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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初七,“人胜节”。
苏碧头戴自己用彩线、碎布做的人胜,再贴上传统的梅花形花钿,换上一身桃红装束。在百花凋零的季节,一出现就给人眼前一亮之感。
自从剪了窗花,苏碧闲来无事,又开始画她记忆中的各种俏皮小动物,兴起的时候,还会用彩布做了出来,摆在房中。
她最得意的作品,大概就是一双仿人型布偶了,完全比照着她和石远的样子做的,别说,神韵形态还挺像的。
石远瞅着据说是按照他做的小人,对着那包子脸大眼睛,却欣赏不能。但在苏碧欣喜期待的表情之下,他面上还是点了点头,表示接受。
所谓人胜,即汉族女子用彩纸、丝帛、软金银等材料制成小人的形状的首饰,多是剪彩金箔制成。苏碧本就娇俏活泼,头戴的样式也十分新巧别致,她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她倒觉得没什么,古往今来,见着漂亮新奇的东西,人们都会多注意一点。但是石远就不爽了,那些女子注目也就算了,竟然还有不少男人目光也在苏碧身上流连。
路过一个卖首饰的小摊时,苏碧停了下来。她所做的人胜虽然对现在来说甚为新巧,但也不得不承认,传统工艺的剪彩金箔制成的亦十分精致华美。
一位少女站在苏碧旁边,她翻动着摊上的东西撇了撇嘴说:“年年都是这些样式。”她指着苏碧对小贩问,“你可有她头上的那种卖?”
小贩的目光在苏碧头上打了个转儿,然后摇了摇头笑道:“小的做的都是小本买卖,进的货不甚齐全。姑娘或许可以去金玉轩之类的首饰铺子看看,他们那新鲜样式多。”
那少女觉得扫兴,也没兴头再挑选,拉着身边的小姐妹就走了,她要是买得起金玉轩的东西,也不至于来这小摊了。
苏碧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少女就挤进人群不见了,苏碧对小贩道:“我头上戴的是我自己做的,料想别处是没有的,你可又要让她白跑一趟了。”
“姑娘放心,她即使找不到你头上的样式,大点的首饰铺子别的样式尽有,她不会白跑的。”小贩呵呵笑,像他这样街口讨生活的生意人,早练就了一双利眼,什么人买得起什么东西,一眼就看的出来。
苏碧转了转眼珠,以前被压制的赚钱念头不期然又冒了出来,她把头上的人胜取了下来,递给小贩道:“小哥你看,如果我把这样的样式卖给你,你要吗?”
小贩刚才已经大概看清了,他直言:“姑娘做得新巧,但这东西别人看上一眼就能仿造出来,卖也卖不了几个钱。”新巧的东西,不是没有人做出来,但很少有流传开来的。还是传统的更好卖,也不占风险,他这样的小商人,图个糊口,自然不愿担任何风险。
“我又不是只有这一个样式,我可以源源不断的提供新的出来。”苏碧知道古代没有什么专利之类的东西,像她手中这种没有半分技术含量的东西,或许能让人新鲜几天,过后却极可能无人问津,但她能不断出新的话,又不一样了。
小贩听她这么一说,也有意动,他笑道:“姑娘多做出点样式,拿来我看看。我们或可商议。”
苏碧一听小贩答应,还没影儿的事,她却开始计划起来,她问:“那你说,如果合适的话,我这东西一个能卖几钱呢?”
“约莫十文钱左右一个。”小贩歪头一算,干脆道。
“这也太便宜了吧。”苏碧不信。
“这不是金、不是银的,一小块布料扎成,定价贵了……”肯定没有来买。
“呃,如果我用上好的料子来做呢,然后一般的料子卖给普通人,锦缎之类做的可以卖给大户人家。”苏碧又道。
“先不说已有各类绢花在前,大户人家也更愿意戴珍宝质地的头花以显身份。”小贩摊手。说实话,要不是苏碧人长得好,男人总会有几分宽待,小贩肯定不会这么耐着性子。
苏碧有些泄气,不过她想到薄利多销,慢慢积累总是会有成绩的,她不死心还欲再言。那边黑着脸的石远把她拉住,说:“该回家去了。”他转头又对小贩道,“内子顽皮,刚才说的玩笑话,小哥不要当真。”
过了正月初七,不少陪老人过年的人陆续归家。石远这时带着苏碧到庄景生家拜年,他们到时,庄家已经有人提前先到了,都是几个军中同僚,见此情形就知道,庄景生人缘极好。
石远就留在堂屋和几个大男人说话,苏碧则被庄大嫂拉到里面,一伙娘子军聚在一块嗑瓜子吃糖,说说闲话。
除了庄大嫂,苏碧对几个女人而言都是生面孔,但女人之间就氛围就是那么奇怪,找到了共同话题,一会下来,已算混熟了。
几个女人开始埋怨自己丈夫的缺点:什么不着家啊、睡觉打鼾、气急打人之类的。就连庄大嫂也说,她家那口子,脾气倔不听劝,两人没少拌嘴。
她们说完,一致的看向苏碧,问:“你成婚也有些时日了,石远看着齐整,私底下待你如何?”
