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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若瑜喜欢和别人一起吃饭。
两三四个人的时候,她能营造出轻松和谐的聊天气氛,而又不明显地占据着对话的主导地位。很多人的时候,她不抢戏不扎眼,却很自然地成为众人目光的中心。姚若瑜享受这种本领带来的感觉。
但今天不。
餐厅里放着《不再让你孤单》,如果没有这首她喜欢的歌,姚若瑜会给这顿午饭打零分。
对面两个男人,一个谢武,是她现在的“男朋友”,一个许彬,是她“男朋友”的男朋友。在她的计划中,再过一周她开始上班,就此和他们分道扬镳。大家只是互惠互利的关系,无亏无欠,这段时间相处得不错,以后也许还会联系见面,多个朋友多条路。
谢武说:“姚,我妈跟你妈已经熟了,你知道吗?今天晚上她们要一块去跳广场舞。”
姚若瑜皱眉:“我不知道,她没跟我说。什么时候的事?”
谢武:“好像有几天了。我们也谈了半个月了,估计她们觉得这次能行。我妈也挺喜欢你的。”
“只见过一次面就喜欢我了?”姚若瑜笑道,“你妈妈有点着急啊。要说男人三十五,是钻石王老五,你不算钻石至少是颗珍珠,她还担心你找不到对象?”
谢武笑了笑,不在意她的调侃,说道:“怪我年轻时候反抗心太强了,说什么都不肯谈女朋友,这两年态度一放软,她就特急,怕我过两年又反弹,说什么都得抓住机会。之前相亲又都没结果,这次能谈成,她就把希望都押在你身上了。”
“我可承受不住这么大的希望。”姚若瑜敲了下桌子,“你还是找机会跟她说说清楚。”
谢武沉默片刻,问道:“上次我们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上次不是拒绝了吗?结婚我现在不考虑,把家里对付过去就行了。一开始我们也是这么说好的,对不对?”
一直没开口的许彬这时插话道:“姚姐,你看你年纪摆在这……”
“哎!你可别叫我‘姚姐’,太难听了。”
许彬反应过来,讪笑两声:“对不起,我没注意。”
谢武在旁边忍笑,肚子被许彬捣了一拳。
许彬重新说:“姐,我们现在谈朋友,不就是为了家里宽心吗?这刚有点苗头,再一分手,家里不更担心?你还想一辈子就这样了?”
“这有什么不行?我不想为了家里人结婚。”
许彬说:“你不是结过一次婚吗?”
姚若瑜说:“我不想有第二次。”
许彬劝道:“你看,上次我们跟你谈这个事,你态度不是特别绝对,所以我们才又跟你提。说到底,你不管谈朋友还是结婚,都是想给家里一个交代,让父母别那么担心。现在你父母都六十多岁了,还为你的婚事忙前忙后,你也不想他们这么辛苦吧?”
见姚若瑜似乎被触动,许彬继续劝说:“谢武也不小了,碰到这么合得来的形婚对象真的很不容易,这两年我陪着他看过好多个,也就是你,我一看就特别喜欢,姐,我说真心话,我愿意和你当亲人。没人说结婚非要是因为爱情吧?你们结婚之后就当亲人,没事一起陪家里老人吃吃饭,放假带老人出去玩一趟,身边有个男人你们出门也方便不少,是吧?你看,过年还有个团圆饭,老人不就是图这个吗?至于说孩子,你要是愿意,我们弄个试管婴儿,再找个代孕母亲,你要是不想,我们就不弄。没有孩子没关系,老人觉得你们两个是个伴,后半辈子有个保障,就够了,不会太逼着你们。”
许彬说完,停了一会儿,跟谢武两个人四只眼看着她。
姚若瑜觉得有座山压在心上。许彬说的都对,许彬说的都是她也想的。一直拖着家里她很累,每当看着父母想说什么又犹豫着怕惹她生气的样子,她就恨不得没长这双眼睛,可她还要笑着转开话题,一次又一次。
太累了。比起这种累,结婚要轻松很多。孩子不孩子的,她已经三十九了,高龄产妇那么危险,家里不会催她生。许彬说的对,家里二老不就是希望她后半辈子有个伴?找谁不是找?反正她已经结过一次婚,再结一次,又能怎么样?
为什么不答应?
为什么不甘心?
多好的办法,她还在贪什么?
姚若瑜自己也不知道。她说:“我再考虑考虑。”
谢武松了口气:“好,你慢慢考虑,有什么条件我们都尽量答应。”
姚若瑜说:“我想再坐一会儿。”
许彬拉着谢武起身:“那我们先走了,回见啊姐。”
“回见。”姚若瑜笑着招手。
看着他们的背影,姚若瑜出神了很久。
她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上滑,再上滑,通讯录往下翻,fghj……她的通讯录很长,滑很久才到底。然后她的手指轻轻下滑,再下滑,tsrq……
滑到最顶端,滑不动了。袁木的名字前有个“啊”,“啊袁木”,袁木啊……
姚若瑜点进这个名字,拨出电话。
“你好。”袁木的声音从听筒传出,姚若瑜觉得好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了。
“你也好啊小朋友。在干嘛呢?”
