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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时黄昏斜阳水,一缕相思灯火市。等到君卿在一阵怔然之中回过神来时,天色已暗沉了下来,勾栏画舫上早已彩灯高悬。
白衣男子仍是手心朝上向着她,她揉了揉额角,到底定下神来。心下不禁暗忖道,难道是方才触景生情,太过思念墨之,才会将眼前的男子恍认作他?后又闭目屏息了好大一会,睁开双目,定睛一瞧,仍是那张像极了墨之的面孔,一时情急,眼底氤氲潸潸。
“姑娘,你为何一直看着我哭啊?”这位白衣男子显然一副不知所以的疑惑模样,眉头微蹙,神态看上去越发相似。
君卿动了动唇,师父两个字还未吐出口,却又生生咽了下去。这种地方她冒险不得,倘若此人只是凡人,亦或者是谁派来特意计划她?无论如何,思量再三,她终是提高戒备的率先反问了一句:“你为何要无缘无故要拜我为师?”
这的确是个问题,而且是整件事情的关键。
君卿虽说是仙子之身,外表却与普通凡间女子并无差异,乍看上去,反而更加弱不禁风了一些,突然来拜她为师,岂非是怎么也说不通?
可是在她这里说不通的,在白衣男子却是不假思索的施礼答道:“我只是觉得姑娘美若天仙,假借拜师之名,前来讨些便宜罢了。”
“真是个登徒子!”这个人还真是坦率的丧心病狂,君卿咬牙切齿的睇了他一眼,转身牵着马就走。
白衣男子见她似是果真怒了,当即双臂撑开的挡在她面前,眉头一拧,拱手致歉道:“方才是在下无礼了,还请姑娘不要介怀。”
“我若是说我已经介怀了呢?”君卿牢牢的拽着千里马的缰绳,面色阴沉的瞥了瞥他。
他呆在原地,眼中茫然,一脸悔意。他现在说他确实对自个儿的行为感到万分自责,悔不当初,不知还有没有挽救回印象的机会。
君卿却是冲他点头致意,冷冷一笑道:“没有,一丁点也没有!”
瞬间打碎了他的一场幻象梦。
饶是听到了啪的一声,男子的手心一松,折扇掉在了地上。顾不得弯腰去捡,他又是忙不迭的同她纠缠不休道:“反正今日你不收我为徒,我是绝对不会让你走的。”
接着不由分说的一屁股坐在了马背上,简直堂而皇之!
见过不知羞耻心的,君卿发誓这个人绝对是有意识以来见过最无耻的小人!净是用些无赖的下三滥手段。
梧桐树上淡绿色的小花开的正好,梧桐树下一袭绿裳的君卿却是神色越发难堪。妖魔鬼怪她都何曾怕过,可这位公子果真是将她折磨的欲哭无泪。
顿了一顿,她拍了拍侧脸,强打起精神,拼劲全力的揉搓出一个笑道:“你先先来,拜师之事,可以慢慢商量不是?”
白衣男子默了一默,似是在沉思着什么,过了一会,却是摇摇头,径自趴在了马背上,懒懒掀起眼皮道:“我才不要,我一下来,你铁定变卦,到时候骑着马,一溜烟的跑了,我上哪里找人去啊?”
君卿此时此刻,巴不得立刻用了移形之术,分分钟把这男子甩个十万八千里。可转念又同情他是个凡人,若是贸然吓唬出个好歹来,她的手上平白多出一条人命,可是要有报应的。
于是乎,她唯有先行在梧桐树下找个块青石板筑成的凉台坐了下来,闲闲的瞟了他一眼道:“你在拜我为师之前,总是要先告诉我你家住何方,姓甚名谁,又为何要拜我为师吧?”
男子拧眉慎重的思量了一遭之后,算是认同了她的说法,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在下不过一四海为家之人,若说名字更是一个代号罢了,实则无趣,诚然我一向是个极其随意之人,但惟独在认师这件事上,一旦认定,绝不变心。”
变心?!
他想的太多了点吧。当下还不是吐槽之际,君卿从他刚才绕来绕去的一堆话分析出三个方面来,一是这位公子不知名不知姓,且并非临安城人士,最后更加确信无疑的证明了他一代登徒子的身份无误!
听她如此便判断了自个儿的生死,白衣男子很是委屈的申辩道:“我确实仰慕君卿姑娘的美貌,但是那些接近你的男子你又敢保证非是外表道貌岸然,内心却是卑鄙龌龊,极其不堪吗?”
