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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在皇帝狂风暴雨般的话语中已经懵掉了。
她这会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耳朵有问题?
听错了?
她虽不是正妻,也算是萧珩的半个长辈吧!
而且,她说得不过是个建议,怎么就不行了?
皇帝觉得她没资格插手?
“陛下,你……我,你说什么?”
她愣愣地问了一句。
“朕在说什么,难道你听不明白吗?”
“余家,当年朕将之驱逐出京,你既那么关注阿珩,会不知缘由?”
“这就是你的关注吗?把一个曾伤害阿珩的女子推给他做侧妃?”
“你可真是个好人啊。”
皇帝的声音冷冰冰的,如同刀刃,在淑妃心上割了一刀又一刀。
“阿珩和琅琅的婚事乃是朕亲赐,阿琅的郡主封号乃朕亲封。”
皇帝慢慢地说道,“朕前脚促成良缘,你后脚就要让阿珩纳妾,甚至要为人做脸。”
“你这是想要掌掴谁的脸面?你是不是对朕有什么不满?”
他的语气并不严苛,甚至有些漫不经心。
淑妃却从中感知到了刀剑相逼的锋利。
放眼大周,谁敢对圣意不满?岂不是寿星公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淑妃捂着心口哭起来,
“陛下,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陪伴陛下这么多年,可是陛下如今说我不配,说我没有资格……”
“陛下,你叫妾的尊严放哪儿?”
淑妃哭着质问皇帝。
“陛下,我知道陛下为何厌弃我,不过是因为我说了别人不敢说的话,杀人不过头点地。”
“余家从前做错了,可如今他们知道错了,这才巴巴的让余姑娘千里迢迢地上京,想要缓解和阿珩的关系。”
“为何不能给余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呢?陛下不是知人善任的吗?”
“更何况,余姑娘不好吗?”
淑妃风韵犹存的脸上此刻布满了伤心,看着冷笑起来的皇帝含泪说道,
“我陪伴陛下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为何陛下不能对妾宽容些?多一些安慰,多一些教导呢?”
淑妃哭得更加大声起来。
“余姑娘难道就不是一个可怜女子么?为何不能给她一个容身之地?而是要赶尽杀绝?”
“将来,阿珩难道就不纳侧妃了吗?难道那个时候,阿琅也要嫉妒不成?”
她这些话太动听,太深明大义,仿佛阿琅只要反驳一句,那就是善妒的妒妇了。
阿琅眯这眼睛看着淑妃,一时没有开口说话。
皇后的目光同样冰冷,她以为她是谁?阿琅是她哭几声就能随意插手的么?
可真是太天真了。
皇帝许是早就知道淑妃是个什么样的人,见此,只是温和地问道,
“你觉得余姑娘是个可怜的女子?也是个很好的女子?”
淑妃抹泪点头。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淑妃,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思索着该如何处置。
“父亲,既然淑妃娘娘如此喜爱余姑娘,不若今日您就做一桩好事吧。”
一直撑着额头,在边上未出言的太子慢悠悠地开口了。
“刚刚淑妃娘娘还在为小七的婚事担忧,哎,孩儿的身子是不中用了,总要有人给咱们老萧家传宗接代。”
“光靠阿珩可不行,小七最年轻,精力肯定最旺。”
“既娘娘如此忧心,总不好让她一个人发愁,父亲,就将余家姑娘赐给小七吧。”
“接手一个可怜女人,不仅仅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是娘娘对小七的一片爱啊。”
“娘娘,你刚刚的话,孤都听得明白了,你这么善良宽容,肯定会好好的接纳这个儿媳妇的吧?”
“以后一定会婆媳和睦,是不是?”
太子此刻脸上满满的都是真挚地祝福。
皇帝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对太子说道,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淑妃,你刚刚不是说朕厚此薄彼,不帮小七操心终身大事吗?”
“太子的提议,朕觉得很好,来人,那笔墨来,朕现在就写诏书,昭告天下。”
淑妃的脸色仿佛被雷劈了一般。
皇帝看着她,缓缓地说道,
“淑妃,怎么还不谢恩?”
他皱了皱眉头,看了余若水一样,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说道,
“想必这样好的女子,小七会很感激你这个做娘的。”
被皇帝叫过来,刚进大殿的七皇子萧珺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
“父,父皇?”
皇帝见到七皇子进来,朝他招招手,
“小七,正巧你来了,你娘刚才在朕跟前说你的终身大事,朕也确实觉得有些对不住你。”
“这位是余姑娘,你娘很是喜欢,你回去准备准备,朕也让礼部筹备一下,婚期就定在一个月后吧。”
七皇子面色青白,跪在地上,神色慌张,低声道,
“父皇,儿臣还不想娶妻……”
皇帝嘲讽地一笑,“你不是向来以阿珩为榜样吗?”
