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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雁来看着她眼中的怜悯之色，笑着摇摇头：“我其实来找夫人，是家中长辈安排。他们认为，你可能有起死回生之法。我虽然不抱希望，但是不忍让他们为我、操心，所以勉力来到边城。我自己的病情，我很清楚，夫人请不要为难，更不必为我难过。”</p>
“父母对我很好，兄弟姐妹关系融洽，生活富足，这世间的美好，除了妻儿，我都已经有过，并没有遗憾。”</p>
苏清欢干巴巴的那些安慰，瞬时就被堵在嗓子眼里出不来了。</p>
“我，真的也是无能为力。”</p>
脏器的衰竭，即使现代医学都无计可施，更何况现在呢？</p>
虽然这样说残忍，但是苏清欢不想给他任何希望，不想打断他对自己生活的安排。</p>
“我知道。”依然是带着笑意。</p>
苏清欢有些承受不了，找了个拙劣的理由退了出去。</p>
是的，她连换话题都做不到。她看到他笑，想到他深受折磨，这种强烈的对比，就让她心里极度沉重。</p>
“她就是心软。”令狐大夫看着温雁来的目光依然在门口，便开口道。</p>
“夫人心地善良。”温雁来笑道，转而又跟他探讨起医术，不再提苏清欢。</p>
令狐大夫打心底里喜欢他，气质谦和，温润有礼，如果不是腿有残废，配苏清欢也不错……</p>
打住打住，令狐大夫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p>
要是秦放那个醋坛子知道自己这么想，后果就严重了。</p>
他虽然脾气急躁了些，名声差了些，但是总归对苏清欢还是不错的。少年夫妻，情深意笃，也挺好。</p>
晚上睡觉之前，苏清欢还跟陆弃谈起温雁来，言语间不乏惋惜。</p>
“太子明日启程。”</p>
一句话，震得苏清欢瞬时忘记了温雁来，紧张道：“程宣也跟着来了是不是？不过我大哥也在，希望他能够帮得上忙。不不不，程宣心计太深，对太子的人，甚至太子本人都不会相信……”</p>
“你怕什么？我在呢。”陆弃安抚地拍拍她道，“我倒要看看他能折腾起什么浪花来。”</p>
苏清欢忧心忡忡，却不能再说什么。</p>
太子和程宣来的那日，陆弃设宴迎接，苏清欢躲在营帐里一整天，哪里都没去。</p>
可是第二天，她去军医处的时候，特意让罗浅带着她往程宣住的地方绕了一圈。</p>
逃避总不是问题，她想看看程宣现在到底什么状态。</p>
当然这是避过陆弃的，他若是知道，肯定不会允许。</p>
好巧不巧，程宣负手站在营帐前，长身玉立，看面容消瘦了不少，眼睛却亮得吓人，像深潭一般，被仇恨的雾气笼罩，看不到底。</p>
苏清欢看向他，他看向苏清欢。</p>
两人都静默无言，相对而立，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p>
“看起来，你过得不错。”程宣率先开口，眼神阴霾而邪佞，嘴角勾起，似笑非笑，手里把玩着两个核桃。</p>
“别来无恙。”苏清欢淡淡道。</p>
“过来叙话。”程宣对她勾勾手，“许久不见，我甚是想念哪！”</p>
苏清欢微微一笑，示意两个丫鬟和侍卫原地站定，自己往前走了几步，语气嘲讽：“不敢劳程大人挂念，我怕是承受不起。”</p>
“你承受不起，谁能承受的起？”程宣掸了掸衣袖，慢条斯理地道，“我很想你，日夜都想——”</p>
他凑上前来，靠近苏清欢的耳边。</p>
罗浅拔剑。</p>
程宣身后的侍卫也拔剑。</p>
剑拔弩张，气氛顿时紧张起来。</p>
“我日夜都想，如何能让秦放死去，如何能让你……生不如死！呦呦，小心点，我会让你提起我的名字时，就浑身颤抖。我要变成你永远的噩梦！”</p>
程宣说完，后退两步，仰天长笑。</p>
他的笑声如半夜的猫头鹰的哭声，十分渗人，苏清欢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p>
程宣疯了，不，已经彻底变成了魔鬼。</p>
她不能容许他活下，她不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噩梦，那就要先了结了他。</p>
苏清欢探了虚实，到了军医处，满脑子也都是如何不动声色地除掉程宣，又不至于影响陆弃。</p>
温雁来同她说话，她都好几次恍若未觉。</p>
陆弃很快知道这件事情，晚上跟她说，不许再接近程宣。</p>
“鹤鸣，什么时候能除掉他？”苏清欢咬着嘴唇道，“不是我啰嗦，而是他，确实……”</p>
“我知道。”陆弃握住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呦呦，信我吗？”</p>
“信。”</p>
“对程宣，最多一个月时间，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明白吗？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许对他心软。”</p>
他最不放心的，就是苏清欢对程宣的感情。</p>
并不是认为他们会死灰复燃，他太懂苏清欢的决绝；但是他害怕，苏清欢会心软。</p>
十年感情，并不是一句话就能彻底了断。爱情了断了，亲情呢？友情呢？扶持之谊呢？</p>
“我不会。”苏清欢斩钉截铁地道，眼神坚毅地看着他，“鹤鸣，你记住，无论何时何地，任何人可能伤害到你，我都绝不会心软。”</p>
陆弃眼中瞬间盈满笑意，温柔缱绻，把她抱起来：“好姑娘，我也是。”</p>
接下来几天，苏清欢不死心，想给程宣饭食中下慢性毒药——她下毒，自然不会令他察觉。只要能让他以后再毒发，不死在军营中，便与陆弃没有关系。</p>
她以为自己会心情沉重，但是事实上，并没有。</p>
可是程宣对她太过了解，防得滴水不漏，进口中的所有东西，都是他的人自己亲手做的，绝不假手于人。</p>
看，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敌人了解你所有的招式。</p>
她也怕横生枝节，所以只能暂时作罢，决定专心等着陆弃下手吧。</p>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尽管她已经极尽小心，却还是被人找茬了。</p>
她从军医处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白芷提着灯笼，白苏扶着她，低声提醒她注意脚下。</p>
苏清欢刚问了句陆弃回没回去，就被人拦住了。</p>
拦她的，是太子。</p>
他显然喝了酒，满脸通红，一身酒气，大腹便便地站在唯一的路上，堵住了苏清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