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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线昏暗的车厢内,车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一只手掌伸向车窗,用两个手指将车帘撩开了一角。光线从缝隙处照射进来,点缀着飞舞的粉尘。
“你知道吗?这样的景色,我已经看了五年。”薛荣华恢复了平日里青衣公子的打扮,从缝隙望向窗外,嘴角带着一丝笑意。
车厢的另一边,武毅被束缚了双手双足,嘴里还绑了破布。他直视着薛荣华,眼神之中满是倔强。
薛荣华回过头来,正对上武毅的双眸,他嘴角微翘,“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觉得或许咬舌自尽也比被我利用好一些。其实吧,那都是戏文上写出来给世人看的,咬断自己的舌头你可死不了,还方便了我。一个没舌头的王子总比一个机灵的王子更好利用。”
武毅微微一愣,目光稍稍收缩。
薛荣华摇了摇头,“你看看你,还是个孩子,武梦就舍得将这些事情丢在你的肩上。她这娘亲做得,可实在是不怎么称职。”
武毅挣扎起来,从倚靠墙壁的状态滑落下来,额头磕在地上。
薛荣华放下车帘,将武毅扶了起来,还为他拍了拍肩上的灰尘,“有些话你现在不会懂,未来或许你就会懂了。”
武毅想要去撞薛荣华,被薛荣华按在车壁上,“不要乱动,我们还有很长时间,我也是人也会累也会倦,你还有大把大把逃走的机会,不用急在一时。”
武毅被薛荣华说得一懵,怔怔地看着薛荣华的侧脸。
薛荣华伸手在武毅脑袋上拍了拍,重新坐回原位,“或许我们该好好聊聊。”他补充了一句,“当然我不会松开你的嘴巴,你听我说就好了。”
薛荣华一手躲着下巴,一边上下打量着武毅,“你应该也知道,你们家的天下,也是从人家风家抢过来的吧。朝堂上那只位置,也没规定了是一家独有。世人常说能者居之,如今你武家做的不太好,换我薛家做做也无不妥吧。”
武毅说不出话,只能用皱眉瞪眼表现自己的愤怒。
“你瞪我也没用。”薛荣华耸了耸肩,摊开双手,“每一个开国之君,都希望自己建立的王国能够千秋万代。然而天下世事,皆不如人愿。”
薛荣华轻笑了一声,“你知道我最看不起你们武家什么吗?”
武毅无法回答。
薛荣华自问自答,“我最看不起你们口口声声说着天下,可这天下依旧有七国争霸。你们以中央大国自居,可敌寇环绕,不思进取,整天坐着千秋上国的春秋大梦。”
“你太爷爷那一辈,曾要我父亲为他开疆扩土,要我们铜人军做他手中最尖锐的矛,最坚硬的盾,然而你们武家的人啊。”薛荣华嗤笑了一声,“等我们铜人军打下西南大片疆土,从蜀国与楚国嘴里抢出肉来,你那太爷爷怕了,他怕我们薛家功高盖主。若非我们薛家手握铜人军,只怕也要面对十二道金牌,一场莫须有,血洒菜市口。”
薛荣华仰天一笑,“这就是你们武家人的心胸。”他伸手虚点,“你们承诺的不世之功,万里河山,最后就是龟缩在燕国一块。外面还有花花世界,外面还有锦绣山河,可是你们看不见了。”
薛荣华竖起一根小指头,比出一个指甲盖的大小,“你们武家的野心只有这么一点,填饱了就成了吝啬的守财奴。开始内耗,好逸恶劳,骄奢淫逸,从根上烂得无可救药。你们的野心到此为止,可我们薛家不止于此。”
武毅眼神变幻,看着薛荣华满是复杂。
薛荣华又按了按武毅的脑袋,“你们或许会说,我们闹出这些事情来,会死多少人,会让多少人流离失所。那你真该去翻翻史书,看看那一个个用血铸就的文字。天下不平,七国并列,这才是祸乱之源。每一年因为七国之间的摩擦死了多少人?燕国建国五百年,这五百年间又死了多少人?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百年,千年,万万年?”
武毅眼露迷茫。
薛荣华翘起嘴角,“是时候,有人站出来终结这一切了。只有天下大同,才有真正的和平,只有天下一统,那才是真正的万世太平。至于这场祸乱将会带来的死伤,与未来的天下归一相比,又能算得上是什么?”
