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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把人挪挪,别挡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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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杜小九葵水过了的时候,天气已经进入了深冬。

    深冬时分,入目之处,银装素裹,将大地衬得一片银白。灰扑扑的小麻雀在地上飞来飞去的寻找着吃食,小小的翅膀扑腾着,反倒成了这雪地里的唯一色彩。

    杜小九穿着雪白的狐裘,站在雪地里,将细细的下巴埋在雪白的皮毛里,更加的衬得脸小,如秋水一般的眼看着这一片银色的天地,心里有淡淡的惆怅升起。

    犹记得,那一年,她孤身一人往极北之地而去,在浑身僵硬,失去意识之时那一声清朗的“这一位姑娘,你可需要帮助?”

    她就是在一个和这个差不多的茫茫雪天和宫辞遇见的。

    还记得前年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和宫辞素和在树下把酒言欢,而喝到兴起,素和借着酒意翩翩起舞,而她则和宫辞举着筷子敲碗,为她伴奏。

    但如今,想到前几日她到宫府看着素和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的眉眼,若不是她的肚子里还怀着孩子,说起腹中的孩子眼睛里溢出了希望的话,杜小九几乎要以为素和几近成了木偶。

    想到这里,杜小九的心便不由自主的就有些低落了。

    楚宁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有些萧瑟的背影,看了许久,良久才朝着她走了过来,轻轻地揽住她。

    楚宁用脸颊贴着杜小九冰凉的脸,精致如妖的脸上有着淡淡的怜惜,显然他也知道杜小九因为什么失落。

    他的前二十年因为背负血海深仇,所以一心放在报仇上,看在眼中的除了黑的就是白的,从未有过其他的颜色。

    也曾恨过全世界,想过要报复。

    坦白说,那个时候,若是没有杜小九那一声暖糯的“大哥哥”,也许他的这一生都只会扎在阿鼻地狱里苦苦挣扎,怎么也得不到救赎。

    但是杜小九的出现,就像是阳光一样,照亮了他阴暗不已的内心,十岁之后,第一次出现了其他的色彩。

    这色彩,太难能可贵,所以他不愿意失去。

    而,在某种意义上,宫辞之于杜小九也像是一抹光。

    或许,不像他对于杜小九的男女之情,宫辞在杜小九的心里,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是挚友,是老师,也是亲人。

    而如今,这么一个重要的人不在了,所以在这些相似的日子里,杜小九便总会想起他。

    想到这里,楚宁的心里不由得缓缓地溢出一抹清浅的叹息。

    那个时候,若是他在,或许杜小九也不会如现在这样。

    但是,叹息不过只是一秒钟,楚宁就很快地转变了。

    倘若时间重来一次,也许,他依旧会因为急着追逐印心的消息而离开,依着阿九的性格,或许,最后的局面依旧是和这个结局差不多。

    他们之间,始终没有办法像是一对普普通通的民间夫妻一般,能够平淡的度过余生。

    因为,他那个时候,不能够。

    ……

    杜小九任由着楚宁贴紧她的脸,没有躲避,反而放松的往后靠了靠,闭着眼睛享受这一刻,来自他的温暖。

    “阿九,我们出去走走吧。”楚宁伸手搂住了杜小九,紧紧的,像是搂住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一般。

    自从他们成亲了以后,她为了挣开威胁和压迫,天天谋划,他为了替父亲沉冤昭雪,日日在外奔走,真的要说起来,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其实寥寥无几。

    好不容易,这一刻,有一个能够供他们闲适的时间,楚宁不希望杜小九继续情绪黯然。

    杜小九没有说话,良久才伸手回握住了楚宁搁在她肩膀处的手:“好。”

    ……

    这冰天雪地的,着实没有什么稀奇的景色,倘若非要在雪天里看景,估计也就大概距离帝都之外不远的九华山了,杜小九“修行过的地方。”

    那里有冬日里傲然绽放的梅花,白的红的,生于同株,交相辉映着,看着很是神奇。因着这一片奇怪的梅花林,所以九华山的梅园很是闻名,不少人借着雪天的时候,又想要赏景的就会往九华山而去。

