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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落,白姬推开百里,装作面无表情的样子径直向床边走去,感觉他的视线就如烙铁般紧紧贴在后背,她垂下头,用大半长发遮住脸颊,生怕在那炽热深沉的目光中显出原形,更不敢抬眸去看他此时的脸,因为知道哪怕就一眼,都会使得脚下重若千钧。
她骗了百里,她并不怕死,只是害怕看到在他对阿浔日复一日的思念中毫无希望可言的自己罢了。
诚然如此,要想离开又谈何容易?
他在她心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又岂能是简单涂抹便可抹去的?人下决心做某件事前,总是将自己设想得太有毅力,岂料,等到真正去做,方知前头设想统统都是大言不惭罢了。
白姬在心里默默数着,从她离开到百里开口,当中不过隔了五个步子而已,她是如此的口是心非,明明下定决心要斩断情丝决然离开,然内心深处仍然对他的挽留有所期盼。
他清冽中透着一线疲惫的嗓音里透着叹息:“都说完了么?”
白姬步子一顿,点了点头。
又听到他低声道:“那,可以听我说两句么?”
她愣住,听着他疲惫倦怠的声音,却还是背着身,摇头:“我不想听。”因为要干脆利索地离开,所以不能看,也不能靠近。
恍惚中听到他一声叹息,似乎是对自己固执己见而感到深深的无奈,脚步声逐渐远去,屋子重又寂静下来,白姬回身,透过半掩的门扉看见回廊里空无一人,只余下一片冷峭的月色,心头一松的同时又变得空落落的。
她回到床上躺好,不断说服自己这样也好,没有纠缠没有拖泥带水,断的干干净净,再见还是朋友。正将缓缓睡去,忽地有道光亮在眼前。
她睁眼,蹙眉,就那样毫无防备地撞入百里那双深邃迫人的茶色眸子里,看见他左手举着一盏油灯,右手端着一叠精致的茶点,漆黑的长发服帖地拢在一边,低头看她,长长的眼睫在脸颊落下一片青影。
“你睡了几日滴水未进,用些吃食再睡也不晚。”说着,将碟子塞给了白姬。
白姬愣在那儿,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接了吧,自己哪有什么心情吃饭,不接吧,她偷瞄百里一眼,总觉得后果会更严重。
万般无奈,只得接过,粗粗一扫,倒都是自己平素爱吃的口味,只是——她从未向百里说起,他怎么会知道?莫非自己连口味都和阿浔一模一样吧?思及此,不由更为心塞。
百里站在床边,低头看她小口咬着糕点,腮帮一鼓一鼓,活像只松鼠,真是可爱又可气。
“你吃,我说。”他蹙眉,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
要说的是你,要瞒的也是你……白姬瘪了瘪嘴,只能靠吃糕点泄愤。
尽管如此,耳朵还是不由自主地竖起,听到他疏淡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我来自归墟,长到一万三千五百岁前从未离开过那里。你肯定听也没听说过那个地方,我只能告诉你,那是一块天不管地不管,远离六界的化外之地,是流放堕落诸神和上古妖魔之地,四处都是嶙峋怪石,荒漠泥沼,有的地方甚至寸草不生,只有一片赤红色的岩土。”
他想起,要在那里生存下去,必须舍弃仁慈背弃天纲地法,必须心狠手辣,一旦对他人手软,那下一次便是自己的死期。那是一块弱肉强食虎狼纷争之地,狭路相逢,唯有最毒辣凶悍的强者方可笑到最后。
世人因畏惧而尊称他为邪神,归根究底,也不过是个困锢在流放之人项上的枷锁罢了。
“我从不相信命运,上天如何安排,我就偏不遵循。”他垂眸,浅笑间眉宇流露出意气风发的锋锐来,却是温和地朝白姬探出手,轻柔地替她拭去唇畔的糕点碎屑。
“——直到你出现。”
一次又一次的相逢和失去,想要拼命挣脱却不断深陷的怪圈令他开始怀疑命运,是否这一切都源于上天的捉弄。
百里深深地蹙起眉头,眸中藏着自责:“我允诺过你,只要有我在,没有人能够伤害得了你,可是我食言了。”细数过往,是他每一次落下无法兑现的诺言而她——却一直信任等待,一次又一次。
白姬静静地啃食着糕点,心中真真如同嚼蜡一般,她心说:我懂得你的心情,可这一切都是为了阿浔而非她白姬所做的吧?是以她即便再感天动地,亦不能有任何的回应。
如今他这声声入耳,句句戳心,把她的心一下戳了个稀巴烂,碎了满地,连捡都无处去捡。
“但诚然如此,我还是不能放你走。”百里忽然附身而下,两臂撑床,无形间将她整个罩住,垂低了眉头,凤眸轻敛,褪去了从容不迫温文尔雅的伪装,眼前的他眼中泛着邪样的光华,通身的煞气,骤然冷下的气息,刺得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刺痛不已。
她下意识地后退,直到背靠床板才发现自己已然无路可退。
而他步步临近,漆黑的长发顺着她光滑白皙的脖颈蜿蜒而下,就好似一只轻柔的手拂过她身上寸寸肌肤,彼时,他盯视自己的眼神就宛如在看咬到嘴边的猎物。
情况有些不对头,他想要做什么?白姬左顾右盼着,心中惴惴不安,想要说点什么壮壮胆子,于是色厉内荏严词批驳道:“你这人也忒不讲理,脚长在我的腿上,难道你不让我走,我便真的不能走了?!”
