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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会想到灭亡六国的秦王嬴政刚死不久,就骨肉相残,连公主都逃不过杀手。”石兰带着一丝怜悯,同情道。
少羽却犹带几分报仇雪恨的快意:“赵高虽是我们的敌人,但他凭一己之力血洗秦皇室,算是报了六国的血仇。”
我将手中练手的银针刺入练习针灸的布包,轻叹一口气,知道他们说的正是胡亥,嬴氏皇族血肉横飞,酷烈荒诞的杀戮不曾休止,杀尽皇子如今更是将所有公主矺死于杜。曾几何时,在咸阳宫见到的胡亥,虽略显心机但仍旧天真活泼有余,对扶苏也是亲昵打趣不曾显半分冷峻疏离,是什么让一个还稚气未脱的少年一转身化为残暴的君王,狠心将他的手足通通杀绝?
高月唏嘘道:“或许是他自觉名不正言不顺,心虚过甚,自以为这样就可以巩固自己的帝位。”
“秦国自秦献公以来代代明君,成就嬴政一统天下,如今真是气运用尽,谁叫秦二世是胡亥呢。”我叹道,想想这当中也有自己的间接助推,不免又一个激灵,“以后别再讨论这件事了,也注意别让你们二师娘听见相关消息,你们懂的。”
天明立马提起精神,高举口号:“是是是,为二师公排忧解难,义不容辞。”
我郑重地看他一眼:“知道就好,最大嘴的就是你。大街上的告示都处理干净了吗?”
“三师娘放心,很干净,这次我一定闭嘴!”天明点点头,捂住嘴巴,示意绝对绝对不说漏一个字。
虽然颜路和语琴还没有成婚,但在大家眼里,已经把他们看作是郎才女貌的一对,也经常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称呼语琴二师娘。如今秦皇室腥风血雨,胡亥闹出的各种惊天动地的大新闻原本还真的没把握能瞒住语琴,幸好语琴是喜好棋琴书画舞文弄墨女子,也不常到处走动,这才奇迹般地瞒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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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拾起银针,走过枯叶寥落的院子,霜雾弥漫之中忽而一声惊雷,大雪纷纷扬扬下了起来,又是一年深冬。
这样的氛围,让我莫名有些不安,今天一早语琴已经不在屋子里院子里,连扶苏也没了人影,这样的天气他们去了街市?
我披上披风走上街,没走多久就见前方人群熙攘,一个熟悉女子断断续续的愤怨声从人群里传出。
“公主们都是一介女子,又有什么错,为什么……连……”
“是啊,太惨啦。”人群低声议论,“皇子公主都死绝了,只有公子高自愿为秦始皇殉葬,才保住家人,造孽啊。”
我心一紧,墙上的赫然张贴着秦二世的告示,正是昭告公主罪责和刑罚的。凡是和胡亥相关的告示我们都连夜撕毁,为什么这里会留下,而且,看这告示也是曾被撕毁过后拼贴上去?
下邳受秦朝中央集权管制相对松散,老百姓也敢于私下议论,不一会儿,他们话题已经转到了皇家密闻。
“听说造皇陵的人全都没出来,一起殉葬了。”
“始皇陵下面可有不少宝物啊,不想让机关密道让外人发现,全杀人灭口了吧。”
“嗯嗯,肯定是这样,之前蜃楼也神神秘秘的,还抓了不少童男童女上去,出海都多久了,也没见回来。”
“不会就是用活人祭祀神仙吧?”
