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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羚儿不应,只皱眉打量了下金药堂内里,鼻孔里哼了声气:“就让我在这说话?”
方才聚在里头的路人渐渐已经散去。绣春往外张望了下,见不远处立了两个人正看着这边,瞧着像是改装的太监。也不知道这唐王世子忽然跑自己这里来做什么……
“世子是偷溜出来的?”
片刻后,绣春将他带至药堂后,问道。他不应,经过天井的时候,有些好奇地东看西看,注意力被养着蝎子的池子吸引,跑过去趴在沿边往下张望,又径自去拿了边上的一根竹竿去挑里头的蝎子玩。
绣春无奈,只好站在一边等,也不去催他。等他玩够了,最后总算肯跟她进了会客室。
绣春叫下人送来茶,萧羚儿喝了一口,呸地吐了回去,一副嫌弃的样子。
绣春暗暗翻了个白眼。只他是皇家之人,前次又帮了自己的大忙。此刻也拉不下脸。便当做没看到,仍面上带笑,耐心地等着。
“前回我帮了你个大忙!”萧羚儿终于肯说正事了,“这回,你也要帮回来!”
真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绣春难掩惊讶——是真的惊讶,不是假的。
“世子说笑了吧?我能帮您什么忙?”
“你先说,应不应!”
绣春又不傻。什么都还不知道,哪敢贸然说好。便笑道:“您祖母是太皇太后,父王是唐王殿下,有什么事不能解决?我哪里有什么能帮得到你的地方?”
萧羚儿盯她一眼,终于慢吞吞道:“我要你帮的忙,很小很小。明天你上路去往灵州时,只要把我藏在你的箱子里就行了。”话说完,见绣春一脸莫名地看着自己,不耐烦地解释道:“我三叔老毛病又犯了!太医院的老头子商量着让你过去!明天就动身!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言简意赅,绣春立刻听懂了。心忽地一下,便似有些缩紧。
萧羚儿见她没反应,立那里仿似在发呆,忍不住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到了她跟前道:“前次要不是我仗义,你的那个什么朋友还想全身而退?现在轮到你报答我了!就这么点小事,你不会不点头吧?”
绣春终于醒悟了过来。勉强按捺下心里因了乍闻这消息而生出的那种不安。先打发了这算计着跷家的孩子要紧。
什么小事一件!别说她不一定会去,就算真的去,她也必须是在脑子进水的情况下,才会照他的指使把他给捎带走——这要是被发现,自己的罪可不轻。
“世子,”她的笑容更亲切了,“我不会去那边的。您也千万别想着过去。京中多好。那地方听说千里黄沙,里头到处是死人的骨头,进去了就出不来!”
萧羚儿撇了下嘴,“少跟我来这个!反正你过去的话,一定要带上我。要不然……”
他嘿嘿笑了两声,眼珠子四下乱转,完全是耍赖的架势。
绣春后背一毛。知道这小魔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赶紧道:“世子,我是说真的,我不会去的。我不是太医院的人,魏王虽是亲王,但也不能强迫我过去的,是不是?”
萧羚儿盯了她一眼,忽然面露不平之色,啧啧道:“女人啊,真真是叫人齿冷心寒!瞧瞧你,听到我三叔犯病的消息,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我可真替我三叔冤啊!大冬天的跳下水去捞你,结果捞出了个没良心的女人!”
绣春听着有些不对,略微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我三叔白救你了!去年在兰台,你腿滑掉下了水,就是我三叔下水捞你起来的。他如今犯病了,你不思恩图报便罢,竟还这样一副没事儿的样子!他现在又犯病,说不定就是那会儿落下的毛病!”
绣春惊诧万分,立着一动不动。
兰台的那次落水,她自然记得清清楚楚。醒来后,听说是个太监救了自己,过后,还特意找了过去送了谢礼。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你说的都是真的?”
她回过神,立刻追问道。
萧羚儿的两条眉头虫子般地上下耸动,露出不怀好意的笑,“自然是真的!那会儿你被他捞出来,我亲眼见你浑身*的,说不定被他摸也摸遍了……你早就是我三叔的人了,还端什么啊!如今他有难,你还不去,简直天理难容!”
她明白了,为什么那会儿他的腿好端端地忽然会犯病。原来真正的原因……竟是下了冰水所致。
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过后他对自己的态度忽然就起了微妙的变化,以致于让自己对他生出了误会。想来那会儿,他便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只是自己浑然不知而已。
刹时,她胸中百感交集,什么话也说不来了。
“喂!听到了没!要带我过去的!到了那边,我就说是我自己偷偷藏进去的,和你无关!”
萧羚儿见她仍是一声不吭,急得伸手在她眼睛底下乱晃,企图唤回她的注意力。
正这时,外头传来一阵伴随了脚步的说话声。绣春回头,看见祖父竟陪了林奇迈步进来了,后头还跟了个身穿武将常服的青年男子。两边人一对目,都是一怔。
陈振不认得萧羚儿,那俩客人却认得。见他竟在,大为讶异,急忙过来见礼。林奇小心地问道:“世子,您怎会在这儿?”
