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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弃轻车熟路地抱起玉团儿，后者吓得小脸瞬间煞白。</p>
“别怕，我是你表舅。”陆弃道，“也是你表姨父，我带你去找你表姨母。”</p>
“那个给我好吃的状元糍的表姨母吗？”玉团儿问。</p>
在她的人生经历中，从来都是被女性抱，从来没有过被男人抱的时候。</p>
陆弃高大的身形和温热的怀抱，让她觉得陌生而惶恐。</p>
但是他平易近人的态度和舒服的臂弯，还是让玉团儿短暂害怕之后舒缓了许多。</p>
“是她。”陆弃笑道。</p>
不夸张地说，阿妩是在他怀里长大的。所以抱孩子对他来说再自然容易不过。</p>
小团子让他想起了阿妩小时候。</p>
人年纪大了，会对孩子有更深的喜欢；就是不舍得苏清欢受罪，否则他现在还想要一个机灵聪明、俏生生的小女儿，会抱着他的腿撒娇……</p>
贺长楷的眉头皱成一团：“她这么大了，不必抱她。”</p>
他还是生气，陆弃明明那般伟岸英雄人物，现在怎么变得儿女情长，婆婆妈妈？</p>
一遇苏清欢，便误了陆弃终身啊！</p>
陆弃道：“不打紧，还是个孩子。九哥留步，我走了，回头让人把玉团的东西收拾一下，让她在我那里暂住些日子。”</p>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心里清楚，玉团在府里境况不好，苏清欢多半会留下她。</p>
贺长楷对庶女不会在意，也不会上门去接。</p>
对庶女，甚至嫡女的忽略，对女人的轻视，是这个时代几乎所有男人的通病。</p>
年轻的时候，陆弃想以一己之力扭转贺长楷的态度，让他明白苏清欢对自己而言是不一样的，但是结果显然让人很失望。</p>
半生过去，他学会了妥协和和解。</p>
贺长楷对他而言，亦父亦兄，严厉管教，一力提携……后来因为苏清欢的种种，陆弃愤而割袍断义。</p>
多年之后，尘埃落定，回想来路，陆弃不曾后悔过——苏清欢于他而言，永远都是逆鳞；但是他想，十几年的父子情，兄弟情，又哪里去了？</p>
如果小萝卜找一个他认为大逆不道的女子，并且要为了她跟自己叫板，陆弃不认为自己会比贺长楷做得好多少。</p>
苏清欢再完美，贺长楷已经先入为主，把她划成了异类。</p>
年轻时候爱得轰轰烈烈，恨不得像天下人昭告，这个女人是他的。</p>
可是现在才明白，有些事情，其实在那时候就埋下了隐患。</p>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以后他会做隔开苏清欢和贺长楷的那堵墙，让双方相安无事。</p>
失去了角逐天下的心，贺长楷现在应该也平和了很多。</p>
贺长楷头发已经白了一小半，尤其双鬓，几乎都已经白了。</p>
他的九哥，也老了啊。</p>
贺长楷一直看着陆弃和玉团儿出去，站在门楼下，许久都没有离开……</p>
玉团儿不敢看自己的父王，即使知道黑夜会掩饰许多东西。</p>
她把头紧紧埋在陆弃肩膀上，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着。</p>
陆弃把她抱上马，轻声道：“我要骑马了，你不用害怕，抓紧我，不会把你摔下去的。”</p>
他不由想起带“小时候的阿妩骑马的场景，那只野猴子，自己撒手，欢乐地像只脱缰的小马，挥舞着手臂喊“爹爹快些，爹爹再快些”。</p>
可是现在怀里的孩子，显然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陆弃能感觉出来她的惶恐不安。</p>
而且她太瘦了，瘦的皮包骨头那种。</p>
陆弃并不敢用力，仿佛略一用力就能捏碎她一般。</p>
“嗯。”玉团儿答应一声，十分乖巧地道，“谢谢表姨父。”</p>
陆弃想，其实她更该随世子喊他一声“表舅”的，哪里有随母不随父的规矩？</p>
感情亲疏还是不一样吗？</p>
街上已经宵禁，万籁俱寂中，只能听到陆弃和他身后侍卫的马蹄声踏破寂静。</p>
因为照顾玉团儿的原因，陆弃骑得很慢，用披风结结实实地罩住怀中的孩子，担心她害怕或者太冷。</p>
反正也不远，一刻钟就回去了。</p>
走了一会儿，听见舍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玉团儿瞬间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伸手抱住陆弃，仰头看着他，哀哀求道：“表姨父，别把我送回去，我回去会死掉的，我会被她们折磨死的。”</p>
如银月华下，小团子长睫染泪，满脸哀求地看着陆弃。</p>
“真的表姨父，我今天偷偷跑出来向您求救，她们一定恨死我了。”</p>
可是刚才她在府里，什么都没说，在贺长楷面前，她装得那么自然。</p>
陆弃心里受到触动，这么小的孩子，已经开始审时度势，用到谋略，做出冒险的抉择……</p>
他拍了拍她单薄的脊背：“不用怕，我已经跟你父王说好了，不会让你回去的。”</p>
玉团儿两行泪水从面颊上滑过，无声哭泣。</p>
这一幕，让陆弃心里极不是滋味。</p>
阿妩就从来没有过这么压抑的哭泣。</p>
她要是受了委屈，能水漫金山，哭得阖府上下，鸡犬不宁，非要人人都知道她委屈了。</p>
那才是孩子应该享受的任性，应该拥有的安全感。</p>
玉团不敢说话，一直看着他，目光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小兽一般无辜绝望。</p>
“去看看是谁！”陆弃声音中带着几分薄怒。</p>
谁敢如此猖狂，明明宵禁了，还敢策马喧嚣而过。</p>
听得出来，应该只有两匹马。</p>
“将军？”</p>
来人迟疑的一声让陆弃瞬时就知道了他的身份。</p>
“小可？”陆弃皱眉，“三更半夜，你这是干什么去！”</p>
小可跑得满头大汗，抬起袖子擦擦汗道：“吴夫人生病了，缺药引子，我刚好容易弄到，现在去送呢。将军恕罪，救人如救火，我得赶紧去了！”</p>
陆弃摆摆手：“走吧。”</p>
小可和吴如沐的事情，他倒听阿妩说过，想来是吴如沐的母亲生病了。</p>
小可跑前跑后，倒是尽心。只是让杜景知道，估计又是一顿责骂——小可对亲生父亲，都没有这般上心过呢。</p>
玉团儿松了口气，身体也不再那么紧绷，陆弃安抚地拍拍她，打马继续前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