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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武帝九年,八月中旬。
益州刺史吴郁反,重兵围蜀郡毒堡。
清云宗主端木孑仙携大徒少央冷剑叶绿叶与三徒紫无命与之交手。吴郁以九千兵马与堡中数十名江湖中人对峙,堡中之人伤亡惨重。
后凭借虞家后人操控傀儡尸持千机血弩据守四方入口,方得退守堡中,僵持十数日。
至八月下旬,毒堡门前,叶绿叶长剑直指吴郁,万军丛中欲取此人首级!
那高坐马上的中年将领飞身跃起,手中双锏重重砸向叶绿叶胸前,劲风迎面,重如千钧,叶绿叶竟是硬接了,口中鲜血吐出的同时咬牙将剑往前掷去,破空之声如哨,在空中闪过寒芒,少央剑尖直挑吴郁咽喉,眼见将取此人性命!
下一刻竟是凌王赶到,弹指射出手中戒玺撞开剑尖,随后凌空一掌挥向叶绿叶。端木孑仙得知叶绿叶贸然而出及时赶来,以银针逼开叶齐,险险将叶绿叶救下。
叶萍、叶青、叶飞随之欲动,皆欲出手,被叶齐拦了下来。
“不急。”
少央剑滑过吴郁颈侧不过带出一抹血痕,向前坠去,叶绿叶挣扎着要起身拿回剑,阿紫从端木身旁跃出道:“阿紫替大师姐拿回来!”
却几乎同时,叶兰一跃而出一把接住了少央剑,落地便到叶齐面前,双手递出:“父王。”
叶齐阴恻幽冷的目光从少央剑身之上掠过,意味深长地一笑:“好。”
阿紫大眼微瞠,下瞬怒气冲冲,再要动手,被端木孑仙严辞唤住。“阿紫,回来。”
叶齐负手转面,看着端木孑仙扬唇微笑:“不想本王刚到,先生就送如此大礼。”叶齐别有深意地睨着木轮椅中的女子,并不避讳道:“可知本王此行,就是为这把剑而来?”
叶绿叶闻言震住。
“一直让吴郁按兵不动,留着你等的性命,也是为了完好无损地拿到这把剑……”
端木孑仙苍白冷逸的面容上,神情微变。
几名闻讯赶来助阵的江湖中人峙在端木孑仙身后,闻言亦震:凌王要少央剑做什么?!
“为何想要少央剑……”叶绿叶强按住胸口翻腾的气血,语声凛冽:“难道少央剑中有凌王急欲求得的东西?”
白衣之人端坐不动,想到什么,低声喃:“宣王遗物……军库图……”
“哈哈哈……”语声虽小,叶齐仍旧听清,禁不住仰面大笑起来:“不错!本王已获悉,可取宣王所留军资的那张军库图就在这把少央剑中。”随之面容一冷,幽寒道:“如此说来,可是大礼?”
叶绿叶唇边溢血,寒凛道:“不可能!”
叶齐却不再多言,只是一声冷笑。
兵马前列,吴郁行至凌王面前,俯身行跪礼。“吴郁参见王爷!”
叶齐伸手将吴郁扶起。
而后负手转面,踱步行至了端木孑仙椅前几步之外,睇目直视她道:“三日之后,本王拿到剑中图纸,毒堡中人一个不留。”
右眼下褐色的泪痣随着他微扬的笑纹而泛出柔光,叶齐神情却是幽恻,一眨不眨地看着椅中白衣人,语声既冷又幽又阴沉:“尤其是你,备受天下人尊崇敬仰、被称为‘三圣之首’、所谓的清云鉴传人——端木孑仙……”指间戒玺轻磨,他低声道:“改我皇位,易我江山,迫我堂堂太子担上这‘谋反’二字,至如今地步……”
叶齐眼中幽光寒冽,面上却是一抹轻柔浅淡的微笑:“本王在此发誓……定会让你生不如死、后悔莫及!”
“你做梦!”叶绿叶怒道。
“想动我师父,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紫衣人儿亦是眉儿倒竖,高声嚷道。
白衣人身后的江湖中人不禁忧甚:“先生!”“先生……”
端木孑仙垂目一时,沉静道:“与我退回堡中。”
吴郁见其欲退,立时派人欲追,叶齐抬手拦了。“再留他们两日。”
虞韵致等到众人退回毒堡大门内,立时命守门的江湖人将大门合上,操控门后数十名尸蛊人持千机血弩埋伏在两旁,寸步不离。
……
毒堡客院之中,师徒几人早已搬来此处空房与众人宿在一起,以防生变。
此时叶绿叶房中,绿衣女子挣扎欲起,端木孑仙抬手将其按回了榻上。“你伤势极重。”
“师父……”叶绿叶伤愧道:“叶齐所言……”
端木孑仙素来苍白的面容上比之往日,更见寒白。她缓缓道:“如若真如他所言,你我被困于此,少央剑落入他手中已是难免……你毋须介怀。”
“是弟子无能!没能杀得了吴郁……”
端木孑仙忧声责道:“你今日太过莽撞了……”
叶绿叶紧紧看着榻边之人:“如若凌王当真得到军库图,天下必将大乱……”
椅中女子不得不叹声:“你当知、天下已经乱了。”
叶绿叶立时拧声:“若无军库图,叶齐、吴郁的势力绝难与皇上相抗,皇上平定叛乱不过是早晚之事,师父身为清云鉴传人被困于此,叶齐许会挟师父以作人质,留作后手;但若有了军库图,凌王实力大增,再不必忌惮,必定毫不犹豫地对师父下杀手!”
