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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别急着下结论,去找小兰聊聊再说,毕竟是同事,她是不是这案子的幸存者跟这案子翻不翻案没有必然联系。”梁予安的表情里充满了犹疑。
杨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余光瞥向了手边的简易茶具,索性向盖碗里冲了一些开水掩饰自己的犹豫。蒸腾的水蒸气把普洱特有的蜜香味带出来,飘得满屋子都是香味。那茶末搁在盖碗里有好一会儿,屋里来来去去好几个人,她原本打算跟陈律师聊完后,就着茶边喝边看案卷,了解清楚案子,这么忙忙碌碌一顿,除了多几个意料之外,并无实质的进展。本来着急上火的她,一下子被茶的味道包裹,心突然安静了下来,脑子里的思路渐渐清晰。
“龙泉大厦那场大火的原因调查出来了吗?”杨竹问了一个被大家遗忘在角落里的问题,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两只汝窑的杯子放在桌子接近靠墙的角落里,小心翼翼用食指压住盖子同时捏着盖碗两边滤出似红酒色的茶汤,倒到接近与杯沿齐平后,把一只茶杯端到梁予安跟前,没洒下一滴茶。
梁予安似乎也被她的淡定感染了,原本有些火急火燎想去找霍小兰问清楚的劲头,转眼间就被杨竹轻松消磨掉,抿了一口茶,入口有些苦,皱着眉头回答:“消防大队那边初步判断是线路老化起火,但是需要火灾鉴定专家来定性,已经向省厅申请支援了。”
“那等结果吧!我并不觉得是巧合。”杨竹说完,先闻了闻茶,才慢慢啜饮,茶水下去回甘上来时,她放下杯子,补了一句:“避难层那里平常多久检查一次?”
“正常是每三个月巡检,确保没有挪作他用,确保安全通道通常,确保消防电梯可以正常到达避难层。”梁予安实在喝不惯普洱,索性放下杯子,转着杯沿玩。
杨竹又问:“龙泉大厦的物业,多久没去检查了?”
“这个问了,大概一年的样子,原来管理消防的人走了,交接的时候也没有提醒,新来的根本不知道要巡检避难层,加上一般电梯都不到避难层,所以就没有人去过那里。你的意思是,放白骨的人知道龙泉大厦不巡检避难层?”梁予安有点明白杨竹到底想知道什么了。
“在美国但凡超过100层的高楼都会设有避难层,并且每年的消防训练会确保所有大楼中的人都知道避难层的存在,并且告知我们如何去,偶尔谈私事,我们也会选择避难层,空旷安静不受打扰。但是在我们国内,一栋楼大部分人其实是不知道有避难层的存在,龙泉大厦发生火灾时,如果不是物业指挥,我相信那些人也不知道可以躲到避难层里去,对吧?”杨竹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她虽然在美国生活了六年,但毕竟是土生土长的中国人,自然了解国内对于消防安全这种形式主义的做派。
梁予安很不情愿地承认了这一点:“确实!火灾发生的hih,85楼物业管理人员通过广播通知向避难层撤离躲避。”
“呆在这栋楼的白领都不知道有避难层的存在,那么那些街上的人就更不知道了,谁会知道有避难层?知道那里没人上去?我估计摆放白骨的人就算放一具新鲜尸体,臭上半年都有可能吧,那里的通风系统都是独立的。”杨竹点出了重点。
“查物业公司,我明白了!”梁予安痛快地点点头。
“你先大概摸摸底,我明天看你这边摸底的情况再去跟小兰谈谈,旁敲侧击问问,直接去说似乎不太好。假如我真有心想搞点事,绝对不会轻易承认。快下班了,六点大厅见。”杨竹喝完茶说道,顺便把下班回家的事情也安排好,她的车上次压在倒塌的房子里报废,虽然去买了新车,还没提回来,只好天天蹭着梁予安开车送她回去。
梁予安起身本想直接走,想了下杨竹给他泡茶,剩下大半杯不喝有点过意不去,管他苦不苦一闭眼当药似的灌下去,眉毛皱得都快连城一字眉。
杨竹看他这表情又好气又好笑,揶揄道:“不喜欢喝就别喝,灌下去我又不会多几百块。”
“听大刘说你这茶比黄金还贵,他想死了尝一口,我有幸喝还是别浪费,说不定一口就好几百。”梁予安摇摇头,也是被杨竹气乐了。
“俗气!这茶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跟大刘说,想喝上我这里来。”杨竹假装嫌弃地说。
“知道,这是你爸爸留给你的茶,不说了,我去趟龙泉大厦,要是没及时赶回来,你就等等我。”梁予安说完才走出办公室。
杨竹听到他最后一句话,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能用钱衡量的茶都是以明码实价进行交易,不能用深浅衡量的感情都是用时间来进行维系,谁留给她的茶真的那么重要么?人都不在了,留给她的何止是茶,是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家。
“杨博士,我们之间的交易还没完成,我是来索要第一次任务的成果。”那个带着漫不经心的威胁声音在杨竹的办公室响起。
这一次,杨竹也没有惊慌失措四处抬头看,上次在故居她已经见识过了所谓微型扬声器,除非带着自带放大镜的眼镜,靠肉眼想看清楚跟蚂蚁差不多的扬声器有点困难,索性她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地又往茶盏里倒满开水,冷冷的问:“凭什么要给你?”
“就凭我能让你听到杨海诺的声音。”那个人有十足的自信能做成这笔交换。
“你放屁!声音你想什么时候录就什么时候录!能证明什么?”杨竹愤怒地一拍桌子,她实在恨死这个试图将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混蛋。
“楚水清若空,遥将碧海通。人分千里外,兴在一杯中。谷鸟吟晴日,江猿啸晚风。平生不下泪,于此泣无穷。”然而空中传来杨海诺缓缓念诗的声音。
杨竹扶着桌沿,感觉有点腿发软。
她刚上班第一天碰见的车祸老人名字叫做易水若,林大夫告诉她时,她说老人名字是取自李白《江夏别宋之悌》第一句,楚水清若空。含有“水若”两个字的诗文不计其数,然而她偏偏想起这首诗,因为这是她问父亲为什么自己没有妈妈的时候,父亲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教她背了这首诗,杨海诺说,有一天她读懂这首诗的含义,或许就能一家团圆了。
二十二年过去,再听到父亲念这首诗,她还是不懂为何平生不下泪于此泣无穷,为何这个家支离破碎到只剩下她一个人。
“任远的指纹,你用餐巾纸包好,放在你家门口垃圾桶的桶盖上,明天早上九点前我没有看到,我就炸平你家。哈哈哈哈哈!”那声音发出张狂而得意的笑声后,随即消失。
杨竹低头捏着茶盖,开水的温度早就随着瓷器传到盖子上,大拇指和食指已经被烫红,她却浑然不觉,沉默数十秒后杨竹心中的郁闷悲愤无处发泄,突然之间把茶盏往地上狠狠一摔,满溢的茶香随着飞溅的茶水塞满整个屋子,热浪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