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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十五号,盛意站在学校大门附近的小店窗户观望着,现在学生们都放了假,小店的生意很冷清。盛意坐在这里快三个小时了,以前总是说话夹枪带棒地赶人的老板娘并未说什么,她甚至觉得,这么冷清的时段,店里有个客人坐在那里还真的不错,尤其是,这样精神秀美的一个年轻人坐在她的靠窗位置,实在是装点了那里。
盛意四天前并未离开这个城市,他悄悄潜回自己的家,呆到了今天。昨天晚上,他吃了两片安定,他不准备梦见那个人,他就想安稳地睡一觉,然后把自己交给命运。不管是好的结果坏的结果,提前看到都是非常残忍的,假如……假如真的是坏的结果,那么,看两次,他做不到。
今天下午他自己去了三国发廊,赵云看到他很高兴,盛意对他说,你能把我打扮得像份礼物吗?赵云再次吓到。
整整三个小时的枯坐,盛意靠着一些少得可怜的记忆打发时间。他回忆起故乡油菜花田的黑泥土,想起他奔跑在盛暖后面追赶,他哀求她等下自己,而盛暖总是抱怨他跑得太慢。
盛意想起看守所那个大通铺,那个时候,他过得非常自闭,他能傻乎乎地透过有栅栏的顶子看一天的天空。号子里的老大很照顾他,他说他有个盛意年纪一般大小的弟弟,如果不学坏,那么现在也该上大学了。那个时候盛意学会抽烟,一天能抽一盒,除了抽烟,他就做花,他的手指灵巧,总是能提前完成任务,他做完自己的,就帮别人做,监狱长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爱干活的人。
盛意甚至想起摔在马路上狼狈地喊自己的曾旭,他该毕业了吧?他们到底是为什么相爱呢?如果不相爱,那么为什么自己会那样做,做完又突然毫不眷念地舍弃掉?难道就真如他们所说的,我来大学,只是为了一场初恋吗?不是这样的,自己是认真的,他是认真的……
或者,自己的人格真的畸形了?盛意纳闷地看着窗户上的冰花,难道自己真的需要一个细小的黑匣子关闭起自己才有安全感?他无所适从地抠着窗花。
他将冰花抹去,看着校门口的灯光,他害怕那个人出现,但是又想他了,他已经一百多小时未曾看到那半个梨涡……
魏醒早就来了,他和辛华铭开着车子,躲避在学校对街的巷子口。很戏剧化的是,他们停车的隔壁就是那家小饭馆,他们的距离只有一堵墙和一个车门,只是不知道谁先来的。
魏醒靠着车座死死盯着刻着大学名字的石头,他从白天看到黑夜,满脑袋都是盛意。辛华铭没打搅他,他拿着一本画报看了三遍,现在正准备看第四遍,他想,如果第五遍的时候,盛意还不来,他就去附近商店,买一块泡泡糖,包三十层盒子。唐远很好哄,怎么都可以,但是骨子里他还是希望,盛意可以来,他希望唐远快乐、安全地活着,他现在的私生活太糜烂了,希望七十岁的时候,他们还可以快乐地做家人、做好友。
魏醒想见盛意,昨天他还不停地打他电话,但是今天他一个也没敢打,他怕盛意接到。怎么办,盛意要是不来,那么……自己要怎么见兄弟?但是如果他来了,自己就这样鲜活活把喜欢的人送给别人么?