除了在营里的日子,石远回到家就陪着她,睡觉也不打鼾,对她也好,生气也就摆摆冷脸,从来没要动手打人。苏碧被问懵了,她听着其他的女人的埋怨,越来越觉得石远不可多得,现在让她违心说什么缺点,她也说不上来啊。
但大家都说了不顺心的事,甭管掺杂了多少水分,你不合群的说你过得顺遂,不是赤果果的炫耀嘛。
苏碧想了想,就把初七那天的事说了,她有意赚点小钱也不是什么坏事,就连芊芊有时也会做了绣品卖了,赚点零花。石远当时却黑着脸,好似她犯了什么大错一样。她和小贩话都没说完,就被他硬生生拽回家了。
一屋子女人听完她的话,俱笑得前俯后仰。倒把苏碧臊得慌,她反思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庄大嫂先收了笑,她拉过苏碧,安抚的拍了拍,说:“好个当家的小媳妇,没事琢磨着给家里挣钱。但你家石远又不是养不起你,你还嚷着要赚钱,不是让他面上难看嘛。”
苏碧哑然,她释放了压抑许久的东西,在现代受到的思想又跑出来作祟了。如有可能,她是真的有赚钱的念头和详细的计划。
庄大嫂继续说:“自古都是男主外,女主内。你嫁的又不是个撑不起家的男人,日后只管安心过日子就是。”
“恩。”苏碧颔首。她要把“不合时宜”的东西,重新统统装回去!这灵魂真是个玄妙的东西,别人没有察觉到她有任何不妥,但她自己却有些恍惚。
比如别人问起她幼时的事情时,她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两种不同的记忆,相互交缠。如果不是她早已下定决心,只做苏碧,可能早就精神混乱了吧。
苏碧径自出了神,此时一声叹息把她拉回了回来。
只见坐在墙角的女人叹道:“想我当姑娘时,常常熬着做绣活,累死累活才能赚几个铜子。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嫁了人我才算过了几年吃穿不愁的好日子,即使我男人爱挑毛病,难伺候得紧,我也忍了。”
这话说得未免悲观了,庄大嫂粉饰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在家当闺女时,卖点绣活主要是为了练练手艺,顺道才是赚点零花钱。”她回忆起在娘家时的日子,也是苦多过甜,但离乡背井,每当合家团圆的日子,她却要怀念那时候了。
在庄家吃了顿饭,众人也没有久待,看日头差不多了就陆续告辞了。苏碧和石远是最后走的。席间难免喝酒,石远喝得微醺,他和苏碧走了一会儿才想起一事,他拍了拍自己脑袋,转头对苏碧说:“我落下了个东西,你先回去,我等会再回来。”
“除了礼品,我们没带东西呀,你能落下什么?”苏碧不解。
“你别问了,等会我带了回来你就知道了。”石远看了看天色,怕等会真来不及了,他急匆匆的就走了。
苏碧看着他的背影,发现他走的也不是往庄家的方向,不由琢磨他是要带什么到家里来,弄得神神秘秘的。
“碧姐姐,你一个人站在巷口发什么呆呀?”一个声音从左边传来,苏碧转身一看,果然是芊芊,除了她,也没别人喊她‘碧姐姐’了。她招呼道:“芊芊,你和你娘走亲戚回来了?”
“是啊,在亲戚家住着,始终不方便,娘也不放心家里,我们过了初七就回来了。碧姐姐,我可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有很多话要和你说呢。”
“看你喜气洋洋的,莫不是好事近了?要不到我家去,咱坐下来细说。”苏碧隐约记得有人提过,好像是陈寡妇给女儿找了一门亲,据说过了年就要正式下定了。
“过年谁不是沾满喜气的?碧姐姐你就会打趣人。我不去你家了,家里还要忙活呢。”芊芊举了举手里的东西,示意不能多说了。
“好,下次我去你家找你。”苏碧点了点头,她自个进了屋子,烧了热水泡好茶,捧着话本等石远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