    马车驶过街道,因着天气太冷的缘故,所以街道上一反之前的繁华和喧闹,倒是安静的很。只有零星的几个人穿着厚厚的衣服在那里铲雪。

    马车压过蓬松的白雪,有些沉闷的声音在车轮底下响起。

    马车里,杜小九细白的小手捧着一个小小的手炉,安静的坐在车里听着楚宁说之前他在南疆边疆征仗时的事情,其中不乏一些听了让人觉得当时情景惊险,极为惊心动魄的事情。

    这些事情,以前楚宁从来不会和她说,但是现在,他却已经能够轻易地以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当时遇到的惊险。

    杜小九虽然面色上显得不是很清晰,但是心里却是对于这个在年纪轻轻的时候就要在战场上厮杀为自己拼搏,背负深仇却要隐忍着在仇人面前伏低做小的男人多了一些心疼。

    那淡淡的情绪,就像是蚂蚁一般,爬过她的心头,将她的心一口一口的蚕食着。

    也许,在楚宁看来,一切早已经过去,所以他才能够以一种极为平静的口吻坦然的说出,就好像在说:“瞧,这树上的花真美,它去年也是这么开着的。”

    但是杜小九却知道,这一切虽然过去了,但是其实他对于那些事情并不像表面的那样平静,不然也不会在夜晚的时候,偶尔还会做梦,犹如困兽一般的全身紧绷,甚至几次差点把她也踢到了床下面去。

    就好像,在过往的那些深夜里,无论她表面上对于杜林氏和其他人的刁难围困好像多么的无动于衷,但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觉得很是压抑沉重,恨不得弄死那些人。

    有些事情,只有感同身受,才能够了解。

    否则,对别人来说,你背负的沉重在他们看来或许无关紧要。

    楚宁就是怕看到杜小九觉得那一切或许不过是尔尔,或者“哦,那些事情也不过如此”的态度,所以讲的轻描淡写,好像自己也早已经放下。

    但是杜小九却知道,哪怕时间过去了,伤好了,但是,其实疤一直都在,并且时不时的,结疤的地方就会痒痒的,一直提醒着你过去的事情。

    这些伤疤就好像是叉着腰对你哈哈大笑的嘲笑你的人一样,总在某个不经意间的时候,跳出来。

    ……

    杜小九正胡思乱想着,却猝不及防,原本平稳不已的马车忽的跌咧了一下,坐的不稳的杜小九差一点就从马车上直接滑了出来。

    若不是楚宁刚好坐在靠外面的地方,有足够反应的时间拉住她,估计杜小九一路滑出去之后就得脸朝着地面摔了去。

    楚宁用一只手钳制住了杜小九,阻止了她朝着外面扑去的趋势,又是生气又是好笑的看着杜小九,“想什么呢,想的这么入神。”

    杜小九用眼神觑了一眼楚宁,自然没有说自己在同情他,感觉和他同病相怜。

    想他堂堂男儿竟然被人可怜,应该也很伤自尊。

    好在楚宁不过是随口的打趣她,并没有追问到底的意思。

    “怎么回事?”但是转过身,和方才对着杜小九时柔和的语气很是不同,楚宁语气冷凝的问道:“不是前面有人开路么,怎的还这么莽撞?”

    马车夫也很是委屈:“将军,是前面开路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奴才一时反应不及,所以就……”

    不一会儿,前头开路的人便策着马过来了:“启禀将军,前头有个昏迷的女子躺在路中间,挡住了去路。”

    “哦?”闻言,楚宁放下了原本扶着杜小九的手,修长的手指掀起了马车的帘子,白皙的手分不清是外面一片白茫茫的雪景白一些,还是他的手还白一些。

    楚宁看了看,确实不远处有一个青色的身影躺在那里,虽然穿着厚厚的锦衣,但是却难掩曲线玲珑,看起来是个女的。

    一阵冷风随着楚宁掀起帘子的动作而灌了进来,原本温暖不已的马车里的温度顿时便降了几分,看着杜小九一下子因着冷气灌进来而有些潮红的脸,楚宁放下了帘子。

    “把人往旁边挪一挪,别挡住了去路就成。”楚宁冷淡的声音自马车里响起,没有一丝的动容。

    开路的人闻言不由得为难的顿了顿:“这,将军,不大好吧?”他也上前仔细的看过了,确实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面容清秀,想来是路上受了寒,一下子便晕在了路边,看起来倒是个可怜的。

    闻言,楚宁也只是冷冷的笑了笑:“怎么不好了?”

