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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番外一
夜凉如水。
路灯给并不熟悉的小城染上一层晕黄的光辉, 衬着不断掠过窗外的建筑，让夜色增添了一种迷离的味道。
出租车司机一边开车, 时不时看一眼倒车镜里后面那部始终不紧不慢跟着的黑色越野车, 感觉一阵……压力山大。
他又抬头看了眼车内镜，几缕幽光掠过，在那张年轻清丽的脸上晃过细碎的清辉, 后座女人正一手支着车窗, 闭着眼睛斜靠在座椅上假寐，似乎丝毫不在意车后面的动静。
刚才在动车站他就看到那部黑色车跟在她身边, 原本都以为这单无望了, 谁知她居然扔下豪车跑过来搭他这部小破出租车。
他车子开走时, 那部悍马也跟了过来, 极具辨识度的宽大车身和明亮的车灯, 像极了旷野里眸中盯上猎物却不急着下手的野兽, 就这么慢悠悠地跟了他们一路，从城郊一直跟进了市区。
当然，他也没指望自己这车能甩掉它, 开玩笑, 那可是号称在城市车流中和在野外丛林中一样敏捷的进口悍马, 除了老老实实给他引路, 似乎也别无他法了。
眼角余光瞥见后面驾驶座上那张冷俊的脸, 中年司机忍不住摇了摇头。
现在的年轻人啊。
又开了一段，车子终于在一片老旧的小区前停了下来。
“到了妹子。”
带着地方特色口音的声音将沈婧语自有些懵懂的状态中唤醒, 她抬了抬头, 望见路前方大铁门上“东源第七小区”几个生了锈的大字。
“谢谢。”
付完车费她提起东西推门下车。
车子发动声响起, 出租车开走了。
然而很快的，另外一部黑色的大家伙停在了她身后。
即使不用回头, 沈婧语也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她终于缓缓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望向不远处那部悍马。
驾驶座男人推门下车，颀长的身影被街边路灯一照，拖曳出一道瘦长的黑影。
隔着几步路的距离，两人临街而立。
一阵夜风吹过，吹得身侧绿化带那几棵有些年代的树木哗哗作响，片片枯叶随风落下。
“跟了一路，够了吗？”
不同于以往的温婉柔和，她的声音很疏冷，是一种面对陌生人才会有的反应。
或许，比陌生人更加不如。
顾飞展剑眉拧了一下，眸光却紧紧锁在那张对面在梦里缠了他好几个月的脸颊上。
她把原来那头快及腰的长发剪掉了，过耳的短发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利落干练了不少，身形却依然纤细动人，一如……两人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
顾飞展眸光微动，黑色瞳仁像染了层雾似的。
明明期待了那么久，有那么多的话想要和她说，临到开口却只是碰了碰嘴，轻轻唤了声“姐姐……”
男人年轻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越，又带了点沙哑，仿佛一阵晚风，轻柔地拂过耳廓。
曾几何时，沈婧语每次听他这么叫她都会感觉耳朵一阵酥麻，甚至连对他板起脸都做不到……
可是现在，当她望着男人那张清隽矜贵的脸时，脑海里只浮现出几个月前顾慧贞和她说的那些话。
“这种年轻男孩子说的甜言蜜语听听就算了，要当真的话，说到底吃亏的还是咱们女人……”
“人总还是要有自知之明的。什么年龄做什么梦，什么阶段做什么事，什么层次选择什么样的人……”
心里涌上一阵自嘲，都马上奔三了，居然还能像个小女孩一样被好听的男性声音蛊惑。
她低笑一声，“沈靖岩告诉你的？”
顾飞展抿了抿唇没说话，沈婧语只当他默认了，也是，就像她刚离婚的时候，不也是弟弟让他来找她的。
她不明白的是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为什么还会来找她？因为新鲜感没过？还是不爽她不告而别的方式？
所有的情绪最终还是被她压下来了，她无波无澜地望着他，“你回去吧，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然而没走几步，便感觉手腕被一只有力的大手箍住了。
男人追了上来，挺拔绷紧的身形带着极大的压迫感。
沈婧语恼极了，狠甩了下他的手，“放开。”
可惜力量悬殊，甩了几下都没能甩开，反而被他越箍越紧。
“就算是犯人也有为自己辩解的机会。”
那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神紧紧盯着她，抿直的薄唇带着几分倔强。
“姐姐，这样对我不公平。”
“呵，公平，您要什么公平？”
沈婧语心头一痛，面上却故意嘲弄笑道，“倒是我应该感谢顾小少爷荣宠能看得上我这种离异的老女人，给了我一个飞上枝头当麻雀的机会吧？”
她话里的讽刺听得顾飞展眼神一黯，却依然死死握着她的手不放，“如果我不骗你，你会和我在一起吗？”
喉头发哽，沈婧语嗤笑了一声，“顾小少爷何必自轻自贱委屈自己呢，像您这样的男人，不知道多少女人趋之若鹜。我自认自身条件不好，也不敢高攀，该还的我都已经还了。从前那几个月就当做了一场梦，大家一觉醒来，都回到各自的角色上，从此两不相欠，这样不好吗？”
“还？”
顾飞展原本带着痛意的眼神终于阴鸷了几分，薄唇缓缓勾起一抹冷笑。
“人都跑了，拿什么还？”
