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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清欢的眼泪已经哭干，两边面颊都逡了，红肿着令人心疼，嘴唇却苍白如纸，毫无血色。</p>
正如世子所说，薛太医和穆嬷嬷走得都十分安详，没有丝毫挣扎痛苦的迹象。</p>
他们身穿大红喜服，双手十指交握，竟是从未有过的亲密。</p>
世子和陆弃提过的那些诡异之处，她痛定思痛，都想到了。</p>
陆弃对她说，怀疑是有人逼迫他们服毒，两人没有选择，所以坦然赴死，维持了最后的体面。</p>
苏清欢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是眼下也只能暂时相信，等待最后的结果。</p>
把灵堂设在将军府，她并不是很同意。薛太医和穆嬷嬷生前都是低调谨慎，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就算她自认女儿，也没有把灵堂设在女婿府上的规矩。</p>
可是陆弃坚持如此，说他们对苏清欢十年养育爱护，他对他们的感激之意，不比她少。</p>
但是跪着答谢宾客的事情，苏清欢无论如何都不肯让陆弃陪同。</p>
她的男人，顶天立地，不该为她和她的亲人而屈膝。</p>
“忠意伯府明大人，十八姑娘到！”</p>
话音刚落，明唯和明珠一起走进来。</p>
明珠一身素衣，面色凝重，从灵堂伺候香火的丫鬟手中接过一炷香，跪到蒲团上，虔诚地执晚辈礼叩首。</p>
虽然和穆嬷嬷相处时间短暂，但是去年冬天，穆嬷嬷给了她很多温柔呵护和照顾。</p>
明唯上了一炷香，神情肃穆。</p>
他们拜祭之后，苏清欢叩首感谢，沙哑着声音对明珠道：“不是跟你说了不让你来吗？你很快就到了大喜之日，别冲撞了你。”</p>
她一回京，明珠就来看过她，该流的泪水，该寄的哀思，两人在一起都有过了。</p>
穆嬷嬷若是泉下有知，也定然不想冲撞她的喜事。</p>
明珠蹲身和她视线平齐，伸手扶着她，心疼地道：“你现在两个人，怎么能撑得住？让白苏、白芷替一替你，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p>
苏清欢没有说话，神态难掩疲惫，眼神却坚毅。</p>
明珠叹了口气：“若是能救回薛太医和穆嬷嬷，你怎么跪我也不说什么。可是现在，他们回不来了。你这么做，除了伤害自己和关心你的人，没有任何意义。”</p>
“我知道。”苏清欢满面戚戚，“我总要替他们做些什么。除了这个，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p>
明唯看着陆弃，满眼不赞同，低声道：“你便这般由着她作践自己？”</p>
“身苦总比心苦好。”陆弃低头看着苏清欢，眼里满是疼惜，“事情已然如此，由着她吧，我陪她便是。”</p>
明珠拍拍苏清欢的肩膀：“要是不舒服，别强撑，为秦放也要多保重。”</p>
苏清欢点点头：“我知道。你到后面帮忙招待女宾吧。我嫂子和阿璇忙不过来，春茂侯已经来过，没有留下，不会撞见，你放心。”</p>
成婚之前，他们两个按照规矩，不应该再见面的。</p>
明珠心中难受，泪水点点：“还记挂着我的那点事情，我又不是初嫁，不讲究那些。”</p>
“别总把这件事挂在嘴边。他不介意你不是初嫁，却会介意你把从前的伤痛带到和他的关系中。明珠，对穆臣好一点，他对你那么好。”苏清欢道，“本来我应该替你高兴，帮你张罗，可是对不起，我现在真的……”</p>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别说了。”明珠紧紧握住她的手，泪水有些控制不住，害怕影响苏清欢的情绪，她勉强道，“我先替你招待客人去。你我之间，不必说那些。”</p>
“嗯。”</p>
“大哥，你先回去。”明珠对明唯道，“晚上再派马车来接我。”</p>
明唯道：“我跟你一起进去。秦放的人缘那么差，里面又有几个人替他招呼？”</p>
被说人缘差的陆弃，竟然没有动怒，反而冲明唯拱了拱手。</p>
明家兄妹进去之后，竟然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p>
苏清欢见到张孟琪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神色木然地盯着黑白的招魂幡。</p>
张孟琪担心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走上前上了一炷香，喃喃地道：“多谢二位高义，替我抚育照顾小女。一路走好，泉下有知，保佑她母子平安。”</p>
苏清欢回礼拜了一拜。</p>
张孟琪走过来伸手扶住一身重孝的她：“跟我不用如此，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这般做得很对。”</p>
“多谢张二老爷。”苏清欢克制地道。</p>
张孟琪见她面色疲惫，对陆弃道：“好好照顾她，有事来府里找我。”</p>
陆弃淡淡地“嗯”了一声。</p>
今天这日子，都是来送别的，不管什么关系，哪怕素日有嫌隙，只要今日来拜祭，就是客人，不该怠慢。</p>
所以，过了一会儿，白苏来低声询问苏清欢：“夫人，洗砚来拜祭了，让他进来吗？”，苏清欢答应了。</p>
听到“洗砚”这个名字，她恍如隔世。</p>
程宣死了之后，她没有再想起过程家的人；洗砚作为他近身伺候</p>
的人，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p>
没想到，他今天竟然来拜祭。</p>
她开口道：“来者便是客。我师傅救过洗砚的老子娘，也算是他的恩人了，他既有心拜祭，便让他进来吧。”</p>
陆弃在身边，侍卫围了灵堂，便是有心作恶，也不能得逞。</p>
而且在苏清欢的印象中，洗砚性格软弱，应该做不出偏激之事。</p>
很快，洗砚被带了进来。</p>
他一进来，众人的目光便被他吸引，因为他一身重孝，委实有些夸张了。</p>
除了儿孙下仆，旁人重孝，都很难说过去，难免让人觉得有些跪舔的意味。</p>
洗砚瘦了许多，以至于苏清欢都有些恍惚，觉得他这是被人掉包了吗？</p>
可是看他走路和神情，她又很快确认，来人是洗砚无疑。</p>
他冲苏清欢点点头，竟然露出笑意，随即走到灵堂前设立的蒲团上跪下，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薛太医，穆嬷嬷，我今日来赎罪了。”</p>
陆弃不知为何，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向前埋了一步，挡在了苏清欢面前，身形如山，面色冷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