他说的略寻思一番,似乎也对。可是,断然不能在这种时候让他得意,她挪了挪身子,换了个方向瞧着他道:“贫嘴油舌的男子往往才是最不可靠。”
“姑娘你是在说我吗?”
难得他有如此深刻的觉悟,君卿忙不迭的点头轻笑道:“对,正是你,登徒子!”
“我有名字不叫登徒子!”
“那你叫什么?”
“我不能说!”
“你到底叫什么?”
“我不能说!”白衣男子紧闭着嘴唇,又是担心情急之下的脱口而出,遂用手堵在嘴巴前,拼命的摇着头。
梧桐花悄然坠落,落在君卿的肩头,与她的衣衫融为一体,淡黄的花蕾点缀其间,轻轻一嗅,鼻息间一腔恬淡,连带着焦躁的情绪似乎也清净下来不少,她说话的语气也平缓了许多道:“你说了呢,我便答应收你为仙,你若不说……”
举眸瞧着他这张与墨之如出一辙的脸,她心头一沉,再难说出,转头立走四个字来,她是舍不得吗,舍不得把目光多在这张面孔上停留一些时辰,可是她亦是心中澄明如碧,眼前的男子定非墨之也。
与小青不同的是,小青与墨之若是换做同样的青衫立身在她面前,倘非是凭借分辨墨之身上与众不同的气味,她绝对分别不出两人孰真孰假,简直真真是同一人也。
而面前的白衣男子,乍看上去,与墨之却有几分相似,可仔细去看,却又多了几分属于他自己的感觉,让人说不清楚的感觉,只觉得,少了墨之的淡漠,多了些亲近之感。
诚然这样的男子看上去更像是贬谪下凡间的神仙,而墨之便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上仙。
男子见她一直盯着他瞅个不停,却是一言不发。蓦然两抹绯红晕上双颊,低头含笑道:“你这么瞧着在下,在下实在是有些害羞。”
害羞这种事情不是应她正儿八经一女儿身该做的事情吗?怎的他还死皮赖脸的害羞上了?君卿懒得与他过多计较,又估摸着再耽搁下去,别说那些酒肉之所,临安城的城门一关,灯火全灭,只怕她还没寻到个落脚之处。
她抚额默了一会,低叹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再在此同你浪费时间了。我这就走,马喜欢就送你好了。”
心头千万个不愿意,却也不得不动用仙法了。意念随心,指尖白光方显,她咬了咬牙,最后一次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我真的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多么决绝的口气啊!可恨她怎么就没有呢!狠了狠心,她学着他的口气道:“那么再见了,至少现在永别了!”
白衣男子大叫了一声:“君卿仙子!”
愈发扩大的白色光圈骤然消失,隐隐显露的月光照在梧桐树后的水面上,波光潋滟。
寂静的夜里,小风吹过,只留下君卿表情错愕的愣在了原地。
“你方才叫我什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不断的眨动着睫毛,企图从男子的脸上找出任何妖气的征象。
可是,白衣胜雪之上,除了令人为之倾倒的容貌,与周围水光凉凉辉映,越发的星眸朗目之外,再无一丝异常。
难道对方是个高手?
君卿不禁诧异,他是否是隐去了身上的妖气。遂喝之:“你这妖怪,变作我师父的模样究竟想做什么!”
“我,我没有变作墨之天君的模样啊……”白衣男子表情十分无辜的解释道。
可由于话说的磕磕巴巴,饶是让君卿眼神迫视射向他,带着俯视威严的架势道:“打听的还真是特别用心啊,连我师父是天界的墨之天君都知晓。”
仰头笑了三声,凌厉的盯着他道:“既然如此,你更应该清楚我是堂堂不败战神的徒弟,你来找我,岂非是自寻死路?”
诚然她的这番话实实在在的是在唬人罢了,尤其是唬这种至今为止,看上去还是一脸茫然的文弱公子!而她的那点枝末仙法,怕是连墨之的万分之一尚还不及。
想起墨之,恍惚之中,又瞧见这张脸,思念越发猖狂。凡人曾说,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尽。这是墨之仙逝后第几次想起他了,她都已然记不清楚了。只是每次念及,心底便是抽疼。
她有时候会天真的问一问自己,她对墨之到底只是纯粹的师徒之情吗?
转念又是嗤鼻一笑,这笑并不是笑自己,她也不知是笑是为何。只是想笑,于是便笑了。不是师徒之情,还能有什么呢?正在混混沌沌的回忆之时,白衣男子不知何时已从马上及至她身侧,手中执着一柄造型奇特,泛着紫光的剑,剑身呈紫檀色,低头闻起来还很是香气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