说白了,也只是想说点难听的话气他松手罢了。
谁知,竟一语成谶。
百里果真低下头打量她,炽热的视线沿着她娇嫩的脸颊一路向下,徘徊在她不盈一握的腰际,笔直柔韧的长腿,最后定格在她刚醒还来不及穿鞋的脚。
十个脚趾小巧晶莹,脚踝嫩白如玉,真真美不自知,诱惑无边。
他眼帘半遮,掩去眸中滚动之色,再也不能压抑自己奔涌欲发的情感,撑头看她,长眸一挑,风月无边,低哑的嗓音响起:“不能,因为我会让你走不动。”
语落,迎头吻了上去。
白姬顿时一片空白,等到他整个人欺身过来,想要伸手去推,却已是迟了,片刻的迟疑,令他有机可趁。
……
“看着我。”
他的眼眸像是一池幽深蒙罩雾气的湖水,放眼望去,深沉的不见底,又像是一片漆黑的夜空,眸光里映出点点浮动的星芒,一些感情直白到能让她一眼看穿,而另一些则被他藏匿在眼底,诱使她去挖掘。
白姬对上百里的双眼,这一望就仿佛时间停止流转,她的世界里有他,也只有他。
“我爱你。”
他的唇印在她前额,带着无限的缱绻温柔,怕她一遍听不清楚,便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永生永世,直到魂魄消散于这*八荒,爱你,只爱你一个。”
曾经藏在心口难开的情话,今朝终于说出了口,是他终于领悟,他与她相逢的时刻,每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有些话他一定要让她知道,否则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语落,他见白姬只是望着他不说话,眉宇间不禁染上一分少见的紧张,扣在她脑后的手稍稍用力,眉头轻挑着问道:“你呢?”
急迫得像个急着讨要糖吃的小孩。
白姬展露出一个很难形容的笑颜,既辛酸,又欣喜,仿佛喜怒哀乐爱嗔痴所有的感情糅杂在了一块,复杂得连她自己也看不懂。
她只是猛点头,没有说话,生怕看见他眼底露出的喜悦会不可抑制地流下泪来。
但他似乎不允许她这样简单的敷衍,谪仙般俊美的脸庞逼近,语气较真:“点头没用,我要你大声说出来。”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她答一句喜欢都要不乐意半天。
白姬被他盯得无法,心里早已是软成一片,又怎能拒绝,果然,她完全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双手捧起百里的脸,指尖在他清隽的眉宇间轻柔地抚过,她的心思藏得那么深,结果在他洞察分明的眼中还是无所遁形。
“我也是,”她望着他的眼睛,低声慢慢道:“我也爱你。”
……
这一夜,好似长得漫无尽头。
看着终于累极陷入黑甜梦乡的白姬,百里动作轻缓地替她盖上被子,又嫌不够,在她额前烙下一吻,又目光缱绻反复盯着她疲惫的睡容,神情愉悦中透着几分愧疚,适才起身朝门外走去。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他轻轻合上,迎面碰上正从回廊缓步走来的判官。
判官扫了百里一眼,啧啧,这眉宇间的餍足真是……
“得手了?”
百里但笑不语,一脸高深莫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态。
“……”
判官背过身去,实在对他这种趁虚而入的行径感到不耻。
百里顿时觉得志得意满,浑身轻飘飘的,大步流星朝前走,没两步便栽倒在了走廊上。
“……”他撑着膝盖蹙眉爬起,正所谓乐极生悲什么的……
判官听见动静回过神,看见百里撑着廊柱身子微躬,不禁剑眉一挑,揶揄道:“体力这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