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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二十二年十二月十六日,当日在都城彭城王王府当值的团练使郑炳康,奉征虏将军徐湛之密令,带着几队卫兵,闯入了王府内院,打算将王妃戴红秀、小郡主刘玉璞、以及彭城王的两个侧妃、三个侍妾和其他四个庶出的小郡王和小郡主,都统统带进宫里去。
等郑炳康来到王妃居住的“红芳园”时,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正北房前,园内的仆役和丫鬟都已乱成了一团,王妃的贴身丫头银儿和奶娘林嬷嬷,跪在房内,早已哭的天昏地暗。
北房门内,隔着一道山水屏风,彭城王王妃戴红秀倒在金檀木大床上,已经横剑自刎,颈上皮肉翻起,鲜血顺着她的身体、衣裙和床上的锦缎,滴滴答答流淌了一地。就在她的内侧,还躺着一个小小的身子,穿着一身藕荷色织锦的袄裙、头戴珠冠,而此时,浅色的裙袄早已被猩红的鲜血染透,那正是小郡主刘玉璞。
小郡主的颈间也有一个深深的伤口,而且似乎割得太斜了点,连她左侧的耳朵都被削破了,小郡主雪白的面孔几乎也被鲜血喷洒了一脸,连久经沙场的郑炳康看了,也不由得心下有些不忍。
他命令手下的卫兵将王妃与郡主的尸首收敛起来,银儿和林嬷嬷,还有其他几个贴身的丫鬟婆子纷纷嚎哭着上来阻拦,都被卫兵们给推挡到了一边。
宫城,太极殿东面的宣政厅里,太监们都远远的躲在廊下,不敢靠近这里,大厅里只点着一盏略显昏暗的油灯,当朝皇帝刘义隆斜靠在案几之后。好似在闭门养神。
厅下躬身站着的,正是征虏将军徐湛之。
“你说……那戴王妃竟然自尽死了……”刘义隆有气无力的说道,眼睛依旧闭着。
“是的,为臣刚得到消息,那彭城王王妃戴红秀先是杀了自己的小女儿刘玉璞,然后自刎而亡。”
“恩……湛之,你觉得她如此匆忙寻死,是为了什么呢?”
“就为臣平日里所了解,那戴王妃心智清明,果敢决绝。并不亚于任何一个男子,所以……”
这徐湛之虽然背叛了待他如兄弟一般的彭城王,但说起戴红秀来。语气依然十分尊敬。
“所以什么?说啊!”刘义隆依然是那气若游丝的问着。
“为臣猜测,也许那戴王妃是猜到了皇上请她入宫的用意……”
“你是说,她之所以自绝,是不想自己成为诱饵,是不想看到义康自己回都城来。是想向义康示警,是吗?”
刘义隆的身体虽然一动不动,但声音里分明有了些变化,带着一丝冷冷的狠意。
“为臣也只是推测而已,也许不过是戴王妃从她父亲那里听到了什么,纯粹是畏罪害怕之举也不一定。”徐湛之毕恭毕敬的说道。
“哼。这戴家的女儿倒不像她的老爹,也算个女中豪杰,不管怎么样。我们原来的计划,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啊,既然诱饵已经没有了,就算义康回到都城。得知妻女均殇,必定也不会乖乖的认罪了。”
“圣上圣明!”
“那你说怎么办呢?湛之。”
“启禀圣上。原先我们之所以设法要那义康王爷回到都城,只不过是想让他能主动认了逆上之罪,让一切都名正言顺而已,现在事已至此,让义康王爷回来,反而不好,依我对他的了解,既然王妃和郡主都已经不在了,无论再开出什么条件,王爷也是不会甘愿认罪的,依臣之见,倒不如……让一切都在彭城做个了解为好……”
刘义隆这次没有马上开口,大厅里一片静默。
“义康在彭城,有什么动静没有?”刘义隆轻微挪动了一下身体,才开口问道。
“自从被彭城的守军软禁于州府之后,义康王爷倒并没有太激烈的举动,只是再三要求回都城来跟您当面禀报呢……”
“哼哼哼,我这四弟,总是这么的一根筋儿……”刘义隆突然冷笑了几声,口气颇为复杂。
徐湛之并不敢搭话,只是默然的立着。
“湛之,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义康,有些无情啊……”
沉默半响,刘义隆突然开口问道,他慢慢坐直了身体,终于睁开了眼睛,此刻正盯着徐湛之,一双眸子,甚是锐利。
“为臣不敢,那刘义康早已意图谋反,圣上却一直顾念兄弟之情,并未问罪,可谓皇恩浩荡。”
“你真的认为,义康有意谋反吗?”刘义隆的口气里,突然满是嘲弄。
徐湛之听了,寒毛一竖,他双手不由得轻轻握拳,并未有任何迟疑,马上慢慢的答道:
“臣以为,为人也好,做事也好,切不可忘本,一个做臣子的,如果已经超越了自己的本分,让圣上感到不安,不管他是否意图谋反,本身已经是罪不可赦了。”
刘义隆眼中的精光更甚了一层,他凝神注视了厅下的征虏将军,突然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湛之,果然深得我心,义康的事情,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要让他回来了。”
徐湛之连忙躬身领旨,缓步倒退而下,正当他准备跨出门槛时,刘义隆突然又说道:“让我那四弟走的痛快些……”
“喏!”
