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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便如战场,各方势力全力搏杀,只想把另一方彻底赶下舞台,只为……
赶尽杀绝!
得势者,胜。而在这太和殿中,宝座上那人,便是最大的势。
“大王!”一名矮胖文官,对燕王武梦拱手鞠躬,“关于这件事情,大王觉得该如何决断?”
“嗯?”武梦原是撑着下巴,此刻如梦初醒般坐直了身子,“徐爱卿,刚才说到哪儿了?”
矮胖徐爱卿面无表情地说道:“大王,我们正在商讨为铜人军增加粮饷之事。”
“增加什么粮饷?”一名武官将领上前一步,大声斥责道:“铜人军今年已申请了两次加饷,之前全都答应了下来。都说事不过三,难道还要再来第三次?国库军费有限,粮饷全部加给了铜人军,让我们其他兄弟吃什么,喝什么?咱们难道不是为大王,为燕国抛头颅洒热血的甲士?”
“刘将军!”徐爱卿淡淡地说道:“铜人军是天下强军,为燕国镇守南郡,震慑蜀楚两国,任务何等艰巨?战事难料,自然是要兵强马壮,粮草丰足才对。”
“哼!哪有什么战事?”刘将军怒道:“当年大王一战功成,与蜀楚吴三国达成同盟之好,多年之内未有半点纷争。不过是维持现状,哪来的军饷耗损增巨?”
徐爱卿不言,另一名大胡子将军走上前来,“刘将军!你不在前线,哪里知道边境暗潮汹涌?”
“牛长成!你这是强词夺理!”刘将军瞪大双眼怒视大胡子牛将军。他话没说完,另一位年长文官朗声说道:“刘将军不在前线,难道牛将军就在前线了?”
一人上前,另一人就张嘴反驳,另一人上前又有别人跟上,朝堂上再次吵成了一团。这里哪里还有太和殿的威严模样,与市井菜市场也没了差别。
武梦再次撑起了下巴,呆呆地望向文武百官。她的目光稍稍移动,落在最前方的几个身影上。整个大殿,只剩下那三人尚未加入争论。
一人大约四十多岁,闭合着双眼,宛若睡着了一般。他将双手拢在袖中,看那袖口模样,似是还藏着一个小茶壶。
另一人如谦谦君子,淡然地望向群臣,咬了咬牙一言不发。
最后那人面带微笑,对于场下争论,看得兴致勃勃。
“太史爱卿。”武梦忽然叫了一声,对那闭目中年人扬了扬下巴。
武梦开口,整个大殿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望向了那位太史爱卿,而太史爱卿缓缓睁开双眼,似是刚刚睡醒一般。
武梦皱眉道:“太史殊,你怎么看?”
太史殊叹了口气,老神在在地说道:“回禀大王,下臣掌管刑罚,对于军阵之事,实在是一窍不通。”
“一窍不通?”武梦不阴不阳地加了一句,“爱卿号称天下阵王,也算是不通军事?”
太史殊拱手道:“不过是同僚谬赞,同僚谬赞罢了。”
武梦又将目光投向谦谦君子,“白爱卿,你如何看?”
“回禀大王。”白爱卿拱手回应,“下臣对于军阵之事也是少有涉猎,不懂,便不多言。”
武梦将双眼一眯,皮笑肉不笑地望向最后一人,“薛爱卿,你又如何看?”
“大王,下臣薛青乃是薛大将军外侄,事关铜人军之事,下臣应该避嫌,实是不应该多言。”薛青双手抱在胸前,很是诚恳地说着这话。
武梦露出一丝笑意来,“薛爱卿这是哪里的话,说到底孤也是薛家的媳妇,如果这般来算,孤是不是也该避嫌?”
“大王何出此言?”薛青欲言又止,最后重重叹了口气,“也罢,既然大王都这么问了,下臣便斗胆说上两句。”他垂下头颅,掩住嘴角笑意,随后上前两步,对殿上群臣说道:“诸位大人,请听我一言!”
众人望他,他便继续说道:“五年之前,大王力挽狂澜,救大燕于将倾之时,才不使燕国五百年基业毁于昏君与奸臣之手。于此之战,有老兵营王叔武慎勤王,有蜀楚吴三国联军相帮,有前司马孟然之从旁协助,有九霄林火率江湖义士舍生忘死,但最重要的,是有铜人军临危不惧,为燕国守下大片净土。”
薛青向武梦额首致意,“想必,大王也是看到了薛大将军的赫赫战功,才会选择薛富贵大将军成了本朝驸马。”
武梦微微皱眉,“薛爱卿,孤的私事,便不必说了。”
“大王恕罪。”薛青微微鞠躬,继续侃侃而谈,“当年若没有铜人军做那定海支柱,战事恐怕还没那么容易结束。如今天下强军,老兵营还差一线,唯有铜人军是燕国中流砥柱。于公于私,铜人军请求粮饷之事,都不该搪塞拒绝。”
“薛青!”最初那名反对派的刘将军直接出声怒吼,“你这卖主之贼!”
“刘将军,切莫胡言。”薛青不紧不慢地说道:“在下忠心耿耿,从未变过。”
“你的忠心是为了谁?”刘将军毫不顾忌地指着薛青,“你是为了大燕,还是为了你们薛家?”
“刘将军!”武梦低喝出声,“慎言。”
“大王!你让刘某如何慎言?”刘将军大步向前,站在大殿中央,“铜人军当年不仅没有勤王,更是观望到最后一刻才加入我军。他们薛家,他们铜人军就是趴在大燕身上的一个蛀虫!铜人军不臣之心,路人皆知!他们不断吸食着我们燕国的骨血,终有一日要将我们杀尽灭绝!”
