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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游红扑扑的脸蛋就靠在自己怀里, 像一朵暂时倚在栏杆上避风的芍药, 轻轻一碰, 就要落在北风里晃荡垂头。
摄政王放下朱笔,拿了两个月的刀剑缰绳, 掌心的茧又覆了一层。
那处白净透红的脸蛋仿佛有吸引力似的,触到的那一刻, 萧蘅似乎听见耳边有雪落下的声音。
定是这样白嫩温热的肌肤,才能感受到鹅毛雪的重量, 像摄政王这样粗糙的双手, 就是浸入冰水,寒意也姗姗来迟。
楚昭游眼皮动了动,刚才的马蹄声没惊醒他,此时因为脸上的一点痒意, 微微蹙起了眉。
萧蘅眼角一眯,重重地在楚昭游脸上一搓, 撤走的时候还恶劣地捏了一下。
“醒了?”
萧蘅“铿”一声把剑搁在桌子上, 垂下的那只手, 拇指摩挲着食指的指腹, 那里仿佛有细小的蚂蚁在哪里爬过,摄政王两指狠狠一碾,眼神渐深。
楚昭游半张着嘴, 揉自己的脸蛋,大惊:“你捏我!你一回来就捏我?”
就不能换一种体现君臣友爱的方式叫醒他么?
萧蘅淡淡地看他一眼,命人加足火盆, “怎么,要本王给你用雪洗脸?”
楚昭游“咳”了一声,老狗贼当时没醒,怎么知道他掐他脸了?
小心眼,这也要报复。
他目光往摄政王肩膀上瞥了一眼,又瞥了一眼,微仰着脖子道:“摄政王伤势如何?大楚的朝政还仰赖于摄政王,千万要保重身体。”
萧蘅看他一副“你最好明天就可以上朝”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他右手一动,肩膀渗出一点血来。
“死不了。”
唉?楚昭游乖巧放在膝盖上的拳头攥紧,揪着绣着云龙的黄袍,“要不要请太医看看?”
“不是设宴等本王么,先吃。”
楚昭游接风宴设在城楼上,四周用厚重的帷幔遮风,桌子很特殊,上面是一口锅,锅下面挖空填充烧红的木炭。整张桌子都暖洋洋的,楚昭呆在炉边烤火,等摄政王等得昏昏欲睡。
萧蘅将桌上的切薄的羊肉鱼片青菜扔进沸腾的锅里。汤底是炖了五个时辰的老鸭汤,将碎肉和浮沫捞干,只留最澄亮的清汤。
楚昭游一扬手,把手边切片的老姜都倒进去,管它难不难喝,给摄政王暖暖身。
外面天寒地冻,此间温度宜人,喝一口热汤,配上刚烫好的小菜,哪儿都挑不出毛病。
楚昭游主动给摄政王夹菜,十分灵活,“夹菜这种事朕来就可以了。”
萧蘅压着上扬的嘴角。
“摄政王您金贵的手留着批奏折,不要干这些粗活。”
萧蘅恢复面无表情,他看着楚昭游飞快给他和自己都盛一碗汤,并叫下人上两大碗米饭。
“吃饭吃饭,朕都饿了。”
萧蘅看了一会儿,觉得楚昭游在没有他的这段时间里,确实过的如鱼得水。
大口大口地刨饭,看着他吃就觉得很有食欲。
“本王在幽州背水一战,为大楚收复兵权,陛下嘴上说担忧,今日一见,却是心宽体胖。”
楚昭游反应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控诉:“你敢说朕胖了?”
“我没胖!”
他这么玉树临风天之骄子,肯定是吃多少都不胖的那一撮。
两个月前姨母还说朕瘦了呢,摄政王会不会说话?
他顺着摄政王的目光,视线落在自己的肚子上。
“朕衣服穿多了而已,姨母非要朕穿六件!能不胖吗?”
摄政王十分幼稚:“本王刚才摸过了,不单纯是衣服,陛下根本就不担忧边关的战士。”
和本王。
楚昭游警惕地看着他:“这种东西摸不准的。”
萧蘅目光一深:“难道陛下要掀起衣服给本王看?”
楚昭游捂着肚子,“那会着凉,等开春,入夏,摄政王就知道朕为了战事和奏折,瘦了多少斤!”
他还有时间减肥。
萧蘅冷笑着给楚昭游盛了一碗鱼片,“晚了。要是本王一回京,陛下就迅速清减,朝臣怎么看待本王?”
凭什么楚昭游在他手里瘦了,在赵夫人手里就胖了?
小东西他在的时候吃得也不少,就是故意跟他作对。
楚昭游默默反应了一会儿,脸色渐渐由阴转晴,又说他不关心,又不准他瘦回去,其实就是无中生有,找个借口指责他不够关心他的伤势罢了。
楚昭游想到自己一开始一天下三道圣旨,命令摄政王原地养伤,圣旨跟肉包子打狗似的。
后来他觉得摄政王这么赶,可能是不想离京太久,让他继续掌权,楚昭游就不下旨了。
萧蘅垂下眼,缓缓道:“今天是陛下生辰,陛下想要什么?”
年关时,处处大雪封路,他没能赶回来,足足迟了十五日,恰好赶上了楚昭游的生辰。
楚昭游有些惊讶,魏万虹嫌弃他生辰八字和自己犯冲,记入玉碟时,往后延了十天。
姨母来了之后,楚昭游才知道自己原来是正月十五生辰。
摄政王居然也知道?