“他都已经要大婚,你也不能落后,就这样说定了。”
“你们母子回朝晖宫商议商议吧,正巧,女方也在,你们自己去商议……”
说完,挥挥手,就要让他们三离开。
七皇子还要说什么,皇帝淡淡地道,“退下,一个月后办婚事,就这么说定了。”
七皇子没想到皇帝竟然如此地强硬,心里涌上一股愤恨。
不仅仅是对皇帝,就连淑妃也恨上了。若是她不参合这事,他也不会平空得出个这样的妻子。
之前凤仪宫发生什么事,他并不清楚。
只是,这一刻,七皇子的心中百转千回,不仅仅是娶了这个妻子,将会被京中众人嘲笑的惊恐。
还有更多的,关于自己是不是在皇帝的面前失宠,日后没有了前程的恐惧。
他脸色惨白地看着皇帝,之后又去看边上跪着的余若水,大致认出,这好像是萧珩外家的姑娘……
顿时,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只觉得舌尖儿发苦,低声说道,
“父亲,儿臣……这余姑娘会不会与人定了亲事?儿臣也不好夺人所爱啊。”
他不敢说和萧珩会有什么关联,只说与人定了亲事,也算是隐晦提醒皇帝了。
“无妨,这位余姑娘如今待字闺中,淑妃娘娘已经打听清楚了。”
太子在边上不怀好意地说道。
“陛下,你怎么能将这样一个姑娘给小七,这样羞辱他?”
“余家是个什么德行,更何况她还……”
淑妃只觉得萧珩简直就是七皇子的克星。
阿琅原先和七皇子有婚约,被萧珩娶了去。
如今,七皇子要娶的,竟是和萧珩有过往的……
“哦?这话怎么说的?刚刚娘娘不是还说余姑娘这里好,那里好的么?”
“你既然觉得这样的女子会折辱小七,为何不觉得这样的女子同样会折辱阿珩呢?”
太子在边上平静地问道。
淑妃大哭起来。“正妻和妾哪里是一样的?”
太子笑了笑,“哪里不一样呢?你不是也说自己是阿珩的长辈么?”
“父皇说你不配插手阿珩的婚事,你还觉得受了侮辱呢。”
皇帝的正妻是皇后,淑妃哪怕是妃子,可那也还是妾。
同样是妾,为什么她就可以理直气壮的去做阿珩的长辈呢?
“淑妃,你真是叫朕失望。”
“自从朕登基,你入宫成为嫔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了多少胡闹的事,朕都容忍了你。”
“因为朕对你有愧疚,因为朕觉得耽误了你十几二十年的只有还有光阴。”
“所以,朕容忍你,不仅如此,让皇后也忍让你。”
“可是,这不是你可以在朕面前放肆,要糟蹋阿珩的理由。”
从皇帝出声的那一刻,阿琅坐在皇后身边一言不发,看着淑妃做戏。
皇帝看起来不是一个昏君,对于淑妃的事情上,她还是觉得有些好奇的。
皇后这里也是,她在宫中来来去去,时间长了,也知道皇后对淑妃的容忍。
可以说,淑妃是经常挑衅到皇后面前的,但都风平浪静。
顶多皇后就是让人将淑妃赶出去。
至于惩戒,好像没有过。
原来,竟是皇帝示意的。
到底,淑妃身上有什么值得皇帝和皇后对她如此忍耐?
阿琅是越发的好奇了。
她身旁的皇后,见她眼中露出好奇,一看就在打什么坏主意。
顿时有些好笑,不过还是摇摇头,表示她不可能会告诉阿琅这个秘密的。
阿琅有些失望,大大地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皇后。
皇后态度很坚定,说什么也不会告诉她。
那边,皇帝对淑妃的狂风暴击还在继续,
“一个月后,小七和余家姑娘大婚后。淑妃,你就在宫中好好反省一下吧,闭门思过。”
皇帝在淑妃惊骇的目光中垂眸说完。
“不!我不要被关起来!陛下,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再被关起来!”
她怎么可以被关起来?没有皇帝的宠爱,没关系,她还可以召见外命妇,从她们身上得到优越感。九饼中文
若是被关起来,那她就没办法召见任何人,那她到哪里去找优越感?
这种恐惧甚至超过了被降份位。
被降了份位,她还是皇帝独一无二的妃子,哪怕成了嫔,那些在外头高高在上的命妇,见着她依然要卑躬屈膝。
皇帝怎么可以这样的无情?