他无比矛盾地开始抠屁股下的毛垫子。
“你多大了?”辛华铭看不惯了,他看着魏醒揪下那些毛,还把它们搓成线,还搓了好长一根。
魏醒楞了下,他看着手里的毛线苦笑。
“你下去,我开车,这都几点了,唐远要疯了。”辛华铭把魏醒赶下驾驶座。
魏醒下了车子,慢慢向前走,他前行了几米,盛意从窗户里看到了他,顿时,浑身就像大冷天浇灌了凉水一般,冷透了!他慢慢站起来,放下一张钞票向外走。
魏醒听到了嘎吱、嘎吱的踩雪声,他停下脚步,缓缓回头,浑身就像三九寒天被泼了冰水一般,迅速地冻僵了。
“盛意!盛意……”辛华铭大喜,他冲下车子,一把拨拉开站在路当中的魏醒,他拉住盛意的手,一边走一边抱怨:“你怎么才来,我们都等了四个小时了。”
盛意扭过头,狠狠瞪了魏醒一眼,原来,他早就在这里,看样子,自己还是高看了这个人,他太王八蛋了。
魏醒也愤怒,自己就这么不值得吗?他还是来了,他以为他是对自己多少有点感觉的,可他就这么巴巴地来了,还……还他妈的弄了发型,还……他妈的上了彩色摩丝,他当自己圣诞树呢!对!他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木头,还是给点水分就灿烂的七彩烂木头!
辛华铭胆战心惊地开着车子,车子后面那对互相怒视,空气中看不到的霹雳火在燃烧着,焦糊的味道三条街之外都能闻到。
“盛意,以后我就是你干哥,这个话我说过吧?以后你想要什么,就直说,不要有什么顾忌,真的。前几天哥刚买了个甲壳虫,绿色的,你要是喜欢哥哥就送给你……”
盛意从后座用甜得发腻的声音感激:“谢谢干哥。”
辛华铭毛骨悚然地抖了一下,这样的声音吓死他了……
魏醒冷冷哼了一声。
盛意唰地扭过脸:“你哼什么?”
“见利忘义。”
“说谁呢?”
“我不告诉你。”
“绝情绝义!”
“说谁呢?”
“我不告诉你!”
“白告诉我,我都不听。”
“你倒想听!”
“你倒想说!”
“你倒想听!”
“你倒想说!”
“卑鄙无耻下三滥!”
“水性杨花、见钱眼开!”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水性杨花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下三滥了,别跟我说鸟语,爷听不懂!”
“装绅士,呸!”
“装纯情!我呸!”
“说谁呢?”
“我不告诉你!”
“你倒想听!”
“你倒想说!”
“卑鄙无耻下三滥,没皮没脸装绅士!”
“你……”
辛华铭忍无可忍,踩了刹车,扭过头:“都给我歇了……多大了,有完没完!”
那两个人声音突然高昂无比,异口同声:“没完!”
辛华铭缩下脖子,乖乖地开他的车,后面却突然安静起来。今儿是怎么了,那两个人就像一堆脑残一样,白痴都看出来他们互相有意思了,还在这里互相比谁等得长久,辛华铭没打算做和事佬,泡二嫂,魏醒就是个王八蛋,他也生气。
盛意跟着他们来到唐朝,今天这里歇业,他们秘密潜入一个小屋子,魏醒打开灯光,一个很大的包装成礼物的蓝色碎花箱子放在一辆手推货车上。
辛华铭把准备好的缎带给盛意戴上,盛意脱去外衣,他里面穿得很夸张,那是一套唐花黑红色强烈对比有镂空的舞蹈套装,他在夜市买的,一身一百八十还找三块。
盛意低头看着胸前的彩色缎带,那上面,正面写着:生日快乐。背后写着:我是礼物!
他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紧紧盯着他的魏醒,魏醒还是抿着嘴巴。
盛意绝望了,他慢慢踩着凳子站到箱子里,他缓缓地蹲下,头顶的盖子慢慢关闭,辛华铭递给他一个拉炮:“盛意,一会箱子打开你就蹦出来,拉拉炮,说生日快乐!”
