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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场的人是不能随意进入四大城镇区的,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也都是像野狗一样被驱逐到这个地方的。
游戏最开始的时候,也就是游戏人数最多的时候,四大主城区的资源远远不足以支撑所有人的消耗。原本大家都在紧巴巴地过日子,流氓,土匪,脱离了道德底线的往往活得更好。然而北泽发生了一件事——在当时的北泽,有个依赖着力量横行霸道的家伙,被北泽不堪其扰的其他人联合逼出了北泽,逼往了北泽北方的、被游戏运营者告诫过不可以去往的无人区。
在那一天,人们第一次发现,去往无人区的人,除非拿到某种回归城镇的特殊道具,否则无法回来。于是人们纷纷效仿了这个举动,被欺压者们联合了区起来将各地的“大恶”逼了出去。
——当然,在一个没有法律的世界执行这样一句话是不可能的,即使我们可以暂时忽略掉其实不少恃强凌弱的人会把弱者也扔到无人区去,这个世界上并不缺乏“违背我即是恶”的人,还有煽动人群的人。
再加上“放逐无人区并不是杀人”这样强烈的心理安慰,在那一段时期,数以十万计的人被驱逐进入了无人区。而在那之后,那片地区,便被称为垃圾场。
蓝盏找到那个传说中道具的那一天,饥荒,瘟疫一如往日在这里肆虐。因为没有副本而缺乏药物,因为环境恶劣而愈发活得缺乏尊严的人们,决定要向那些掠夺者报复。
你们拿走的,我们统统会抢回来,你们给我们的,我们统统还回去。我们不在乎什么道德公理,我们也不在乎自己的下场会怎么样,我们,只是来向这个世界追讨你们欠我们的债务的恶鬼。
蓝盏找到一共二十三朵壁花,持着这样的花,带着无法同行的人的期望,他们那个聚居的山洞里最强的二十三个人,穿越了城镇区周边的壁障来到南海,随心所欲胡作非为。如同一阵燃烧了整整一年的大火,毁灭一切,直到他们自己也燃烧殆尽。
回忆被体力条回满的提示音打断,蓝盏站了起来,糖果里的猫猫已经醒了,见他起来也要伸手抽箭。蓝盏摇了摇头:“我一个人来,你等……等级太低,不好控制。”
糖果里的猫猫没反驳,只是脸上略微浮现出些许失落,随后就安静地站在他旁边,看着他一箭一箭地射向狼群。
蓝盏侧头看了她一眼,糖果里的猫猫侧脸很漂亮。他突然想起来第一次遇到糖果里的猫猫的时候。他们炸毁了一整栋房子,当他掀开破碎的屋顶、试图找找看有没有漏网之鱼的时候,在那一刻,他第一次看见这么好看的女孩子,柔柔弱弱地缩在废墟里,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
身后的伙伴们都在大笑,说小蓝运气真好,捡到了好货色,等下可以让他先玩。蓝盏却偏偏没有生出开玩笑的心思,他听到那个女孩子低声啜泣着问:“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对无辜的人也这么做?难道你们不觉得自己在作恶吗?”
蓝盏记得,当时自己冷笑了一声:“我们当然在作恶,我们当然在对这个世界肆意妄为。然而我们的存在本身,是这个世界罪有应得。”
到这一刻,他侧头看着的那个女孩子,她柔弱而动人的神色,似乎和当初,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别。
在垃圾场,曾有人告诉过他,当人预感到自己将要死去的时候,总是会忍不住回忆过去。
解决了狼群之后的路走的很顺。蓝盏背着糖果里的猫猫,表现出了一个弓箭手箭无虚发的最高境界,一路表现非常超出常态,令和他一起出去过几次的荆棘有疆为之侧目。
“你今天状态很好啊?”荆棘有疆忍不住开口,带着掩饰得并不怎么样的试探,“我记得你以前动态射击命中率只有80%不到一点,今天似乎已经百分之百了?”
蓝盏扫了他一眼,俯身去开迷宫死角处的箱子。这一点就深刻提现出了运气之间的差值——裴兼和奚信一路绕着远路走到终点,一个箱子都没遇到,而这三个人已经开了四个箱子了,并且四个箱子都开出了一大块稀有道具。
“等等,这个血腥味,是人血。”再走了几步,蓝盏皱了皱眉毛,抬头向着岔道口看去,“刚死不久,很新鲜。”
糖果里的猫猫扶着墙壁从他背上下来,咬着嘴唇,忍着惊恐的眼泪:“是……有谁死了么?难道是……我们……认识的人?”