……
听着周围各种七嘴八舌的街巷异闻,我往人群里挤进去了几步,果真见语琴呆立在那里,她身边正是扶苏。扶苏扶着她的肩膀安抚,眼中有怜悯之色又隐隐有几丝不解的惊讶。
我上前刚伸手想扶,手臂却是一顿,语琴抬眼看着我的眼神里有点点惶恐,更是有一层无从说起的距离感,让我不由心底发慌。
“子雨,你执意带我一起走,就是这个原因?你原本就知道?”她似乎是用了最大的力气和勇气说出这段话,重重一滞,声音虚弱而颤抖继续道,“你真的和月神一样,可以预知……”
“语琴,我们先……”
突然手中一重,语琴整个人倒了下来,扶苏扶住她,唤了几声,将她背起。见她面色苍白如雪,我忙按压人中,为她简单把脉见并无大碍才放心下来。
语琴哽咽着已经说不出话,不止的泪水湿了扶苏肩上的衣襟。她紧紧环着扶苏的脖颈靠在他的背上,仿佛生怕一松手,身边唯一的亲人唯一的哥哥也会消失不见。生在秦国最为强盛时的公主,儿时万千宠爱,怎会料想曾经她引以为傲的皇室,曾经风雨不惊的伟岸宫廷,转瞬已成人间炼狱,众叛亲离,骨肉残杀。
已失去记忆的扶苏眉宇凝重,似有触动,但依旧还是无法体会语琴的痛楚,怜惜的眼神里满是茫然,几番似想启唇安慰却又无言,似乎在担心说错话让妹妹越发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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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所,我们第一时间请来颜路为语琴诊脉,扶苏这才将我带到屋外,询问道:“家妹是不是和秦朝公主有来往,熟识哪位公主,这才……”
不知因果的扶苏将事情联想的那么合理,我也松口气,点点头:“这几天,我和子路师兄陪着她多散散心,希望语琴能早些解开心结。”
扶苏颔首,沉声道:“赵高乱政,穷奢极欲,始皇帝建立的集权帝国,削弱贵族,也让皇室在危机时刻居然没有支撑反抗的阶层,纵使赵高只手遮天蒙蔽二世,为非作歹。”
“大刀阔斧的革新,注定会有更多的隐患和动荡吧。不过秦朝开辟了请前人无法企及的制度,即使覆灭,也没有人可以阻挡大势所趋。”
“谁能料到,灭秦者,其实就是秦帝国自己。”
扶苏的话凛然顿挫,传到耳边,心中没由来的一震,我语气努力放平道:“未来会有另一个大一统的秦帝国再次平定天下。”
他侧头看我,若有所思:“张夫人就如此确定,不是另一个大周?”
“先生如何认为?”我随心一问,话一出口却不自主的低了声音。
“如果秦二世不是胡亥,而是另一代英主,或许秦帝国真的会延绵万代。”
听出了他话语里隐含的遗憾,如果秦二世是他,的确很难说秦朝会那么快覆灭,现代人都争论不休的历史节点,又有谁能知道真正的结果呢?我不敢再多说下去这个话题,一时沉默。不一会儿,颜路便走了出来。
我与颜路交换了目光,了然点头。扶苏关切道:“子路先生,语琴还好吗?”
“没事,先生放心。”
我道:“这两天我会形影不离陪着语琴,晚上也陪着她,先生你放心。”
“不妥。”颜路突然道,眉尖微皱,他摊开手掌,“子雨,把个脉。”
我十分疑惑,怎么突然变成给我看病了?但还是习惯性得乖乖伸出手,自己从来不质疑颜路的任何话语,他说的话自己总是不动大脑地照做。
他沉吟一刻,神情颇有深意,我更加奇怪:“师兄,怎么了?”
“往来流利,如盘中走珠,子雨仔细些切脉,应当已经可以自行确诊。”
“往来流利……”我一惊,手指按上脉搏,但慌乱里更加把不出个所以然,算算离上回例假不过一月,就算颜路能有本事看出滑脉,自己的火候水平也是不够的,也就索性作罢,再次确认,“师兄,是真的……有……”
“有了,确认无疑。”
我惊愣了半晌,才回神:“他知道吗?”
颜路摇摇头,我深吸一口气,稳住表情:“师兄,就算那个……有了,又不是生了什么病,陪陪语琴没事。”
“恐怕子房不会同意吧。”颜路嘴角浅笑柔和,语气叮咛,“何况你原本身子就未调理完全,最开始的三个月是最不稳定的时候,还是小心一些。”
我只觉得脸颊瞬间压不住红潮,火烫起来,自觉尴尬,强装轻松对颜路挤眼一笑,调侃道:“师兄,你的意思我懂,我都懂,那语琴就先拜托你了,展现你魅力的时候到了,我就不掺和了。”
颜路面色略微一顿,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然神色掠过,转而目光落在扶苏身上,似有失礼道歉之意。
我忽而明白,颜路是在意毕竟未成婚,这样不避嫌,怕是会被扶苏怪罪。
扶苏也看出了其中意味,拱手道:“舍妹拜托子路先生了。”
成功转移了尴尬的中心,我放松下来,嗤嗤一笑,偏头一触扶苏的目光,却又一僵。他看着我,眸色深沉,几缕寒凉,仿佛有难以排解的某种情绪在隐隐作祟。
不知他是在担心自己的妹妹,还是……
我避开他有些奇怪的目光,行礼告辞。一个转身已把扶苏眸中那一瞬异象抛在脑后,满脑子冲进来的都是各种关于张良反应的胡乱猜想,惹地心绪不宁。
要不要马上告诉他呢?他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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