    虽然只是一瞥,但是那个女子一身青色的锦衣,料子不差,衣服上没有丝毫的破败,也没有沾惹什么粘东西,脸色很是健康的红润,就连头发也不曾凌乱一分,发叉都还是端正的插在上面,由此可见必然不是走投无路之类的。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目的,但是故意的却是无疑的。

    既然是故意的,他又何必去趟那浑水,倒不若直接避开了去。

    再说了,他如今树敌颇多,虽然朝堂之内,或许碍于他如今手中握有重权,那些人不敢,始终有些忌讳,不敢轻举妄动,但是暗地里的小动作,却是从来都不会少的。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楚宁直接下了命令。

    开路的人低着头,因着楚宁的这一问,而有些喏喏的,倒不是他心软,而是自家的上司如今在朝堂之内的名声不怎么好,要是被人知道路上遇见冻晕了的人居然见死不救,那些握着笔杆子自诩为刚正不阿,其实心里比谁都龌龊,跟谁都盘根错节的史官们知道了,少不得要弹劾几次。

    基于这层考虑,忠心的开路人不由得斟酌了一下开口道:“将军,这么做,属下觉得不大妥当吧,虽然外头都称您玉面阎罗,但是这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到时候被史官们知道了又是好大的一通说。”

    闻言,楚宁笑的更加的讽刺了:“左右我都是个阎罗了,哪有救人命的义务。”

    瞧您这说的,开路人在心里默默地腹诽着,虽然那些史官们确实不大地道,明明彻查的命令是太上皇下的,那些人都是按照旨意杀的,但是人家史官偏偏就能够越过那道圣旨拐着弯的颠倒黑白说你不辨是非,没有仁善之心,但是,将军您也不能因此就自暴自弃啊。

    这开路的人也算是楚宁手下比较信任的心腹了,所以对于开路的人的话里的委婉意思,楚宁自然是懂得一清二楚的。

    也得亏的是他大仇得报,加上杜小九对他的态度松动了,心情好的不行,不然真把他脾气拧起来,都能直接砍下那些史官的脑袋来给自己当球踢。

    杜小九听着楚宁和那人的你一言我一语,本来是不打算插话的,且看着楚宁眉宇间那一抹隐藏不住的冷漠,杜小九也知道,晕倒在路边的那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在听见楚宁直接说将人挪开,不要挡着自己的路的时候,眉心不由得抽了抽。

    再思及如今正是雪天,当初要不是宫辞救了她,或许她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

    心神一念之间,也不由得心软了一把,随即开口道:“算了,你去后面的马车上把入画叫过来,我让她扶着晕倒的那姑娘去后头的马车坐着。”

    这才对吗。那开路的人心有戚戚的附和着,但是脚步却半分不敢妄动的询问着楚宁的意见:“将军?”

    楚宁转头瞪了一眼杜小九,似乎在怪杜小九多事。

    本就是假装的,再加上他的那双眼睛实在是过于的迤逦,所以看起来倒是像在和杜小九撒娇一般。

    杜小九也回瞪了一眼楚宁:你的属下我还使唤不动了?!

    楚宁看了一眼杜小九,心满意足:“还是听夫人的吧。”

    面对着属下时冷硬的嗓音,在提及“夫人”二字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的柔和了下来。

    倒是让杜小九微微的满意的了一下。

    ……

    苏青青躺在雪地里,左等右等,可是却什么动静也没有。

    她今日本来是约了苗小琪一起去九华山上香,顺便求个姻缘的。

    女儿家家的,若是想要问个姻缘,面皮子又薄,不想被人撞见,而九华山一向是香火鼎盛的。

    若是要等到人少的时候,便只能趁着这种雪天,冷的没几个人出门的了才好。

    不过,她和苗小琪在快到九华山的这档口的时候,远远地便看到了一辆乌黑的马车驶了过来。

    乌黑的,但却又不失贵气的马车,只一眼,苏青青的眼底便闪出了些许精光。

    正犹豫着是哪家的贵族,就看到原本还有些雀跃的期待去九华山的苗小琪一下子褪去了脸色激动地神色,变得雪白。

    不,是像涂了面粉一样的惨白。

    想到这里,苏青青不由得觉得自己手腕处有些痛。

    方才苗小琪面色惨白的按住了她的手,咬着唇,浑身颤抖:“是将军府的车马。”

    将军府?