楚昭游抿了抿唇,他可记得对面的是摄政王,有些东西不能要。
“那摄政王夸一夸朕吧。”楚昭游补充,“皇帝当得不错这点除外。”
萧蘅脸色一僵,他刚才确实想说这个来着。
这两个月,他在幽州,楚昭游主持朝政,不出大错,算个合格的帝王了。
不合情境的溢美之词堵在摄政王脑子里,他一一驳了回去,干巴巴道:“戏唱得不错,但本王不喜欢听。”
楚昭游微笑,果然,这就是摄政王的生辰礼,毫不意外。
萧蘅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黑乎乎的铁块,抛给楚昭游。
楚昭游双手接住,拿在手里,辨认了一会儿,才看见正面有个“幽”字,背面一个“兵”字。
他震惊地抬头去看萧蘅,只见他看着远方,不带感情道:“陛下这两个月朝事处理地不错,数名大臣都写信夸你,让本王安心处理幽州事宜。幽州兵权应有陛下的一半,但它不是龙威军,只有一块虎符。”
都给他了?
楚昭游惊讶地说出话,目光从摄政王受伤的肩膀扫过,觉得手里的虎符有些烫手。
“陛下现在可觉得皇位稳固?”
“呃……”
萧蘅进一步道:“那就把本王的恩人放了,给她一笔钱,安排好去处。本王不喜欢欠人太深。”
楚昭游捏紧了虎符,他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朕只是收留那位姑娘,不久前,她的家人来了,就把人接回去了。”楚昭游举手保证,“她走的时候还胖了五斤!朕绝对没有对她不好。”
萧蘅狐疑地看着楚昭游,半响道:“那就好。”
他倾向于楚昭游已经把人放了,因为小东西看起来又软又良善。摄政王府继续寻人,对方若是有意相认,总能找到的。
楚昭游已经从萧蘅手里拿了龙威军,现在又多一块幽州虎符,一切来得太轻易,他想了想,还是把它还给摄政王:“朕不要。”
萧蘅待要拒绝,脑海中忽然浮现周奇的话,“你想给就给,想收就收……我不想要。”
“那你就自己凭本事来拿。”萧蘅收回虎符,拨了一下楚昭游的领子,“吃饱了么,回宫了。”
楚昭游感受了一下,“没有。”
萧蘅一噎:“吃这么多,敢瘦下去,本王找你算账。”
楚昭游打了个嗝儿,想,摄政王真是好面子,为了向大臣们展示朕在他手底下讨生活很滋润,不惜亲自给朕布菜!
……
摄政王喂人喜好涮肉,楚昭游有些积食,晚上狄燕给他做长寿面的时候,就有点吃不下。
但这是二十年来,姨母第一次给他做寿面,就算糊成一坨疙瘩,也得笑着吃下去。
狄燕:“我第一回擀面,卖相不佳,要不你别吃了,姨母再做一碗?”
楚昭游看了一眼手里的海碗,他好不容易吃了二十分之一,再来一碗不是得重新吃?
“很好吃,姨母做的,不管什么样,都是珍馐佳肴,独一无二。”
楚昭游微笑地夸着,突然喉头一紧,趴在桌子上吐了出来。
狄燕连忙用帕子给他擦嘴:“昭游!怎么了?”
楚昭游有点丢脸:“对不起姨母,朕实在太饱了,不如留着明天吃。”
“都吐成这样了,还管什么寿面。”狄燕小题大做,“赵金,过来给陛下把把脉。”
幽州将军府虽然人口简单,但起初狄燕什么肮脏把戏没见过。楚昭游脸色都白了,别是面里让人下什么毒了!
赵城派赵金保护狄燕,一则是他武功高强,二则赵金略懂医术,他小时跟着游医行走江湖,专门学稀奇古怪的病症,让他治常见病反而不如郎中。
赵金被狄燕的着急感染,一脸凝重地把脉。
楚昭游淡定而有心得,朕以前也吐过好几次了。
丰富的临床经验,让他迅速想到了原因,今天摄政王肩膀流血了,他又看见血,还吃得这么饱。
殊途同归,吐了。
见楚昭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狄燕气得打了一下他的手背。
认真点。
赵金眼里闪过小小的疑惑,“陛下脉象紊乱,前所未见。”
狄燕紧张:“能看出是什么问题吗?”
赵金又把了一下,“乱中有序,细细探查,似乎是和、和……子嗣有关。属下学艺不精,需要再想一想。”
狄燕闻言脸色骤变,按住楚昭游:“此事不宜声张,有了确切结果再说。”
子嗣相关,她一下就想到,魏万虹说的话。
摄政王是不是真的下过药?想让楚昭游后继无人?
当时她不信,因为摄政王不必使这样的下三滥手段。
万一是真的呢?
楚昭游:“太医也把过脉,他们没说什么要紧的。”
“就是太医才不可信。昭游,有赵金在,治好之前别找太医。”
狄燕言语之间,笃定赵金能治好,还怕摄政王那老狗贼发现。
赵金默默捏了一把汗。
他就没有这样的自信。
陛下他的脉象,是真的很复杂啊!
楚昭游和狄燕都一脸严肃,甚至想的人也一样——萧蘅。
不同的是,楚昭游忧虑姨母和摄政王杠上,吃了亏。
狄燕心里先把摄政王骂了一遍,转而忧虑楚昭游的前景。
赵金看看这如出一辙、不是母子胜似母子的二人,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奇特的想法。
他早就说过,看陛下的脸色有个作弊的好方法,那就是和狄燕对比。
他脑子里骤然浮现赵夫人在梁州孕吐的情景,顿时打了个寒颤。
学医害人,赵金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了。
作者有话要说:楚昭游:你们都在慌什么,朕这是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