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婷儿就像被烫了一下,娇躯微微一震,连忙将手抽回。
赵欢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异状,听到公孙伏英的惊呼,他忙扭身回望,只见小亭之外遥遥走来一名白衣女子,手执一盏长柄挑起的青铜小灯,仙履轻曼,微步凌波,香影过处,流风回雪。
赵欢来自网络时代,自问什么美女没有见过?偏是一时间看得呆了,只记得转过了上半身,腿脚还拧在原处。就连灵毓也是小嘴微张,眼里亮晶晶的,其绝代风姿竟是女人都要为之赞叹。
不过倒是婷儿,依旧是冷哼一声,秀挺的瑶鼻中像是能迸出来个嘎嘣脆的小冰豆子。
几人的表现各异,其实都在须臾同时之间,这一会儿的功夫,白衣女子便来到了亭阁边上,从长柄玉勾上取下小灯挂在小厅矮檐挂风铃处。灯光摇曳下一袭白裘淌落地下,华容婀娜,身如纤月。
“哎呀呀,”王卷再次呼道,“果真是碧落小姐,王某还道是自己眼花,哈哈,哈哈哈哈。”
王卷的萎靡模样一扫而空,隔着好几步便双手合揖迎接出去,在场的人都能感受到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倒像是见到了多年知交的老友。
“许久不见,王大夫别来无恙?”
碧落盈盈一拜,声音风铃般悦耳,既不故为庄敬,也不甜不糯。
王卷用手背拭一把鼻涕道:“无恙无恙,自然无恙,王某好的很呐。劳烦碧落小姐挂念。”
碧落亦并不作态,见到他的窘状掩口而笑,长长的眼帘浅浅落下,又倏然敛起,眼神飘落在赵欢身上,款款蹲身为礼,朱唇轻启道:“这位一定是赵国的子欢公子了。”
赵欢脸微红,悄然将扭成麻花的身体磨正,对她遥施一礼:“小姐聪慧,在下正是赵欢。”
碧落道:“奴家今日访友堪堪归来,本来已欲歇息,却听孟孙大叔说起子欢公子与王大夫在此对饮,未能招待周到,实在是太怠慢了。”
王卷却也不客套,轻捋颏下美须,呵呵笑道:“子欢公子,你可知甚?碧落小姐既如此说法,定然已有安排,倒是王某沾了你的光了。”
“呵呵,王大夫果是真人。”说着碧落轻拍三下手掌。自飞雪深处的长廊尽头现出点点星火,一队侍女鱼贯而出,有的打着小灯,有的抬着琴瑟,有的捧着酒器,有的提着食盒,走到岔口处群莺群燕流水般分向两个方向,沿着回廊走向划出两道飞虹,到了近处又重新拢向小亭,分从两个方向来到亭间。
赵欢看得如堕梦幻之中,蓦地一醒神,眼睛瞟向阁搂下面,见那团团黑影已经蠢蠢欲动。想到如今现在身处险境,碧落小姐浑然不觉,王卷大夫后知后觉,毓儿婷儿也在,倒是要想个法子莫让大家有所伤损才好。
他正欲再看一看,身旁的灵毓忽然低叫一声:“寅姐姐!”却看婷儿目光闪烁,表情极为不安。
“婷儿?”他轻声唤了一声,只见她目光惶惶洒来,额上布满了细汗,脸上已是青灰一般颜色,身体摇摇欲坠。
“莫不是着了凉又犯病了。这丫头脾气臭臭,身体却是真弱。”赵欢心里想着,便站起身,左手挽起袍裾,伸出右手想去探探她的额头。
“别碰我!”婷儿厉声叱道,音量颇大。
亭中亭外众女目光瞬间齐刷刷聚焦过来,赵大公子的手刚到一半,悬在空中是伸也不是收也不是,王卷的眼略一耷拉,哂道:“子欢公子要与美婢亲切,大可回自己府中,此情此景……忒心急了些。”
还是灵毓贴心,连忙扶了婷儿道:“公子,婷姐姐身体不适,允毓儿扶她下去歇歇吧。”
赵欢点头,碧落小姐递出一个眼神,自有一名女侍者领着二女休息去了。
赵欢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地干笑道:“呵呵,这婢子就是身体太差,早就说让她多锻炼,唉呀不听。我们继续……”
王卷默默又给了他一个白眼。
亭中生起了炉火,融融暖意将众人包围,雪还未落到地面便化为一片氤氲。侍女们奏起了丝竹,摆起了丰盛的晚宴。
赵欢时刻注意着阁下动静,王卷看见了,执起一爵:“公子,是不是如此这般方才有那‘空城计’的高风雅趣啊?”