萧羚儿脸色有些难看,没搭理,只朝绣春投来个“警告你不准泄露好事”的眼神,昂头去了。
等那小孩走得不见了人影,林奇咳嗽一声,笑道:“绣春也在,正好。今日过来这事,正和她有关。”
陈振还不明所以,更不晓得这个瞧着表情严肃的朝廷武官跟着林奇跑来自家做什么。忙招呼入座,待上过茶后,林奇便道:“这位裴小将军,乃是凉州裴刺史的族弟。”
陈振忙道久仰。裴皞淡淡点头,维持自己面瘫状的同时,偷偷打量了下一边的这个美貌女孩。
林奇想说什么,绣春已经心中有数了。果然,见他面带忧色,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堆后,道:“三月中殿下离京前,一切都还好好的。我特意教导了随军军医,让定期照咱们先前的法子上药推拿。不曾想到了那边,据裴小将军说,殿下竟又犯了旧疾,十分严重,军医束手无策。如今那边的局势,又一触即发的,可想有多急人了!我j□j无术,太医院里,蒋太医他们怕万一治不对症,去了反而贻误时机。商量一番后,一致觉得还是你去最恰当了。“他转向已经微微变了脸色的陈振,“不知老太爷肯否放人?陈姑娘意下如何?”
林奇说到最后的时候,心里其实一直也还有些不解。
裴皞数日前才从灵州赶回上京,此番回京目的,是要押送一批军中急需辎重去往灵州,明日便要动身,可谓十万火急。他也带来了魏王再次发病的消息。内阁忙让太医院派人,紧急赶赴过去。昨天一直在商议此事。
让胡太医他们去,老实说,林奇不是很放心。在他看来,除了自己,就是金药堂的那位大小姐是不二人选了。只是此番不是在京中,而是奔赴千里之外前线灵州。虽说是替魏王殿下去治病,但考虑到对方毕竟是个大姑娘,总是有些不便,料想陈振也不愿意。林奇为人厚道,便想着自己过去算了。没想到他刚一开口,竟遭这个裴小将军的一口否决。他虽没明说,但听意思,竟是非要陈家的那位女郎中过去不可。林奇不解。但见对方死活不要自己,也就只好上了陈家的门,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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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奇此刻在腹内嘀咕,这个看起来面瘫的裴皞小将军,见对面陈家老太爷的脸色唰地变得不大友好,心里其实也在大呼冤枉。
真的不是他在故意为难人家。而是奉命行事。指使他这么做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叔叔兼上司裴度。
他离开灵州前,那里虽厉兵秣马,到处是紧张的备战气氛,但魏王殿下明明好好的。除了不大说话、有几次他半夜起来解手,撞到他独自一人对着月亮不去睡觉外,别的都很好——反正他从前一贯也不怎么说话的。所以在裴皞看来,魏王殿下一切都好就是。但是就在他奉命回京的前一天,他的叔叔裴度忽然叫了他过去,说殿□边现在的这个军医不大顶用,让他回京后,捎带个郎中过来。裴皞自然遵命。不想他最后又加了一句:“别把太医院里的老头子给我拎过来。要金药堂的那个女郎中。记住,一定要把她弄过来!”
裴皞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样一个女郎中,追问了几句后,觉得实在不解,便问道:“她是女的,干嘛要她来?多不方便!”
裴度说:“殿下的病只有她能治。”
“殿下什么病?”他追问。
裴度嘴巴张了下,随即瞪他一眼,“你小子不懂!问那么多干什么?”
“万一人家不肯来呢?”
“你说殿下犯了旧疾就行了!总之,绑也要给我把她绑过来!”
他叔叔粗声粗气地道。
于是魏王殿下就这样“被犯旧疾”了。至于自己的叔叔,他干嘛非要自己把这个女郎中给弄过去,老实说,他到现在也还是摸不着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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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振此刻的心情,太郁闷了。怎么也没想到,好好的,忽然竟冒出来这样一桩事。要自己的孙女去千里之外的前线灵州!
倘若昨天的赘婿上门是天上掉馅饼的话,现在这消息就是天上炸惊雷了。刚揣了一夜还没热乎的馅饼顿时被炸得成了沫沫儿。
他急忙看向林奇,连装模作样的话也不说了,连连摆手,焦急地道:“林大人,这如何使得?绣春是个女孩,去那种地方,这怎么成事?派旁的人去也未必不成啊!还望林大人多多体恤啊!”
林奇看了眼裴皞,见他仍是面无表情的,丝毫没通融的意思,压下心中的愧疚,叹道:“殿下的旧疾,老太爷你也晓得,一旦发作,那种痛楚,非常人能想象。先前也就只有我和绣春二人能对付。本来呢,这事无论如何也该我应承下来的。偏我刚老家回来没多久,太医院里事多得紧,太皇太后那里也时常召用,实在是出不去,这才没奈何,只能让绣春去了……”他瞥了眼微微垂眼,始终一语不发,也看不出什么明显表情的绣春,“所谓医者父母心,更毋分男女,能者居上,这道理,绣春应也知道。殿下为了社稷百姓不顾病体,毅然远赴边关,咱们这些做臣民的,自也当尽一分心力才对……”
陈振哑口无言了。
这样一顶大帽子压下来,他心里就是有再大的不满,也是张不开嘴了。
裴皞再次偷偷看了眼坐自己边上的那个女郎中,忽然觉得,自己叔叔的这个命令好像下得也不错。一下站了起来,一锤定音:“那就这样了!军情紧急耽误不得,明早便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