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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巫家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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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郡一径,四野林深,晴光盖荫。

    一只浑身漆黑环颈羽白的鸦儿自林中飞起,往西北方向扑翅而去。

    鸦儿挥翅离去的阴影下,能看见一袭墨衣独立林中,云纹繁复古雅,长发如墨纶巾似雪,映着晴光,却触目生寒。

    眼中难以诉尽的忧思沉绪化进眸底,氤氲成了一片深幽的水光。

    他一字一句,极轻地喃道:“我于这人世,最为多余的东西,大抵就是这颗心吧。”

    一言尽,晴光碎荫冷,野径再无声。

    离此不远的青骢马车里,白衣的人左手掌心微微凝力,已然回复常色的掌心里寸长的银针慢慢被掌力逼出,片刻后歪倒于掌心内,平平常常地躺着。

    叶绿叶取水回来,马车中的人盘腿而坐,双手垂于膝上,已在闭目调息。

    除了面色雪白,双唇无色,已看不出先前的痛色。

    叶绿叶自车内取出雪绢为她拭额,之后将水倒入杯中捂得温热,方端至女子面前。

    端木孑仙伸右手取过,抿了一口,方慢慢饮尽。

    “再过半个时辰便到毒堡。”叶绿叶取回杯盏放好,又弄了些水给一路钻在木榻下不肯出来的雪娃儿喝了。

    端木孑仙点了点头,下一瞬雪娃儿颈毛一竖水喝到一半便又蹿回了坐榻底下。

    端木孑仙听见墨然走回的步声,望着他来的方向,怔了怔神。

    “大师伯请喝水。”不多时叶绿叶转身出马车,双手将水盏递予墨然。

    墨然立于车外接过饮下,温然与她道谢。

    而后默然入车,三人复又上路。

    时过正午暑气正盛,斗笠黑纱罩在头上十分闷沉,绿衣的人冷面肃然,喝马而行。

    “驾——”

    ……

    毒堡院中。

    青衣人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那一丛丛诡异飘忽的黑影,脑中如遭重锤。

    尤其见得他们臂上那寒光明灭的连弩短箭时,几乎控制不住地手脚发冷。

    云萧无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一股极其惊痛压抑憎恶的感觉逼得他难以喘息,十指紧握手捂胸口,莫明地想要转头去看院中那一个“虞千紫”。

    那紫纱蒙面、明眸幽澈的人遗世而立,似全无所感,只在他望来之时,轻移凝在巫家之人身上的目光,回望了青衣的人一眼,下瞬,又冷漠而轻幽地移回了目光。

    云萧神色一震,心微微拧起。

    院中一众江湖人面色皆变。

    黑衣人臂上铁弩如此像当年虞家弟子在外纵横时所用的“千机血弩”,当年弩中所发血弩箭剧毒无比力透千钧江湖中人无不忌惮,今日竟似重现江湖?!

    自己等人功力尽失之下被此弩所指,还能有何指望,分明便成了一块砧板上的鱼肉,杀剐随意任其宰割。

    诗映雪看着那一丛丛黑影臂上的血弩箭,再看那一个个僵白枯瘦、毫无人息的黑衣人,心头蓦然一震,唇间紧抿。

    突然一道微显沧桑的女声开口道:“从头至尾……你为何能如此肯定我家小姐是假扮的?”

    “虞千紫”右侧那名女子,身穿虞家弟子服,手中执笛,容颜枯槁,抬目牢牢看着院中的阿紫。过了一瞬,又道:“你若能说出,我便告诉你那人的境况与所在。”

    江湖中人不明,只得按耐,心弦紧绷地一面一警惕一面听看着。

    蓝苏婉与云萧均看向阿紫。

    紫衣的人儿舔了舔手上抓握影血毒剑划出的血痕,转首间嘻然道:“这还要说呀,因为虞千紫是女的,而他是男的呀~”一言落,挑着眉儿回望那身穿紫衣长裙面覆轻纱的人,扬声便道:“不信你让他摘下面纱,开个口,让大家瞧一瞧听一听呀。”

    虞韵致并未听阿紫所言,只看着她舔舐手掌毒血的样子恍然出神,下一刻一步上前还欲再问,被郭小钰伸手拦下。

    “时辰到了。”

    素衣的人看了几人身前一直静立的“紫衣少女”一眼,轻唤了一声:“主人。”

    两字吐出,那紫衣轻纱的“少女”神色一振,似是终于认清了什么,再回目与她对视,目光柔中带雅,幽深恻恻,沉绪敛意。

    云萧转目间一眼望见,只觉徐州境外初见时,少年人周身戾寒幽澈之气于此刻全然被另一种气质覆盖,言语神色竟似变成了另一个人!