端木孑仙微微叹声:“生死有命,不必过于执着。既来之,则安之。”
“师父!”叶绿叶绝肃道:“您是清云鉴传人,绝不能有事!”
端木孑仙伸手化开她胸中淤血,淡声道:“一切自有天命,生死福祸,你我均强求不得。”
叶绿叶忧极:“师父!”
犹豫片刻,叶绿叶看着面前之人,忧声直言道:“绿儿所知,少央剑中确有机关暗匣。当年父王予我少央剑时少央剑谱便在剑柄暗匣内,只是暗匣机关极为精细繁复,自取出少央剑谱后便再未打开过,里面是否有叶齐所说的军库图,绿儿不得而知。”
端木闻言面容一寂,微微点了头:“为师知了。”
“师父……是绿儿之过……”
端木摇头,温言道:“少央剑与军库图或相关联是不曾预料之事,失少央剑更非你所愿,你毋须介怀于心……且安心养伤。”
叶绿叶闻言只是更忧:“父王曾与我道:少央剑匣的机关若无指点短期内应绝难破开,硬破更拿不到匣中之物。师父可否……”
端木抬首看她。
叶绿叶强撑着爬起,跪于榻上便道:“……师父可否在凌王取出军库图前离开毒堡!”
叶绿叶满面忧急,直视端木:“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如今师父还有一些余力,让虞韵致和阿紫保护师父离开,莫要再管堡中之人……师父!弟子求您了!”
端木目中不得不动容。垂首默声,极轻地摇了头。“为师不能。”
“师父!”
“叶齐与为师早有夙愿,我若就此离了,以他心性,必难放过堡中余下之人。”
“师父即便不离,他也是不会放过!”
“我留在此地,堡中之人尚有一线生机,可留待转机;我若离去,堡中便无人可活。”
“师父!弟子已难护您!但是绿儿绝不能让您有事……”叶绿叶语声哑滞。
端木伸手抚在她冷白擅抖的手背上,轻声道:“你莫要过于忧心了,师父答应你,在你伤好之前,必尽全力护好自己……”
“师父……”
叶绿叶言之未尽,伸手捂口呕出一口血来!
“你且躺下,莫再动气。”端木孑仙取朱叶丹与她服下,又服霜华露,欲为她运力行身。
叶绿叶抬手制止,不肯答应。
端木孑仙空茫的双目望着她所在,终蜷指收回,至后守于她床侧,至深夜方离。
阿紫推着不住低咳的白衣人回往隔壁,低着头闷声道:“师父,阿紫可以杀了叶齐。”
端木闻言而怔,下一刻摇了头:“不可。”
紫衣人儿一边将端木推入房中一边再次强调道:“是真的!师父相信阿紫,阿紫可以杀了他!”
端木孑仙寂声道:“你可知为师为何一再不许你动武?”
阿紫微怔,看着白衣人。
“因你的身体早已承受不了你的武功。你若一再动武,功法魔刀便会占据你的心志,如同昔日毒堡炼出的那些毒物……再无人性。”
端木孑仙肃道:“且你一旦动武,为师掌心的渡身蛊便会急速噬元以保自身……为师如今元力所余不多,已无可再失……”
阿紫大眼眨了眨,眼里不由凝了雾气,又忧又茫,惶然无措:“师父……难道阿紫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吗?”
端木语声一缓,凝目望远,柔声与她道:“你与绿儿伴于为师身侧,现下仍旧安然,师父便觉宽慰,可以安心。”
阿紫听罢不禁抽了抽鼻子,屈身趴到端木膝头上,扁着嘴低声哭了出来:“师父,您一定不要有事,小云子和二师姐还没回来……小云子还没原谅阿紫……您一定要好好的……”抽咽难止,阿紫哽咽道:“……都怪阿紫没用……都怪阿紫拖累了师父……都是阿紫的错……”
窝在木轮椅侧的雪娃儿竖起脑袋,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紫衣人儿,圆圆的大眼眨了一眨,似是没有想到:此一人竟也有认错的一日……
端木孑仙眉间温敛,目中柔却,伸手抚了抚她的头。
“毋须多想,非是阿紫的错。”
紫衣的人儿伸手抱住椅中女子的腰,埋首间只是哭得更响。“师父……呜——”
……
次日,晨间,卯时未过,数支流星火矢便射入了毒堡院中。
虞韵致与江湖中人发现及时,迅速将之扑灭,众人看着端木孑仙于房中出来,面色俱凛。
“先生!凌王这是警示之意!若门前那数千兵马齐射火矢入内,我等绝无生路!”
端木孑仙面色比之昨日更为苍白,虞韵致见之心中隐忧。
椅中女子微微点了点头,轻言道:“他此举应为唤我等出去……走罢。”
毒堡大门慢慢打开,十数名江湖中人跟在端木孑仙轮椅后肃面行出。
“王爷。”
端木孑仙静坐于椅中,空茫的双目微微抬起,看向大门前兵马阵列前首的一处。
叶齐身穿一袭烟色的锦衣长袍,腰系浅色宽带,上缀明珠,衣上百鸟朝凤之景栩栩如生,长发以玉冠盘起,以金簪穿过,外罩一件轻薄似无的淡金色纱衣,此刻倚身在身后宽大的雕花盘龙敞椅中,正一眨不眨地看着白衣女子,神情戏谑,姿态闲恣。
“因获悉少央剑中的机关暗匣只有夜间方有可能打开,昨夜未成,便只能再等……于是白日闲来无事,便过来探望先生,想请先生……”
叶齐直视对面那相距数十步的白衣女子,扬唇间如是微笑道:“……于这阵前为本王献舞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