怒吼声回荡与大殿之上,一众大臣面色各异。然而刘将军的话,并未至此打住。
“你!你!你!还有你!”刘将军手指一个个为铜人军说话之人,“你们!还有你们!”他将大手一挥,将群臣兜入掌中,“你们食君之禄,却为薛家担忧!全都是不忠不义,不知廉耻,狼心狗肺之人!”
“刘将军!”“刘黑厮!”“匹夫!”一众被点名之人顿时面红耳赤地叫骂出声来。
刘将军却是一声大喝,“统统闭嘴!”吼声出喉,须发震动,刘将军目呲欲裂,“刘某与尔等奸佞同朝为官,真是一生之耻!”
“刘航!”武梦低喝一句,沉默片刻,咬牙出声,“够了。”
“大王!还不够,这还远远不够!”刘航将军对武梦一鞠到底,“下臣愿以我血,洗大殿污糟!愿以我魄,警群臣热血!愿以我魂,醒天下良知!”
武梦若有所感,猛得站起身来,“刘爱卿!”
刘航将军握紧双拳,已是朝着殿中立柱猛撞而去。他挑选立柱,正是那些被点名的大臣所在。这名将军原就有将近一流的身手,如今催动真元全力撞柱,竟是让整个大殿为之一震。
“嘭”的一声,刘航头颅劈裂,红白之物四散溅射,落于群臣衣上面上。
那些大臣或惊恐,或愤怒,或是破口大骂,更有甚者弯腰扶地直接呕吐了起来。
薛青用袖口掩住口鼻,扭头向武梦望去。
武梦长身而起,半张面孔掩在珠帘之后,看不真切。薛青又将目光移向武梦的手掌。武梦长袖一舞,已是将双手藏到了身后。
“混账,混账,混账!成何体统?成何体统!”武梦连声咒骂,将长袖一挥,“退朝!”说完这话,她转身便走。
薛青赶忙上前一步,“大王!”他将武梦叫住,嘴角含笑地望着对方。
武梦停下脚步,语气生硬地说道:“薛爱卿,还有何事?”
薛青慢条斯理地说道:“关于铜人军粮饷一事。”
一语出,殿中群情激愤。
“大王!不可!”
“狗贼!你们薛家欺人太甚!”
“大王!不能让刘将军白死啊!”
宝座之上那人,是最大的势。
然而,这势也有无力之时。
武梦顿了许久,最后才平静地说道:“刘将军建言而亡,旗下将领暂时群龙无首。他那一军的军饷,便拨给铜人军吧。”
薛青咧嘴一笑,拱手高呼,“大王圣明!大燕之福!大燕必兴!”
群臣面如死灰,无力地看着刘将军那破颅尸首。
武梦一言不发,就此退下朝去。唯有她那贴身太监才会看到,武梦藏在身后的双手,已被自己掐得鲜血淋漓。
退朝。
群臣全无声息,如同潮水一般退去。
白润掉到了最后,将太史殊一把拽住,“师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刘航的死,是不是你授意的?”
太史殊淡淡地说道:“他是自愿的。”
“他……”白润长叹一声,“如今形势比人强,实是应该留有用自身,图未来再起之事。”
“白师弟。”太史殊看着白润的眼睛,“隐忍,却不是等死。你难道没看到群臣的眼神吗?难道没看到大王的态度吗?”
白润诧异地张了张嘴巴,“你是在逼……”
太史殊掩住白润的嘴巴,“你主政事,行王道壮王室之势。我为黑阴,执诡道与薛家交锋。我们各行其是,你不多问,我也不会干涉于你。”
白润沉默了片刻,深深地看了太史殊一眼,“师兄,我只怕你越陷越深,成了山师师弟那般万劫不复。”
太史殊微微一笑,“我没山师师弟那个本事,可不敢与你们翻脸,光是花袍一个人发威,就够我喝上一壶咯。”他拍了拍白润的肩膀,从袖管中抽出一盏小茶壶来,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走吧走吧,可别让别人多想了。”
白润若有所感,扭头朝角落望去,正见到薛青对两人抱拳微笑。白润还了一礼,面无表情地先行离去。
太史殊则朝薛青举了举茶壶,“小薛,帮我和你家公子问好。”
薛青点了点头,扬长而去。
太史殊面上一肃,回头望向殿内。
內侍正在清理刘将军的尸首。
太史殊举起茶壶,往地上轻轻泼洒,“一腔热血,几人得赏?”
茶水点滴,似是万古清流,“老刘,一路走好。”
午后,昌隆城中小院。
换回了常服的薛青,正毕恭毕敬地站在凉亭之外。他将一早朝堂之事娓娓道来。
凉亭之中,青衣公子一边插花,一边静静听着。
等薛青把话说完,青衣公子长长一叹,“刘航倒是个领兵打仗的人才,可惜了。”
薛青哼声道:“敢和我们薛家作对,这么死还便宜他了,换了个诤臣的名声。”
青衣公子随意地瞥了薛青一眼,“我推你当官三年,这便是你的气量?”
薛青赶紧垂下头去,“我只是公子的传话筒,哪有什么气量可言,全凭公子栽培才是。”
青衣公子摇头不语,继续摆动花卉。
许久之后,薛青只觉双腿发软之时,青衣公子才继续问道:“武梦最后答应了粮饷之事?”
“当然。”薛青得意道:“我们铜人军战力可及大燕三分之数,她一个女人家哪有这个魄力忤逆我们的意思?”
“武梦,可不是这么简单的女人。”青衣公子抚摸着一株带刺玫瑰,“一退再退,武梦你到底在等什么?难道丢了武毅,当真让你心烦意乱?若是如此,我再来一次火上浇油,又会如何?”
手指一绕,已将花枝折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