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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这才道:“起来吧!”他扫了一眼盛庸,始终不骄不躁,不言不语,面上也是平静无波。直到铁铉起身,才道:“铁大人真是今日好福分,做人做事都能得到王爷的教导,旁人求也求不来的机缘啊。”
朱棣看一看外面的天色道:“二位大人慢用吧,这样的雷雨天气,梅儿一个人在驿馆,本王着实不放心,先行一步了。”
说罢便走了出去,盛庸和铁铉忙跪下恭送。起身后,盛庸依旧波澜不惊的一撩衣袍坐下继续用菜,只剩下这铁铉不解问道:“方才王爷那一番见解着实叫下官折服,当真是一代英雄将才,怎么这会子又儿女情长起来了。”
盛庸瞄了他一眼道:“坐下吃吧,谁说英雄就不能儿女情长了,刚得的教训,转头就忘了。”铁铉骤然一惊,慌忙坐下,再不敢言语。
朱棣刚出了酒楼的门口,一阵瓢泼大雨就落了下来,他也浑不在意,翻身上马,急忙往驿馆赶去。
待赶到驿馆时叫奚梅吓了一跳,朱棣浑身上下早已湿透,发梢的水珠子不住地往下滴,三宝眼见不好,不等吩咐,立刻去备木桶和热水。丘福后脚也跟个落汤鸡似地赶了回来,奚梅问丘福:“这是怎么了,这样大的雨还骑着马回来,不知道备顶轿子么?“
丘福苦道:“姑娘不知道,王爷一看雷电交加,心中挂念着姑娘,哪里还等得了备轿。”
奚梅见丘福也是上下滴着水珠子,心下不忍道:“你也快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裳,我去煮姜汤。”
说着就要随丘福一道往外走,一把被朱棣拉住:“外头那么大的雨,你去做什么,这驿馆里还能少得了煮姜汤的人。”
说话间,朱棣连打了两个喷嚏。三宝也准备好了一木桶的热水,又抬了一架屏风进来,将木桶放在了屏风之后,奚梅急道:“你快去泡个热水澡。”
朱棣依言走到屏风之后,奚梅对着刚放下一套干净衣物转身走出屏风的三宝道:“三宝,帮忙多点两盏灯来,放到那屏风后头。”说罢,自己也拿了剪子去剪那燃着的烛火里头的黒芯子,这样,屋里头便亮堂了许多。
听得朱棣入水的声音,奚梅忍不住嗔怪道:“我在驿馆好好的,你这样紧赶慢赶地做什么呢,回头得了风寒可怎么好?”
朱棣道:“你一个人,我怕电闪雷鸣地惊着你,我又不在,不放心。”
奚梅气笑道:“我又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哪里会怕这些。再者你有所不知,以往在苏州的时候,我其实最喜欢这样雷雨天了。尤其是夏日里,这雨说下就下,要是有人从酒馆门前经过,就不得不进来避雨。我跟阿蕊常说:‘雷声一轰,生意兴隆。’”
朱棣哈哈笑道:“你怎么有这样多的鬼心思,亏你想得出来。”
奚梅取过绣绷,就着明亮的烛火,极浅的天蓝色素绒小袄和一袭浅紫色的水光云锦月华裙,上用的丝线绣上兰芽玉蕊,勾引出清风一缕。这身衣裳还是从镇江出发时朱棣先安排了人拿了奚梅的身量尺寸,快马赶去淮安府叫备下几身衣裳时那知府送的,奚梅最喜欢的便是这一身,其他的都鲜亮鲜亮的。因已经沐浴过,水滑墨锻般的秀发只用一根素玉虫草头簪子将青丝松松绾住,略颦了娥眉,一针一针地低了头一边绣着香囊一边道:“以后再不许这样,好端端地让我不安心。我并非娇矜之人,也非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没那么娇气。”
朱棣在屏风后应道:“都听你的,我身体一向壮健,淋一下雨也不妨事。”
奚梅手中一停,略略提高了声音有些恼道:“你还说。”
朱棣立即道:“听你的,不说,不说了。”
奚梅这才低下头去认真地继续做她的香囊,过了好半天,都不听见朱棣的声音,不由得抬头去看,见朱棣站在屏风那头望住她怔怔地,于是将手上的绣绷放去一边,欲起身道:“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么?”