    不由呆看着他,既惊又怔,既陌生又难言。

    那“紫衣少女”抬脚往前一步,不高不低地笑了一声。

    江湖中人皆是微震。只因此笑声音不高,但朗然澈澈,分明是一介少年音!

    下一刻便听“她”开口道:“小丫头说的不错,我确实不是虞千紫。”他转目直视巫山空雷,静了一瞬,而后一字一句道:“我姓墨夷。”

    巫山空雷与巫山秋雨闻言脊背皆是一直。

    “紫衣少女”看着巫山空雷,语气染笑,声音却冷:“你还记得我吗?巫山空雷……还记得我墨夷家吗?”

    巫山空雷满面震惊地慢慢站了起来,循着记忆中一个稚气的童声蓦然回响,隔着二十四年的光阴一派单纯亲切地问他:

    你好久没来啦,还记得我吗?巫山空雷,还记得我们墨夷家怎么走吗?

    “墨夷然却……”神色未醒,口中竟已不自觉地念出了那个曾经熟悉后来尘封、想忘却毕生也忘不了的名字。“你是墨夷然却……?”

    江湖中人目中皆有惊色,听闻墨夷氏之名本能地凛神侧目,再看那“紫衣少女”,满目皆是不可置信。

    他是曾经的武林之主、终无剑墨夷家的遗孤后人?!

    胜艳看着父亲惊茫中竟显几分惶然的神色眉间不由慢慢拧起。

    墨夷然却一步一步,径直走向巫山空雷所在。

    “二十四年前的事,你还记得吗?二十四年前的那个夜晚,你还记得吗?你可有想过与整个江湖说一说,当年的终无剑墨夷家……是怎样败在你巫家无刃刀下的?”

    巫山空雷面色已变,被这双眼极美应是少年人的人逼近过来,竟想后退。

    只是被巫山秋雨于桌下一把拽住其腿,不允其退。

    巫山空雷强正面色:“……昔日的武林盟主世家墨夷氏,一夕之间被人灭门……江湖中人无不沉痛……我巫家与墨夷家向来交好,刀剑之间未有争锋,没有终无剑败于无刃刀之说。”

    “二十四年前的那一夜,你们巫家人却并非像你所诉……”那双幽深如水的眸子里反射出噬骨的仇与憎、恨与痛,墨夷然却负手而立,看着他:“你巫家灭我满门时却非像你今日所诉!”

    此言一出,院中之人无不哗然。

    “他竟说是巫家灭了墨夷家?!”

    “这怎么可能?!”

    “他们两家不是世交么?”

    “是啊,当年墨夷家被灭门,巫家家主巫万天苍领巫家人没日没夜地追查了十八个月,最后因没能查出真凶沉痛郁结而亡……”

    “可巫盟主先前确实说他是墨夷然却……”

    巫山空雷紧抿双唇侧首低头,下一瞬看着面前之人的身形、露在面纱外的双眸不禁摇头扬声道:“不……你不是墨夷然却……你不可能是墨夷然却……你不是他!”

    “大哥!”巫山秋雨沉眸厉喝了一句,巫山空雷立静。

    墨夷然却仰首而笑,目中笑出点点水光,于日光下反射出微光:“你等可知道今日我为何要做这一切?”

    举目环顾整个江湖,满目苍凉萧瑟。

    墨夷然却笑过之后,满面寒霜,言语阴戾残酷,冷如彻地三尺的寒冰:“因为巫家的忘恩负义、因为叶家的无情无义、因为江湖中知道真相的人选择缄口不言、麻木不仁!既是如此,二十四年来拥护巫家的这个江湖、这个假仁假义的武林,就在今日和巫家一起陪葬吧!”

    院中江湖人无不变色,一人立时哭道:“你……你不能这么算呀……我可是什么也不知道……我和我爹一直就觉得巫家的人不是好人……你要算账找你口里说的那些人就行了,就放过我和我爹吧!”

    “没出息的东西!住口!”陈海麓听见陈玉的哭喊,气得青筋浮动,只觉这辈子的老脸都被这儿子丢光了。

    陈玉指着立于院中的云萧又道:“而且这小子和巫家的人大有干系,肯定也是你的仇人,你可千万别放过了!”

    云萧被他一指,目中一闪而过的厌色,面色不变,只是冷然。

    下时只闻机弩弦声一响,一箭穿喉,血溅如珠。

    陈海麓双目一瞠:“玉儿?!”

    虞韵致放下口边之笛,放箭的尸蛊人立时飘回院墙下丛丛黑影中。

    墨夷然却看着满院之人一声冷笑:“你们以为我会放过谁?!听闻作为武林盟主的巫家应邀,便皆闻讯而来……既是追随其后,便要做好与其共沉沦的准备。”转目寒冽,他半是阴戾半是凛然地缓缓道:“这院中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