薛荣华的手掌抚过窗沿,“不过是史书上多几个字,为我薛家歌功颂德。”他在此处顿住话头,望向武毅,“当然,这一切都要从你们武家的覆灭开始。”
车窗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似是有马蹄声响。
阎三更带着众人,迅速赶到了南城市集。
昌隆城作为大燕中枢,商业自然发达,可以说是海纳百川。天南地北皆有商旅在城中进出,每日金银税收便可抵上一座小城一年的收入。
商旅众多,自然是混乱众多。
哪怕燕国施行了颇为严苛的商贩管理经略,依旧不能将阳光照进每一寸城墙的阴影。
众人进入市集,直奔货物流通的商队所在。只是这些商队众多,薛荣华有可能藏在任何一个商队之中。
阎三更犯了难,他对于梳理这些问题并不在行。他只能在第一时间找到了市集的管理者,以武梦密令,短时间内制止所有商队离开。
何必知在旁观察了片刻,立即做出了新的判断,“封锁的时间越长,越容易出事,我们先寻找短时间内准备离城的商队名单。我猜薛荣华就算是想要杀个回马枪,也绝不会在城中久待。只要我们回过神来封锁了城池,有九子帮搭手,他是插翅难逃。”
众人一致同意了何必知的方法。
白润与太史殊作为朝廷大员,在明面上协调各方面的运作。四大贼,持古派,九子帮便在商队之中渗透寻找。
金镶玉迅速整理出了一份名录,列出了足足十六家商队。这些商队都是将要离开昌隆城的,哪怕不是南归,也被囊括其中。
同行的九子帮与官兵通力合作,迅速将那十六家商队悄悄隔绝了出来。然而这十六家商队中是否藏有薛荣华与武毅,依旧不得而知。时间迅速流逝,这种焦虑感让阎三更一筹莫展。
阎三更拽住缰绳,左右巡视,希望能够通过观察发现更多线索。便在此时,那些并未被隔绝的商队中突然有一支加速移动了起来。
那支商队瞬间抓住了阎三更的目光。他定睛望去,发现那支商队的马车全都包裹得严严实实,车窗车帘居然纹丝不动。
阎三更一夹马腹,冲出人群,直接将那支商队拦了下来,“你们要去哪里?”他居高临下,俯视着领头镖师。
那镖师额头冒汗,不敢和阎三更对视。
阎三更顿时皱起眉头,“搜车!”他身后步卒立即行动了起来,凶神恶煞地包围了过去。
领头镖师顿时慌了神,“你们不能搜车!我们是王老爷的商队!”他们这些镖师面对官兵话也不敢多说一句,被迫远离了车队。这时候他们已是大汗淋漓,浑身发抖。
阎三更一眼将商队从头到尾扫了一遍,正瞅见一辆马车微微撩开了车帘。缝隙之中似有目光同时打量了过来,或是注意到了阎三更的目光,那缝隙又被迅速拉紧。
“各位官爷,各位官爷。”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朝众人奔了过来,手上连连作揖,“这都是误会,全部都是误会!”
阎三更哪有功夫去和这种人精扯皮,他一马鞭将那人抽倒在地,奔到了令他起疑的马车旁,“小木头!是不是你在里面?”
车内没有应答,阎三更不再问话,挥刀便砍。
金光闪烁而过,车厢侧壁已被他一刀敲碎。车厢之中,坐着一名大汉,还有五六个被捆绑着的少女,可是武毅在哪儿?
阎三更的目光微凝。
车内大汉已经挥刀杀了过来。
阎三更直刀一捅一挑,已将大汉挑在了半空,“小木头在哪里?薛荣华在哪里?”
那大汉肩膀被阎三更捅穿,痛得面色铁青,但是个硬骨头,“呸!要杀就杀!哪来这么多废话!老子从做这绑人的买卖开始,就没想过活得长命百岁!”
“人贩!”阎三更真元一吐,将那大汉掷在地上,“该杀!”他脸上露出一丝焦虑,同时在心中安慰自己,小木头或许在其他车上。
其他官兵也已凳车检查,一个个进去,又一个个带着凝重而出,阎三更没有等到想要的答案。
围观群众,只当官兵大张旗鼓便是为了抓这伙人贩,一个个高声叫好。
金镶玉在阎三更面前不断擦汗,“没有,全都搜了,全都没有。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阎三更紧握双拳,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千面同样是面沉如水,“必须立即回报,兹事体大,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阎三更瞪着千面,“小木头还在薛荣华手上!你们还要从长计议?”
千面应声道:“牵一发动全身,这关系到整个朝局!”
“你们的战场是朝局,我的不是!”阎三更已经拽住了缰绳,“四大贼!继续追击!”说完这话,他一转马头已向出城方向奔去。
何必知,屠炭,风易飞迅速跟上。
千面看着四人离开的背影,用力一拍大腿,恨声说道:“留下一般人继续搜查,其余人随我回府!”
昌隆城外,一辆马车缓缓地脱离了商队,顺入了林间小道。
马车车帘缓缓撩起,薛荣华注视着窗外,嘴角微翘,“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