朱棣神情有些游弋道:“梅儿,你别动,就那样坐着。”他缓步走了上来,在她身边相伴而坐,伸手拥住她,过了一会儿才道:“方才,你坐在这烛光下,身影绰绰,我竟莫名地害怕你会随那烛火一晃,我便一个错身,再找不见你了。”
奚梅靠在他的肩头静静的,也不说话,也是过了一会儿才道:“现在可还有方才那样的错觉了,你瞧那地上,被烛火映得,分明影成双。”
因靠在他肩头靠得久了,本就绾得松松的发髻愈发地往下垂,朱棣一眼瞧见那素玉虫草头簪子,道:“这簪子不好,怎地还不肯带上我送你的那支。”
奚梅的声音有些飘忽:“这支簪子是我今日叫三宝去市集上买的,你那支,待我答应了嫁给你时再用。”朱棣知她一日未踏进王府就始终心存犹疑,也不欲与她分辨,只静静地拥着她不再说话。
深夜,三宝跟朱棣细细回禀:“奴才今儿个买簪子时打听过,那盛庸确是个清廉的好官,深受百姓的爱戴。铁铉也是个刚正不阿的,济南府的百姓们提及个个都是赞不绝口的。
朱棣挥挥手让他退下,盛庸能将济南府治理得百姓安居乐业,只是个清廉的好官是做不到的,更需是个沉稳有城府谋算的人。他今日既摆开了王爷的架势教训了铁铉,虽自比匹夫之勇但也稍露了在行军作战之法上的造诣,又将如今在儿女之情上的牵挂表现了个十足十。可这盛庸刚开始圆场没打成后便按住不动,从头到尾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最后那句话更是说得滴水不漏,这样的人如何能叫人不侧目相待。至于铁铉,真到了两军交战之时,只怕也是个不要命的。这盛庸和铁铉,一个有谋一个有勇,当真不好应付。
翌日起身,用完朝食后,丘福送了一封谷王加急送的信函上来。朱棣打开一看,原来是谷王知他到了济南,约他二月二前往无极(今隶属于河北省石家庄市),说龙抬头那日在滹沱河边上预备了踏青的歌舞邀四哥共赏。
谷王朱橞,当今圣上的第十九子,乃郭惠妃所出,幼年聪颖好学,很是得皇帝的器重。洪武十三年册封为谷王。统领上谷郡地和宣府镇(今河北宣化)。朱橞就藩没几年,可称得上是年少有为。皇帝提出了“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治国方略,他便构筑长城,戍边御敌,也不急着称王,也不在意自己的藩邸,倒是皇帝催促了几次,才建了谷王府。可惜年少与轻狂总是连在一处的。得了皇帝的夸赞后竟很是自得,如今更是只知道吃喝玩乐,广纳姬妾,门第出身一概不论,只论容貌。又喜带着他那些个妾侍们四处游玩。谷王妃周氏的出身本就不高,性子又软软弱弱的,一概只由着他去,故而但凡有何节庆什么的由头,朱橞就变着法儿的在藩邸附近找乐子。信中告知他一早包下了无极滹沱河边最大最豪华也是最精致的繁流客栈,还故作神秘言之凿凿地说朱棣若是不去,必定会后悔的。
朱棣心中暗暗盘算着日子,算算时间也来得及,也算不得绕路,再加上原本就是要打算探一趟滹沱河的,于是转头问向奚梅道:“梅儿,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我的第十九个弟弟邀约我们一起去无极踏青游玩可好?”
奚梅愣道:“第十九个弟弟,你到底有多少个弟弟?”
朱棣笑道:“我也不记得了,不过常来常往的也就是那几个。”
奚梅忍不住地捂着嘴偷笑,然后道:“好啊,二月二,龙抬头;大仓满,小仓流,过了中和节才算是真正的万物复苏的春天到来,原本在苏州家家户户也是要祈求春雨贵如油的。只是不是这南北的习俗有何不同呢?”
朱棣道:“春花秋月,各有各的好,你既新奇,我们便启程吧!”
出发时,因济南路面仍然湿滑,朱棣便吩咐了慢些辂车走稳当些,等到了无极,已经二月初一华灯初上的时候了。车队在繁流客栈前停下,朱棣扶着奚梅下车时,谷王朱橞早已在繁流客栈的一楼等候多时,听得车队的声音便起身迎了出来,口中笑道:“四哥总算来了,叫弟弟好等,酒席已经摆上很久了。”看见朱棣身旁的奚梅也不意外,“早听得四哥此次觅得佳人,想来就是这位新嫂了,果然是天下无双的姿容,难怪四哥如此上心。”一双眼珠子一边说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奚梅。
奚梅不知如何应对,一时有些尴尬,朱棣将她往身后掩了掩道:“这是你未过门的四嫂,燕王有燕王妃,谷王爷有谷王妃。你既叫我一声四哥,那我便要告知你,朱橞的四哥朱棣只有一位四嫂,也永远只会有这一位,就是你眼前的这位尚未过门的奚梅姑娘。我知你一向嬉笑玩闹惯了,但在你未来嫂嫂面前略略收敛一些。”称呼上的泾渭分明让朱橞明白了奚梅在朱棣心中的分量,一双眼珠子也放回了该放的地方,奚梅也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放松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