    闻言,苏青青的心神不由得动了动,再想到那一张美得好像不属于凡人的脸,心神就荡漾的更加的厉害了。

    正打算有所行动。

    却只见苗小琪拉着她的手就要走:“我们快走吧,也不知道这车里的是女眷还是楚将军,若是撞上了楚将军就不好了。”

    “为什么要躲?”苗小琪力气用的太大,苏青青抽出了手只觉得痛的厉害,不由得一边的揉着,一边假装不解的问着。

    可是内心里却打定了主意非留下来不可,苗小琪要走是她的事情,不要碍了她的道就成。

    苗小琪见着愈来愈近的马车,顿时不由得吓得一哆嗦。

    之前她不懂事,跟着章华夫人去了楚府,那个时候虽然当场没有说什么,但是回去了之后不久,章府就被抄家了,听说还是楚宁亲自动的手,就连他的姨母他也亲自动手了,六亲不认到这种地步,怎么能够不让人心寒?

    打从章府被抄了以后,她就日夜都躲在家里,提心吊胆的,生怕楚宁哪天想起她曾跟在章华夫人的身后,怒气上来了便要算账那可怎么办是好。

    而且私底下里父亲也时常长吁短叹的道楚宁虽然长得貌美,但是却是不是个好想与的,日后要是见了楚将军和荣一郡主千万要绕着道走。

    若不是这次苏青青苦苦哀求自己,说是好久没出来了,想要去求个姻缘,她是死活也不会出去的。

    谁知,却是一出来就撞见了,苗小琪顿时不由得后悔不已,直觉的就想离开。

    但是这些事情,苗小琪是不可能对于苏青青说的,毕竟苏青青只不过是一个九品的小官的女儿,见识太过于浅薄,跟她说了她也不知道。当下不由得垂了垂眉,语气很是冷淡的问道:“你莫要管为什么躲,你只跟我说,你是走还是不走?”

    闻言,苏青青若柳叶一般狭长的眼睛里眼珠子转了转,顿时假装大惊失色一般的伸手摸着自己手腕,“苗姐姐,我的玛瑙手链不见了,估计是掉在这附近了,不如您先走,我后头就赶上去,如何?”

    好歹也是相交了许久了,苏青青区区一个九品官员的女儿,苗小琪如何不知道她何时戴得起玛瑙了?

    也不过是想了一下,便知道苏青青不过是寻着理由想要留下来的,顿时便冷笑了一下道:“妹妹既然手链丢了,那就继续在这里找着吧,只不过天寒地冻的,到时候莫要冷着了!”说着,苗小琪拂了拂衣袖,头也不回的带着自己的丫鬟走了。

    只留下了满眼得意的苏青青。

    苏青青哪里知道苗小琪的顾忌,只当她当时跟着章华夫人要入将军府的门,但却被将军拒绝了,所以恼羞成怒。

    且坊间多传闻楚宁大将军是忠臣之后,年纪是那么的年轻,容貌那般的出众,又是手握重权的,他一个小小的九品官的女儿,父亲也根本没有地方像苗小琪的父亲那样子接触的多。所以听坊间的传闻多了,便也觉得将军的人一定和他的容貌一样好,他必然不会见死不救的,到时候她入门就是顺理成章的了。不管是妾还是什么都好,总归是贵人了。

    但是,对于楚宁最近连着抄别人家的事情,苏青青却是选择性的忘记了。

    苏青青瞅着那越来越近的马车,一抹笑意浮上脸颊,随即褪下了身上的披风,只着一身青色的锦衣躺在那里,把自己唯一一个抱着披风的丫鬟也赶走了:“你先回去,待会儿将军会护送我回府的。”

    一旁的小丫鬟有些期期艾艾的看了一眼穿着单薄的苏青青一眼,不由得有些欲言又止:“小姐,要不要先把披风披上先?”

    闻言,苏青青不由得白了那丫鬟一眼,“你知道什么!还不快点儿回去,要是坏了我的事情,我要你好看!”

    那丫鬟被苏青青一通吓,当即脚底抹油一般,爬上马车,溜得飞快。

    苏青青满意的看了一眼,随即躺了下来,佯装昏迷。

    谁知等了许久,也就刚晕下来不久的时候,来了个人“咦”了一声,看了她一眼就走了,估计是跟将军请示去了,谁知后头却是再也没什么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穿着本就单薄的苏青青哪怕是站在雪地里都觉得冷,更何况此刻是躺在雪地里,她只觉得冷意顺着她的四骸渗入,衣服渐渐的失了,浑身冰凉,好像她本身已经冻成了冰柱一般,原先是装昏迷,此刻倒是真的意识有些不清晰,快要昏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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