兵镇压暴民制使上百人死伤的郡守也被张贴告示革职查办,不得不说重翼作为皇帝是有着雷霆手段和敏锐直觉的。
经过沿途暗访,那郡守果然和淇县县守一丘之貉。
剩下的事便是调遣物资、妥善安置幸存灾民,还有就是处理和挖掘雪崩掩埋的尸体。
雪一直下个不停,灾情扩大,牵扯周遭数十个县。但皇帝的到来使得官员不敢懈怠,而灾民情绪稳定,是以赈灾一应事宜竟也有条不紊。
容澜的工作在整个赈灾中不过是比较重要的冰山一角。他需要根据以往数据和今年的统计,权衡地方与国库,给出各类物资的具体数字,当然不是淇县这一个县,而是全国。
淇县因为灾情最重,又可实地勘察,容澜早在第二日暴/乱平息之时就上报了结果。
按照容澜当初设想,他是要为重翼鞠躬尽瘁,从而达到让重翼心疼他,为他流泪的目的的。
可后来出了家法那一档子,他就没那么热忱的心去讨好重翼了,只想通过挨打攒卡来了事。
又想,淇县的灾民毕竟是游戏里的,总也缺乏那么一点儿真实感,他就更加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到了淇县,天寒地冻,他顶着体寒之症的身体在连续奔波了一日之后几乎透着死人一样的凉气,于是便只推脱身体不适,将所有考察、统计的工作交给其他随行官员,自个儿整日躲在屋里算算写写,捡清闲的工作来完成。
他其实更想去睡觉,可惜他每日睡不满三个时辰就会难受的醒来,不是太冷,就是心口疼。
但做点现实世界里熟悉的工作他倒也是乐意的,不然他也不会应了重翼的这份差。人总不能忘本,他用炭笔奋笔疾书图表公式的时候还是很有能够回归现实的既视感的。
莫名其妙开始这个游戏已经过去了快小半年,如果不是有系统君的存在,他几乎以为这是真实的世界,而他永远也回不去了。
屋外忽然有人说话:“容公子,皇上急召。”
“知道了。”容澜起身往外走,有些奇怪重翼为何要见他。
自打他路上说了那些公式的用途后,重翼就找了几名精通数数的官员随行,明里是协助他工作,暗里他很清楚是为了偷师。
他也乐得教会旁人,自己得闲,倾囊相授之后,那几人便承担了大部分工作,而最复杂的汇总则只能由他完成。淇县的问题是解决了,但全国的灾情却仍旧一刻耽误不得,重翼好端端见他干嘛?
容澜一个现代来玩游戏的人至今寻不到对皇帝的畏惧感,时间长了跟重翼说话就变得格外随性,他走进屋子立在当中,不咸不淡地问:“你找我?”
敢与皇帝互称你我,屋里的另一个人几乎瞪掉眼珠儿。
“季将军,把你手里的东西给他看看。”重翼倒也不在意容澜的以下犯上,转头对正惊讶的中年武将道。
那姓季的将军递上一份簿册给容澜,有些为难地开口:“今年各地雪灾不断,边防军越冬物资有不少被调去赈灾,士兵们虽然体健,但也难挨寒冬,许多人陆续冻病。这是造册的军备明细还有调遣记录,容公子过目吧。”
容澜接过那簿册,感慨真是能者多劳啊,重翼把这么个大/麻烦丢给他,如意算盘打得叮当响。灾民动乱那是民暴,军队动乱可就是哗变了!有着质的不同!
他自认没能力承担这种事,如今也确实承担不起,他背上伤口在路上裂开过一次,加之连日吃不下、休息不好,终于是从今日下午发了烧,他本想着有始有终,等手头的事儿结束了,就撂挑子回家,不受这个苦,反正他也不要重翼心疼的眼泪了。
重翼竟还当他铁打的人一样使唤,一事未完又来一事。找了个好大夫给他看病了不起啊!别以为他真拿那大夫没辙。
容澜心中有气,装模作样端详手中簿册半晌,然后扑通一声跪下:“皇上,小人解不了这燃眉之急,请您另觅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