赵欢看得阁下黑影渐渐蛰伏,似是已被震慑,他浅呷一口齐酒,甜糯糯缺乏实质的味觉就像他的心始终无法落到实地,觉得这目下的情景有点荒唐。
无论如何,在今年临淄的第一个雪夜,感到荒唐的人绝对不只有赵欢一个。
签华阁外巷子的阴影中,秦国刺客的眼睛齐齐看向家老,而家老的眼紧紧盯着亭阁,目光中同样地充满了疑惑与不解。刺客们本都是秦军的精卒,无条件服从上官的命令是他们多年行军作战所奉行的铁律,现在心中却也不由得嘀咕起来:战又不战,退又不退,却是为何?
先前西乞狐得到他们传回的消息,亲自来到“阵前”坐镇。他极目而视,只看公子欢与王卷凭栏对坐,无法探知虚实,于是定念提气,使出另外一项特殊本事。
原来西乞氏本是来自秦国西陇的一支戎狄部落,多年的栉风沐雨的生活中他们领会出了一项特殊的本领,世代的用进废退中这项本领成为了伴随血脉的氏族天赋。那便是:
嗅。
人人皆会嗅,西乞氏却将嗅的作用发挥到了人的极致。
气味是种极微妙的东西,豆蔻少女的身体无芳自香,而鳏居的中年人却自内而外散发体臭;人的状态、经历乃至心念、心情不同,气味都会有细微的差别,寻常人对着些差别浑然无觉,而这大量的气味信息对西乞氏的族人来说却像写在刻在竹简上一般的清晰明了。
西乞狐作为家族中的强者,更是一位“嗅”道高手。这项本领帮助着他在腥风血雨的战斗中和波诡云谲的政争当中洞察先机,随敌应变,无往而不利也。
是时,西乞狐以心念催动感官,灵敏的嗅觉朝着签华阁的小厅不断拱进,直到将其完全包裹,感到赵、王二人气息单薄,颤颤巍巍如同竹签支起的空中楼阁。
他便知二人这是虚张声势,对手下刺客示意可以进攻,刚要明确下令,亭中陡然现出一道杀气,如峭壁般森然高险,竟是把他的感官迫得一滞。他捂住酸痛的鼻子定睛而视,只见阁上多出两名女子。
果然有诈!
他赶忙将众刺客拦住,下令待命。
若不出他的所料,那两名女子当中定有一个是一等一的绝顶高手。
他缓缓恢复嗅觉,发现这股杀气竟然浩瀚如隆隆血海,正稀奇间又一股完全不同的杀气绵绵而来。两股杀气碰撞,缠斗在一处,本来是前者完全占优,不知发生了什么,这股杀气却骤然而敛,败下阵来。
西乞狐眼中的星芒明灭不定,作为坐镇指挥的将领他已全然失策,而作为一名“嗅”道修持的痴者,逢此百年盛事自己却不能亲历现场,当真深感憾然。
“家老!”
“家老!”
他的眼睛终于定于一处,发现自己投射在墙上的影子竟然在左右晃动,猛一回头,却看驿馆方向一片火光,惊道:“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