说话间从口袋里那张银行卡在她面前扬了扬，“拿这个吗？就这么点破钱，顶得上我对你的掏心掏肺？”
话音刚落，他抬臂轻飘飘一甩。
整张卡片顿时像抛物线似的往路中间飞了过去，如风中落叶般缓缓落下……
只是还没落地，就被后面一辆疾驰而过的车碾了过去，也不知道碎成什么样了？
沈婧语慢慢收回了视线，手紧了紧。
果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
心口越疼，语气却越发冷漠，“你爱要不要是你的事，该还的我已经还了，少在这儿装情圣了，几个月时间，玩也该玩够了吧？”
视线幽幽落在面前那双清冷如月的黑眸中，她嘴角扯了一下，“还是说……顾小少爷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尝过被女人抛弃的滋味，心里过不了这个坎儿跑过来兴师问罪？”
顾飞展定定看着她，面前女人仰着一张脸，一颦一笑连怒气都那么鲜活，而不再是像梦里那样……虚无缥缈，遥不可及。
他弯了弯唇，一双桃花眼忽然缓缓眯了起来。
“几个月没见，姐姐的口才长进了不少。”
漆眸的光暗了暗，两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搭上了她纤细的肩膀。
“就是不知道，别的地方……”
话音未落，薄唇已经带着清冽的气息落了下来。
“呜……”
沈婧语倏地瞪大了眼睛，压根儿预料不到这人竟然这么毫无顾忌的，当街就来这招。
手上还提着东西，气得只能用脚去踩他，然而顾飞展却好似没有痛觉似的，大手扣着她手臂，极尽用力地在她唇上攻城掠池。
沈婧语怒极，正想张口咬他，结果刚开了口，下唇便感觉刺痛了一下，下一刻，有铁锈的味道在唇齿间漾开。
顾飞展恍若未闻，重重啃了下她的唇才放开。
暗哑的嗓音落在她耳畔，仿佛压抑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痛吗？姐姐也会痛吗？那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是怎么熬过来的吗？知道那种痛到睡不着只能睁眼到天亮却依然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感受吗？知道好不容易得到却又骤然失去毫无防备的那种打击吗……”
铁一般的力量狠狠箍住她，骨节泛起了青色，不顾一切，用尽全身力气的，将她揉进一个带着风霜的怀抱里。
在这个陌生小城的夜晚，在异乡的街头，他终于失而复得，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夜早已深了，街边的店铺渐渐关闭，偶尔有夜间行驶的车路过，带起一阵风卷残云，吹得原本凋零一地的落叶再次随风扬起。
男人带着痛意的声音在耳边克制而隐忍，“如果一开始我就告诉你……我是兴盛老总的小儿子，只怕我连你家门都别想进吧。我承认，骗了姐姐是我不对，到最后那天我骗你出国……也是我的错。”
顿了顿，他不顾她的反抗将她箍得更紧，“那天我已经回国了，我让王晓思找了几个朋友过来给我当参谋，计划在东沙岛上给你制造一个惊喜，我想要你嫁给我，做我的妻子，一辈子和我在一起……”
仿佛想起了那如坠云端的一日，他阖了阖眼，浓密纤长的睫毛刷在她发梢，声音带了点黯然。
“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唯独……缺了你。”
熟悉温暖的怀抱勾起了久违的回忆。沈婧语闭了闭眼，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伸手抱住他，告诉他其实她也一直想他，想得心都痛了……
摇了摇头，她的声音带了点儿凄楚，“呵……你骗谁呢？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想起那天顾慧贞说的话，又想起他对她的欺骗，胸口便被针扎似的一阵钝疼。
她用力挣扎着，想要从他怀里挣脱。
顾飞展怎么可能会放开她，一只手紧紧抱着她，另外一只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绒布盒子。
“啪”的一声。
精致而小巧的盒子在眼前打开了。
一颗镶着梨形切割钻石的婚戒赫然出现在眼前。
路灯幽暗，微弱的光线落在那一看就华贵不凡的顶级珠宝身上，反射出一片莹润晶莹的辉煌，耀眼地令人几乎不敢直视。
沈婧语怔住了。
而顾飞展终于放开了怀里的人。
没有海岛别墅，没有鲜花玫瑰，没有摄像记录，更没有见证一切的朋友。
只有……
一座陌生的小城，一条老旧的街道和一盏黯淡的路灯。
但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眼前的人来得重要。
顾飞展后退了一步，沈婧语倏地睁大了眼睛。
隐约意识到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明明应该逃离的，却在对上那双幽黑澄澈的眸子时，她的脚底好像生根发芽了一般，竟然半分动弹不得。
顾飞展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就那么当着她的面缓缓单膝下跪，将那颗他飞了大半个地球才订购到的钻戒双手奉到她面前。
“沈婧语，嫁给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