出得宫门,早有近卫军在墙外候着,徐湛之翻身上马,慢慢行走于健康都城之中,他脸色肃然,双眉紧皱,心下一片烦躁。
太子刘劭业已成年,又是个阴郁跋扈的脾气,而圣上偏偏如此多疑好猜忌、喜怒无常,用不了多久,这宫墙之内,必然又要生出无数的祸端来。
元嘉二十二年十二月十七日夜,彭城州府内,彭城守军总都尉谢孝直带着几名兵士,推开了后院东厢房的木门。
“王爷。圣上有密旨传到,请你今晚起身,火速返回都城。”
房内,一条大汉从床上翻身坐起,一个箭步跳下床,往前疾走了几步,谢孝直连忙向后急退着,手扶剑柄,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圣旨拿过来给我看看!”大汉立在门口,正是那彭城王刘义康。虽然被禁了这些时日,他铁塔般的身子没有半点萎靡的迹象。
“请王爷恕罪,那密旨只是给小人的。传信的官人还说,是王妃和戴尚书以死上荐,才改变了圣上的想法,所以今日请您火速动身回去,当面向圣上澄清。切不可再让那奸邪小人有机可乘,谗言惑众。”
刘义康怔了怔,突然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只震得院内的树木瑟瑟作响。
谢孝直命人把彭城王的佩剑盔甲都拿了出来,伺候他穿戴上,一行人便护送着他往州府外走去。
一直来到了那州府前庭。早已有守军牵着几匹马等在那里了,几个人扶着刘义康翻身上马,谢孝直也跟着上马了。州府大门吱呀呀打开了。
谢孝直一拉缰绳,先行策马出了府门,一个卫兵随后也牵着刘义康的马往外走去,刚到那府门外,那小个卫兵突然一扬右手。把一刀刺狠狠扎在了马屁股上,自己却扭身窜回了府门内。州府大门马上咣当一声,合拢了起来。
那战马突然吃痛,前蹄高高踢起,刘义康身形高大,在马上本来就笨拙些,一时不妨,立即滚落马下。
他马上纵身跃起,拔出长剑,左右观望着,却不见了那谢孝直的身影。
正在疑虑间,无数的羽箭突然从身后的州府高墙上飞射而下,刘义康挥舞手中长剑,全力拨挡着,但那高墙上显然埋伏了不止一批人,羽箭犹如暴雨般不停落下,只得片刻,那彭城王便已成了刺猬一般,再也无力抵抗。
他立在原地,犹如一棵怪树一般,又撑了片刻,终于轰然倒地。
元嘉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日,健康都城,尚书府上下,一片忙乱,却又是一片肃静。
由各院的主事婆子和大丫鬟领着,所有的下人们忙忙碌碌的在打点行装。
彭城王被乱箭射杀、王妃戴红秀畏罪自杀,戴法兴要告老还乡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健康都城,不要说这府内是一片肃杀之气,连那府外方圆几百米的范围内,也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似乎所有人都在回避着这不祥之地。
戴夫人,金锦绣已经几天卧床不起,昨日,戴家大少奶奶缪冉儿,挺着大肚子,将府上所有的下人都召集到了福正院后院,向他们宣布:
戴家要举家返回江洲老家,这几日正在处理都城里的钱庄、田产和庄院等家产,家中成年的奴仆,如果是都城本地人的,或不愿随戴家迁移到江洲去的,各自到院里的主事那里报名,戴家会酌情考虑,是否打发他们出去。
冉冉此刻正靠在床上休息,看着白桃带着下人整理着各色物件,宝珠姨娘也过来帮忙,这几日冉冉累坏了,夫人一病不起,再也无力主持家事,而她自己的身子已经太沉重了。
戴长旭不在房中,他这几日几乎都伺候在福正院里,戴家二老一个是精神萎顿,一个是身子虚弱,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靠了一会儿,冉冉实在撑不住了,眼皮不由得慢慢合拢了起来,就在她马上要睡着的时候,门外传来咣当一声巨响,只吓得她惊坐了起来,心脏狂跳不已。
周嬷嬷连滚带爬的跑进了屋里,颤巍巍的说道:“大奶奶赶快到福正院去,圣旨到了。”
冉冉来不及多想什么,便被周嬷嬷和白桃搀扶着,和那宝珠一起,疾步往那福正院赶去。
从角门进了那福正院,戴法兴、金锦绣、戴长旭、戴灵秀、赵柔等人,已经满满的跪了一院子,冉冉和宝珠低着头匆匆过去,跪在了戴长旭的身边。
院门边,一个白胖的宦官,见人已到齐,打开圣旨,拖长了声音宣到:
“奉天承运 ,皇帝诏曰:吏部尚书戴法兴身为吏部官员,本应标榜士子,表率群臣,以身作则,垂范后世。孰料其纵容家人以权势压人,所开金家钱庄骗贷不还,又动用彭城王王府私刑,将无辜商贾屈打成招,冤入牢狱,今已由户部全部查清,朕深恶其罪,依律当严惩不贷。然朕念其为当朝老臣,德高年劭,检举彭城王有功,特从轻发落,没收其枉法所得所有家产,只允留十名家奴随其返乡,其余人等均交由吏部一并处置。”
冉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身旁的戴长旭却已悚然变色,冉冉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