“在看书。”
“看什么书呢?正好我最近想丰富一下自己的内涵,有没有什么书推荐给我?”姚若瑜笑着问,突然听见倒水的声音,不及多想便问出口,“你在哪?”
“在逢时家。”
“逢时在你边上?”
“对。”
“那我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再……”
电话断了,袁木一脸莫名其妙,放下手机。
盛逢时放下热水壶问:“姚若瑜?”
“嗯,问我在干什么,让我推荐书。”袁木伸手去拿杯子。
盛逢时捉住她的手腕说:“烫,晾一会儿再喝。”
“哦。”袁木收回手,“她听起来不太好,挂电话挂得很快。”
“可能是和什么人吃饭不愉快,影响了心情。”
袁木点头说:“最近几次她出现,状态都有点奇怪。下次见到她,我们多和她聊聊,看有什么地方能帮到她。”
盛逢时道:“她的问题基本都在自身。我尝试过给她建议,但是我和她有很多地方不同,我的建议有时候并不适用,所以帮不上忙。”
袁木:“那我们只能等了,等她愿意倾诉。”
“不过她很少这么主动地一直联系一个人,可以说是几乎没有过,她通常是给别人暗示,等别人联系她。”
“因为我看不懂她的暗示,或者我看懂了但不联系她?”
盛逢时:“你已经和我在一起,她还会单独联系你。”
袁木:“因为她想和我做朋友?”
盛逢时:“可能……”
袁木明白了,但是不太相信盛逢时的这个判断:“超过朋友?”
盛逢时说:“这只是我的一种感觉,这些天我很少见到她,只能通过你的转述了解情况。”
“不知道下一次她什么时候来。我们找个时间约她吃饭?”
“好。就明天吧,今天她可能需要调整心情。水可以喝了。”
袁木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温度稍微有点高,喝下去身体里很舒服。“下午你做个菜,我在旁边看?”袁木问。
“好。”
“下午想吃什么?”
“现在讨论有点早吧。”盛逢时笑笑,“反正菜已经买好了,做饭之前再看。”
“好吧,那我们继续看书?”
“你看到哪里了?”
袁木翻到最后一页看了下页数,说:“还有七十几页。”
“看完我们打扫卫生。”
“好。”袁木看完当前一页,合起书说,“我看不进去。”
盛逢时拿走她的书,放到茶几上:“担心姚若瑜?”
“怎么说呢?她是个很好的人,我不忍心看她一直陷在困难里。可是我又清楚地知道我和你一样,帮不上忙。”
盛逢时揽过袁木的肩膀,拥抱了一下,说:“随着年龄的增长,你会发现你能做到的事情其实只有那么多,当你想做出超过这个范围的事情的时候,就要准备好改变。”
“这么说的话,我们选择不变,是选择了轻松的路?”
盛逢时说:“没有哪条路是轻松的。”
“对,路只是路。”袁木说,“我思维困住了。”
“那就跳过这些,我们做家务,或者你想想别的事情。”
袁木问:“你书房的办公桌用着舒服吗?”
“办公桌不是都那个样子吗?”
“当然不是了。”一说到自己在行的事情,袁木就精神奕奕,“我们木工房做的不单是老式家具,学徒可以自己接小活,我看他们接过几个创意家居之类的,那边把概念说清楚,我们这边画好图纸,两边讨论修改几次,就开始做。做出来的桌子不像这样四四方方的,但是比这种更加实用。我在网上找了很多图片参考,现在还在设计。我想,你如果需要,我可以给你做一张。”
“哦?”盛逢时似乎很有兴趣,“你画出来我看看?”
“好,我去拿纸笔。”
袁木跑到书房,找到白纸和铅笔橡皮,回到客厅,凭着记忆熟练地画出轮廓,然后细细讲解这么设计的用意。
盛逢时听得格外认真,一边听,一边提出问题,袁木解释之后,盛逢时再表达自己的想法,两人讨论出一个结果,然后袁木擦掉一角重新画。
图纸在反复讨论中一点一点修改。
最终版的设计图出炉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袁木笑着说:“我入神了,没看时间。累吗?”
“不累。”盛逢时说,“桌子我不急着换,你慢慢做,不要太辛苦。”
袁木忽然凑过去碰了下盛逢时的嘴唇:“好。”
盛逢时抿了下唇,眼尾笑出一道浅纹:“打扫卫生吧。”
袁木收拾纸笔。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亮起,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姚若瑜”。
袁木和盛逢时对视一眼,接起电话:“什么事?”
电话那边却传来急促的呼吸和隐约的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