蓝盏下意识地安抚性地去摸她头,手伸到一半又毫无征兆地停住了,他顿了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我去看看。”他说着又叹了口气,再回头看了糖果里的猫猫一眼:“你知道的,我是爱你的。当然,你一直都知道。”
说完这句莫名其妙得有如遗言的话,他就毫不犹豫地迈腿向前走。走了大概二百来米,拐入了一个岔道,岔道口堆着两只怪的尸体,再走向里走了两步,怪物的尸体愈发多了起来。借着手里的照亮的石头,蓝盏看见了躺在怪物中央那具被不知道什么动物啃得残缺不全的尸体。
尸体头顶上的id已经灰了,灰色等级“十一”清楚地透露了他之前已经死过的次数。从脖子以下,都已经被啃得残破不全了,偏偏头部完好,从蓝盏的角度,能清楚的看到那张脸上满满的绝望,还有被“朋友”抛弃的那一刻的不甘心。
曾经在这里围殴他的动物大概已经追着他逃跑的同伴去了,让他的死亡显得格外凄凉和寥落。蓝盏叹了口气,俯身去给清明快乐合上眼睛。一低头却看见一片散落在旁边的纸片,上面是大剑圣的签名。
蓝盏捡起那张已经被鲜血浸染的纸片,塞到已经死去的清明快乐只剩下白骨的手里:“抱歉,就算现在复活你,也只会让你把剩下十一次彻底死完。我记得你曾经许愿说一定要拿到你的偶像的签名,最起码,死前你拿到了。”
蓝盏不是没察觉到自己今天的行为相当反常,若是平时,他应该冷漠地看一眼这具尸体就回去。
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山洞里,曾经有垂死的人握着他的手这样说过,假如你知道到了死亡的临近,你就会明白,我们本该对死亡抱有的敬畏。
身后有脚步声。蓝盏回过头,看到荆棘有疆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你来做什么?”他直起上身,昂起下巴这么问道。
“这么久没有回来,猫猫担心你,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荆棘有疆嘴里这么说着,脚下依然在一步一步靠近,“你没事就好了。”
蓝盏没动,一直到匕首刺进他的腹部,他都没有丝毫移动。
体力条本来就不足四分之一,狭窄的巷道,对于远程作战的职业极端不利的条件。从他回头,发现荆棘有疆距离自己不到十米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更何况,这一个副本,只有四个人能活下去。他不能占一个名额。
“为什么不反抗?”荆棘有疆还在问道。
“嫉妒的样子真难看。”蓝盏居高临下,定定地俯视了他一会儿,突来笑了一声,他容貌清洌,这一笑却是陡然间俊美近妖,“你会不得好死的,荆棘无疆,我会看着你,不得好死。”
从他的腹部骤然间窜起了幽蓝的火焰,吓得荆棘有疆猛地退了一步。
带着剧烈痛苦的闷哼声,从已经烧成一团火焰中响起来,荆棘有疆不知道最后这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蓝盏似乎对于自己的死亡如此平静得就好像早有所料,他只是听到那火焰里面最后传来的,甚至是平静得有如诅咒的声音:“你会和我一样,不得好死……”
荆棘有疆的瞳孔微微放大,他再退了一步,最后见了鬼一样回头就跑。一直跑出去好一百来米,这才停了下来,使劲喘着气。
“去你妈的!去你妈的!”他大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蓝盏,还是为自己壮胆。虽然不知道最后的*究竟是什么玩意儿,不过在他平静下来之后,面前最显而易见的事实是,蓝盏已经死了,已经彻底死透了,再也不可能活过来了。
荆棘有疆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他只冷静了一分钟,下一刻,喜悦涌了上来,让他回程的脚步都快了不少。
“你怎么……一个人回来?蓝盏呢?”糖果里的猫猫焦虑的声音响了起来,荆棘有疆听到这句话皱了皱眉,觉得一阵压抑不住的烦躁:“他死了,刚刚遇到一批怪物了,他主动拦了下来。”
糖果里的猫猫呆了呆:“什么?你为什么不复活他?”
“忘带了。”简单到近乎粗暴的借口,忘记了,怎么可能呢。荆棘有疆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借口,然而看到糖果里的猫猫立刻流下来的眼泪的时候,刚才仅有的一点愧疚顿时变成了更深的烦躁,他压低了声音:“哭什么哭!那边现在聚集了很多怪物,你想用哭声把它们引过来么?再走两个拐弯就是出口了!我们快走!”
糖果里的猫猫被荆棘有疆抓住手腕,拖着就向前走。这一路怪物反而不多了,荆棘有疆一个人居然也料理得过来,只受了两处不轻不重的伤。
等他们两人走到那扇漆黑的门前的时候,荆棘有疆发觉这扇门上已经没有锁了。他忍不住低咒了一声:“居然有点本事,真的开了门。上次一个哥们儿被门上的雷活活劈死了,复活一次劈一次,妈的。”
虽然骂是骂过了,似乎荆棘有疆对门里的东西并不感兴趣,直接拖着糖果里的猫猫向着另一边走。走了几步,居然出现了一个不注意看完全不会被发现的黑色小洞,从洞里,隐约有风吹出来。
“帮我涂点血药。”荆棘有疆看了看洞里锋利的风,“第一个跳下去的人会受伤,估计要掉半管血。妈的,上次就是因为我已经掉了半管血,那帮畜生才从我这儿抢东西。”说着他还满怀戒备地多看了糖果里的猫猫一眼,转念想想,以她现在三十多级的等级,也翻不出什么浪花儿来。
糖果里的猫猫依然止不住啜泣,直到荆棘有疆回头暴躁地吼了一嗓子,她才一个激灵,乖乖地给他涂上了血药。
唔,终于结束了。荆棘有疆长舒了口气,久违地松懈了一会,只觉得有点乏,没等他多想,他的余光就瞥见自己的血条在稍微提升了两格之后,几乎顷刻间就见了底。
耳边柔柔的女声还带着先前一样的哭腔:“对不起……”
血药里混了毒!荆棘有疆的瞳孔猛地放大,畜生!贱女人!几乎是无穷无尽的不甘和怨恨顷刻间兜头而下,却只是压垮了他眼前最后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