“嗯!”盛意答应了一声,看着箱子慢慢关闭,他告诉自己,我喜欢箱子,我是安全的……
魏醒点亮灯,看着盛意盯着那个箱子,他木然看他脱掉大衣,那套镂空的唐装下若隐若现地露着他特有的白皮肤。他想过去掐着这个小兔崽子问,自己哪里不好了,他就如此急切,还穿得这么露肉。他不明白到底是那里错了,愤怒中,他的心撕扯成无数的碎片,疼得他都在冒冷汗,他看着盛意戴起那个缎带,看着他钻进箱子,他觉着……
他死了……
死无葬身之地……
他就是一个死去的王八蛋……
一只带着绿帽子死去的王八蛋……
辛华铭拉下他,他们一起推着车子往外走,嘴巴里开始唱生日歌,辛华铭唱,魏醒魂不守舍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远很高兴,除了他弟弟没来这件事叫他挂心之外,他真的很高兴,现在他不卖包子了,他开饭店,还是大饭店,饭店的主食菜谱上,还是有包子,但是现在他卖一个包子够买过去一斤的。
他有许多朋友,即使没拿到请柬,今晚还是来了不少人,他有钱,真的,如果可以,唐朝这样的菜馆子他还能开仨,只是,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对菜馆子那么执着?今天是他的生日,生日里来了大批的客人,他们叫自己皇帝,因为自己穿了一件绣着龙的金马甲,唐远哈哈大笑着应酬。男人们喜欢他,女人们也喜欢他,他想他还算是成功的吧?连不认识的人都来了,除了他两个最亲的弟弟。
他千盼万盼着,走廊那边突然暗了下来,他的两个弟弟推着一个非常夸张的礼物盒子唱着生日歌向他走来,唐远顿时感动了,还掉了眼泪。其实,就是给他一块泡泡糖他也是无所谓的,真的,只要最喜欢的人跟自己在一起,什么都无所谓……
他看着那份礼物,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向他们走去,屋子里所有的灯光都打亮,所有的人唱起生日快乐歌,唐远哭了,他想拥抱两个弟弟说谢谢,无关那份礼物。但是他走过去之后,魏醒突然对他大大地鞠躬,说对不起他,说完,推着车子转身向大门跑去。
人们安静地看着魏醒拐带了礼物逃跑了……
唐远不明白,他扭头看着辛华铭:“啊?”
辛华铭无奈地摊手:“就是这样!”
唐远:“哈?”
辛华铭看下左右,顺手从桌子上拿起一个苹果丢给他:“生日快乐!”
唐远有些纳闷地咬了一口苹果,别说,还挺甜的,晚上他准备自己做个唐朝拔丝……
“礼物呢?”他问辛华铭。
辛华铭看着远处:“魏醒的幸福,要吗?”
唐远很认真地思考了下,他扭头冲着那些来宾喊:“唐朝香槟要吗?”
那些人一起呐喊:“要啊!”
唐远很得意地站立在桌子上:“一瓶八折后二百五!谁要?”
盛意觉得好冷,他要冻死(西)了,他跌跌撞撞地在盒子里撞击着摇晃着,他的手里紧紧抓着那个拉炮看着盒子顶。他想,唐远在冰箱里过生日吗?为什么声音越来越小?他们一定好奇这么大一份礼物是什么吧?好吧,你们一定会满意的,大变活人呢!
箱子缓缓地打开,盛意绝望地看着天空,即使此刻天空繁星点点,他却看不到。他懒洋洋坐在那里,把脑袋埋在膝盖那里,反手拉了下拉炮,一些彩带喷了出去。
“抱歉,唐先生,我不想玩了……我怕是做不了你的礼物了!”盛意喃喃地说完开始哭泣。
魏醒喘息着,他跑得实在太急了,他冲出饭店,跑了几百米才停下来,他拐进路边的小巷子,打开箱子后,开始心脏乱蹦地喘息,他趴在箱子上,看着哭泣的盛意……他也想哭了,这个小兔崽子……他喜欢他,要喜欢死了……他伸出手抱出了他,盛意闭着眼睛挣扎了几下,开始喊:“我要打电话给我的律师!我不玩了!魏醒你个王八蛋……”
他把他按在小巷子的墙壁上狠狠地亲吻了他,盛意瞪大眼睛看着他,眼泪哗哗的。
“啊……咻!”盛意感冒了,第二天因为发烧还卧床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