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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梁城稍远,僻静密林中。
风易飞蹲在树梢上,观察来往行径。
“哆哆哆”有人轻敲树干,风易飞低头去看,见到屠炭在树下点头。两人互换了一番眼神,风易飞顺着树干滑下,屠炭与他擦肩而过,上了树顶。
风易飞转身入了密林,绕过几圈,见到开阔处众人。
何必知在伤员背心用力按了几下,伤员钟宇呕出一口污血,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钟宇还未看清四周,便挣扎着想要起身,双臂胡乱甩动,“杀!杀了你们这些狼心狗肺!”他话音未落,阎三更手冒金光,将他肩头按住。
何必知又在他头顶按了两下,钟宇双眼终于恢复了理智。他环顾一周,看清自身所在,最后瘫坐在地。
阎三更给何必知使了个眼色。
何必知给钟宇递去水囊。钟宇缓缓喝了一口,吐出大半,嘶哑着嗓子说道:“将军呢?”
没人说话,众人缄默。
钟宇露出一丝苦笑,双手无力垂下,仰天长叹,“将军果然还是这么做了。”
阎三更在钟宇面前蹲下,沉声说道:“是我没能把他们救出来。”
“阎老大,这不怪你。”钟宇想要摇头,结果牵扯到伤口呲了呲牙,“这是将军自己的选择,也是我们七星军的宿命。”他顿了顿,随后说道:“天梁城应该是回不去了吧。”
阎三更没有回答,转而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钟宇撑起双臂,想要起身,何必知还是将他按住。他回头看着何必知说道:“放心,我没事了。”
何必知点了点头,这才将他放开。
钟宇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我要回去。”
阎三更咬牙说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阎老大。”钟宇唤了一声,“你不必如此,这件事不是你的责任,七星盟出了叛徒,我们七星盟应该自己承担。你们……”他望向小木头,“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阎三更垂下头去。
钟宇整了整衣甲,脚步蹒跚地向树林外走去,“我的袍泽弟兄还在天梁城外,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将军走了,我更要护兄弟们周全,与他们同生共死。”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似是有些难堪地回过头来,“阎老大,可以问你借一匹马一把刀吗?”
众人将目光投向阎三更。
阎三更猛一咬牙,“借个屁!”
话音落,他已飞身上马。
“小飞,人渣!”阎三更抓住缰绳,“你们和屠炭护着小木头先走,我和钟宇兄弟,去去就来!”
何必知他们还没说话,武毅已是上前两步,“阎叔叔,我不会走。”
阎三更回头瞪他,“这种时候你添什么乱?”
武毅丝毫不退,与阎三更对视,“众将士为大燕戍边洒血,为我牺牲搏命,我武毅身为大燕王子,也该以国士待之!”
何必知眼珠一转,笑着说道:“小木头,这也是你娘亲说的?”
“不!”武毅斩钉截铁地说道:“这是我自己说的!”
小小身躯,此刻已不似孩童。
钟宇闻言又是感动,又是焦急,“王子殿下,您乃是万金之躯。若是您出了事情,小将,不,我们七星盟该怎么向燕王交代,怎么向天下交代?还是请王子殿下先往北行,以大局为重。”他求助似地望向阎三更,“阎老大,你也劝劝王子殿下。”
阎三更没有去看钟宇,只是盯着武毅,“你想清楚了?”
武毅郑重点头,“我已经想得明明白白。”他深吸了一口气,不急不缓地说道:“这一路行来,我随各位叔叔去过了大燕各处,见到了官僚鬼蜮人心,看过百姓食不果腹,见识到战后人心惶恐,更是看到我大燕万千热血壮士!所以我时刻在想,我武毅,能够做些什么?我武毅能够为百姓,为大燕,为这个天下做些什么?”
在场众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武毅缓缓而言。
武毅握紧了拳头,有着不属于他这年纪的坚韧,“死的人太多了。”他顿了顿,仰起头来,“死的不只是性命,还有燕国的魂,大燕的魄。上行而下效,现在的大燕不需要高高在上的王,未来的大燕更不需要!”
阎三更沉声问道:“那大燕需要什么?”
武毅注视着阎三更的双眼,目光灼灼,“我愿为木舟载万民共渡!大燕可以没有我武毅,但是燕国的风骨决不能丢,大燕的脊梁决不能弯!”
一语毕,鸦雀无声。
钟宇张口结舌,却又泪流满面。他口中呢喃自语,“将军,你看到了吗,这就是大燕未来的王……”
阎三更深深地看了武毅一眼,嘴角浅浅一笑。他对武毅伸出手掌来,“毅王子,上马!”
两人手心相握。
半个时辰之后,四大贼一行伏在了一处山岗上,望向远处营寨。
钟宇咳嗽了两声,指向营寨方向,“我们的营地就安这里,外送内紧,这次秘密行事将军只带了两千人马。”
风易飞目力最佳,眺望了一番,低声说道:“城外有军队围绕,看军装应该是天梁军。”
“来晚了吗?”钟宇咬牙捶地,刺得伤口疼痛,面颊抽搐。
“还不算太晚。”何必知展开红颜扇,眯眼说道:“营寨还在,天梁军围而不攻,营寨内安静无声,附近也无尸首烽火。这么说来,天梁军并没有和天同军交战。”
阎三更朝何必知点了点头,“还能看出什么?”
何必知白了阎三更一眼,“动动你肩膀上的摆设。这说明胡澜生也没有对天同军用强的准备。他没有把握,或者说是不想与天同军交战。这会导致天梁军的损耗。无论是军队数量上的损失,还是消灭了天同军之后,马上就会暴露自己内奸身份的损失,他都不愿意承受。”
众人闻言皆是点头,这说明天同军还有一战之力,并未伤筋动骨。
“不过……”何必知笑了笑,“你们也别觉得情况太好,我估计胡澜生的想法,应该是以安抚为主,用谎言稳住天同军,另一边将强硬的反对派剔除出去,最后徐徐图之。如今薛大将军不在南郡,副统领方将军也已遭逢不幸,他胡澜生有足够的时间,将天同军吃下,到时候整个南郡还有谁能与他随意叫板?”
众人闻言,面色皆是一沉。
阎三更咬牙说道:“按照我们现在的情况,到别的城池搬救兵已来不及,更是不能从外部攻坚,那只能想办法混入营中再做反扑。”
何必知笑着点头。
阎三更便扭头望向钟宇,“钟兄弟,你知道什么办法混入营地?”
钟宇沉吟了片刻,点头说道:“胡澜生这狗贼突然接手防务,对我军布置营寨的情况并不了解,我能想到至少三处可以作为突入点。”
“很好。”阎三更轻轻点头,回头看着小木头。
武毅握住匕首,“我一起进去,要是胡澜生煽动甲士,我可以与他对质!”
阎三更沉声说道:“首先要保存自己,若是事不可为,你不能在营中久待。”
武毅郑重点头,“我自有分寸。”
阎三更给风易飞和屠炭两个眼神,让他们多注意一些。两人自然是额首应下。
阎三更望向死寂营寨,重重地吸了口气,“准备行动。”
众人伏低身子,缓缓向营寨方向移动。
钟宇突然对何必知问道:“何兄弟,胡澜生要撒什么谎,才能骗过我那些袍泽?”
何必知抿嘴一笑,“方法有很多种,我估计……”他望向阎三更的背影,“他会用最简单的一个。”
天同军校场之上,胡澜生振臂高呼,“是奸贼阎三更!害死了方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