这说明,皇帝对她厌弃了,甚至还说明皇帝对她的愧疚已经没有了。
“陛下,您杀了妾吧!妾就是死,就是自尽,也不能被关在宫里不见人。”
淑妃哭着爬到皇帝的面前,伸手就要去抓他的衣摆。
“来人!都死了吗?”皇帝暴喝一声,把淑妃惊呆了。
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立刻上前,要拉开淑妃,“娘娘,您就先冷静冷静吧。”
今日这事,还真是淑妃自己作出来的。
要不然,皇帝都忍了这么多年了,眼看着七皇子也在朝堂上立足了。
知晓好歹的人,早就知足的过自己的日子了。
总管太监叹了口气,手还没靠近淑妃,就被她狠狠地一把甩开。
“老东西,你敢动本宫试一试!”
她咬牙启齿地看向皇帝,
“陛下,你当初可是答应了妾,要好好对妾的,这些年不近妾的身也就算了。”
“你竟然还要把妾关起来,你怎么对得起妾的……”
“老秦,你是等着朕亲自动手吗?”皇帝声音比之前还要大,非但把淑妃吓得登时住口。
连阿琅都被唬了一跳。
皇后见阿琅惊住了,顿时抱住她,拍拍她的后背,以做安抚。
她的眼睛看向皇帝,带着一丝嘲讽之意。
淑妃似乎当真被吓住了,怔怔地看着皇帝。
皇帝一双黑眸死死地盯在淑妃身上,几乎是从牙缝里磨出来一句话,
“小七,你也要等着朕亲自动手吗?”
七皇子一脸认了命的惨白,嘴唇嚅动半天,虚弱地挤出一句话,
“父皇……儿臣遵命。”
抬眸间,对上皇帝冷淡的眼神,立刻低下头去,不再说什么,低下头退了出去。
走前,拉上了淑妃。
至于边上的余若水,看也没看。
之前淑妃在时,屋内有多闹,如今人走了就有多静。
阿琅心里越发对皇帝和淑妃之间发生的事情感到好奇。
淑妃后面说的是什么?对得起妾的……
皇帝对不起她什么了?是人?还是她做下的事?
想来这应该是比较重要的吧,可为何生父生母的手札里没有记录下来呢?
又或者,这是陛下的隐私,故而不曾记录下来?
可惜皇后娘娘不同她说,也不知萧珩会不会知道。
等他回京,也许可以问一问呢。
“今日这件事,都是陛下纵容的恶果。陛下太纵容淑妃,叫她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会受到惩处。”
皇后冷笑着说道,
“别的不提,往后她再要敢把主意打到阿琅身上,可别怪我不留情面。”
“阿琅是什么身份,是她就敢随意插手的吗?”
皇后也是气极了,丝毫没在太子和阿琅面前给皇帝留情面。
皇帝咳嗽了好几声,见皇后面上怒容未消,急忙道,
“不会,朕日后定然不会再纵容她。”
皇后却已经起身,不耐地说道,
“既然如此,陛下还不去前头处理朝政吗?我前些日子做了好些衣裳,要给琅琅试一试。”
说完,牵着阿琅的手去了内殿。
太子同样起身,“孩儿身上有些不舒坦,回宫躺着去了。”
要是淑妃再有这样的事,他倒是不介意让小七多娶几个妃子的。
反正不吃他家的米粮。
转眼,大殿内就剩下皇帝孤零零地坐在那里。
总管太监老秦见状,上前低声道,“陛下,要去前朝吗?”
皇帝瞪了他一眼,腾地站起身来,冷声道,“让礼部的人来见朕。”
到了晚间,试了一下午衣裳的阿琅早就出宫去了,皇帝也忍不住从前朝折返凤仪宫。
一进殿,见皇后正在摆弄一个章子,看也不看他,顿时摸摸鼻子上前,柔声道,
“白日里的事情,都是朕不好,朕保证再也没有下次。”
皇后头也不抬,比对着上头的刻字,琢磨着哪里需要修改。
皇帝又凑近了一些,温声道,
“朕到底为何让淑妃留在宫中,不是同你解释过了吗?这么多年,朕可只有你一人。”
皇帝低声下气地靠近皇后,试图换来她一个眼神。
皇后‘啪’的一声将那刻刀拍在桌上,明明坐在那里,那横过来的眼神,却带着睥睨,
“我不管你为何留她在宫,白日里也曾说过,她但凡再敢把主意打到几个孩子身上……”
她拿起刻刀,在玉石上划出一道痕,“到时候可别说我太狠心,把狗头都给剁了。”
皇帝举手发誓,言明绝对不会,一定会让人看好淑妃。
朝晖宫内,淑妃脸色煞白,嘴唇干裂地躺在床上,若非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看上去竟似一具尸体。
两名宫女跪在床边,七皇子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余若水垂手站立在七皇子身后一臂之外。
少顷,一个宫人端着汤药进来,轻声唤着,
“娘娘,这是醒神汤,您喝一些吧。”
淑妃悠悠转醒,原本涣散的眼眸无意识地盯着床幔,过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这是何时,这是何地。
在宫人的搀扶下,她勉励起身,
“这药吃了有何用?往后只能在此不见天日的活着,还不如死了算了。”
宫人小心道,“娘娘,不会的,往日里陛下也有说让娘娘闭门不出的,可哪一次不是让你出去了?”
“长则一月,短则三日,就没事的。”
“是吗?”淑妃苦笑,“这一次,不是的。”
她看了看七皇子,又看看余若水,眼里闪出一丝厌恶,摆手遣退闲杂人等。
“本宫的儿媳妇,绝对不能是你这样的人,本宫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趁着陛下的旨意未下,推了这么婚事。”
确定没人听到,淑妃张口就是对着余若水发难。
“母亲。”七皇子大声喝住淑妃继续往下说去。
婚都已经赐了,心中再不满意,也得装作称心如意。
萧珩既然能为了得到陛下的宠爱,装模作样的宠爱阿琅,让陛下升他亲王位,更是得到明家人的支持。
他自然也能学着样子,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余若水好。
七皇子心里一边盘算一边觉得恶心。
也不知是谁算计他,把这样一个女人塞给他。
偏偏,他还不能说什么,还要照顾这个女人的一家。
七皇子手缩在袖袍里,终有一日,要把这一肚子的火撒出来。
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以后,他也要把那些人的牙齿给一颗颗敲下来!
淑妃的脸色很不好,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就准备这样认下了。
她不甘心,“小七,你放心,娘一定能让陛下收回旨意……”
七皇子嗤笑一声,“母亲,你就省省吧,这些年,你在父皇心里是什么分量,还不明白吗?”
“这么多年,哪怕捂一块石头,不说捂化了,多多少少也能沾染一丝余温,他倒好,说翻脸就翻脸。”
“果真是帝王无情。”
淑妃还是不甘心,咬牙切齿地看着余若水,警告道:
“就算你得了小七正妻的位置,本宫也是不会认的,你最好知道自己的位置,不要妄图对小七府里的事情指手画脚的。”
余若水一改之前看到的端庄大方,而是一边侧头,坐在椅子上,一边散漫地说道,
“是吗?那我要是指手画脚了,你又如何呢?”
淑妃见她这样,顿时怒道,
“你……你这个贱人……竟然敢如此同本宫说话,皇儿,这样的女人你还要娶吗?”
余若水淡淡地看着她,
“那您想怎么样?赶我出去?我可以陛下亲赐的七皇子妃。”
“要撒泼到皇帝面前去撒,本姑娘可不稀罕这个什么狗屁七皇子妃,一个空头皇子而已。”
“若不是你们,本姑娘说不定已经入了清河王府。”
她拨了拨头发,嫌弃地看了眼淑妃母子。
淑妃又气又急,这都是造了什么孽?竟然弄了个这样的搅家精进门。
她捂住胸口,手指发抖地指着余若水。
余若水有几分不耐,“淑妃娘娘,你们后宫的手段,不要拿到我面前来,我跟你们不一样。”
“你再如此,我是不会忍让你的,否则不要怪我的手段不好。”
淑妃只觉得一口气都要提不上来了。
七皇子拧着眉头,忍了好一会儿,终于拂袖道,
“吵得我头疼,事已经成了定局,余姑娘,希望你真如你说的那样,余家还有点用,否则,皇子府后院很介意养个闲人。”
余若水歪歪脑袋,眨了眨眼睛,“怎么?你还想把我和你前头个妻子那样,吃干抹净,没利用价值就一脚踢开?”
她笑了笑,翻起手掌,看了看圆润的指甲,吹了吹上面不存在的灰,
“我可没那么好踢开的,要不是有人让我来帮你们,谁愿意来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淑妃指着她的手僵在那里,大惊失色,“你是那个人派来的?”
余若水似笑非笑地看着淑妃。
“你说的什么人,本姑娘不知道,本来我是想进清河王府,被你一搅和,进不了了。”
七皇子同样是一脸惊愕,“你……你……”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