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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游觉得有些丢脸, 不守着看他扎针, 冷静地去外面散心。
老头松了一口气:“可算走了, 上回也是这么盯着——”
他语气一收。
摄政王十分上道:“一百两。”
“上回也是这么盯着我给你扎针,那目光严厉地紧, 老头我还以为自己给皇帝宠妃治病呢。”
老头一边说,一边动手, 治病还带讲故事转移病人注意力的,堪称悬壶济世。
后脑勺传来尖锐的痛感, 萧蘅抓着扶手, 手背青筋暴起,眼里却全是笑意。他想象着楚昭游那个眼神,心头一暖。
他曾经屡遭欺骗,习惯不去渴求关怀, 小伤小痛抛在脑后不去管它,不想正是这个无所谓, 让他忽视了后脑勺的异样, 从而理直气壮地忘记另一个人对他的爱和照顾。
世人负他, 不及他负楚昭游之深。
楚昭游刚出来不远, 就在亭子里看见一个姑娘,个子高挑,腰肢纤细, 总之是那种不会出现在摄政王府的类型。
朕就过去赏赏花。
楚昭游绕了一圈,目的明显地接近凉亭,终于看清了姑娘的真面目。
男的。
男扮女装来摄政王府答题, 给了谢朝云灵感的那位公子?
据说还是被人骗这里答题有饭吃,才不怕死地跑过来的。
楚昭游倒觉得他不傻,只是被保护地太好的贵公子,说不定就像他当初跑出宫一样,正闹离家出走。
“你就是陆珥?”
陆珥一转头,看见是大楚皇帝,不熟练地下跪行礼:“草民参见陛下。”
能被亲卫放在花园里的人,都是搜过身,确保没有携带兵器等危险物品,简而言之就是手无缚鸡之力。
楚昭游觉得十分亲切,招呼他坐下嗑瓜子:“听说你是神医的朋友?”
陆珥实话实说:“不是,是神医说可以分我一口饭吃,我就跟他进来了,大家都忙着没空赶我出去。”
他眼睛冒光地看着楚昭游,要不是有人盯着,估计还想拉着他的手:“我看见陛下就觉得特别亲切。”
楚昭游警惕,“你想跟朕借钱?”
陆珥:“……我可以抵押。”
楚昭游想了一下,这个人唇红齿白自带贵气,一看就没有被社会毒打过,别人对摄政王府避之不及,他居然敢来蹭吃蹭喝,估计家里特别有钱。
“你要抵押什么东西?”楚昭游笑容亲切,今天朕可以为国库创收。
跟着楚昭游的亲卫脑壳疼,究竟是什么样的缘分,才能一见面说不到三句话开始商量借钱。
陆珥谨慎地看了一眼亲卫,从怀里掏出一块环形玉佩,“我带的东西不多,只有这个了。一百两,怎么样?”
楚昭游低头,看见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细腻纯白,光泽温润。最精湛的要属雕工,两块环形玉,项圈似的套在一起,是用一整块玉料镂空雕刻所得,周身刻着吉祥纹样,两圈衔接处蟠龙首尾相接。
楚昭游一时无言,他不会是遇见同行了吧。
陆珥着急,忍痛割爱:“再加五两,卖你也行。”
其他人他不敢卖,怕惹祸上身,卖给楚昭游就完全没有问题。
楚昭游屏退亲卫,压低声音:“说吧,是不是同行?”
陆珥受到惊吓:“这么容易看出来吗?”
楚昭游敲着桌子,有些小习惯只有当皇帝的人才有,更何况平常人家谁敢用龙纹玉佩。
“你也太穷了,不知道去国库拿点钱再走吗?”楚昭游嫌弃,出门不带钱,脑子不好。
陆珥不服气:“神医说他遇见你的时候,你身上只有五两银子。”
半斤八两。
楚昭游被揭穿,脸颊一红:“那是朕遇见黑心的当铺,你这块玉佩,也只能卖五两!”
陆珥受到打击:“不能再多一点吗?”
“那你先告诉朕,你是谁。”
“大衍国,陆景焕。”
大衍国在大楚南面,面积大约是大楚的十分之一,两国都毗邻月斥,国君陆景焕。
大衍国在百姓心中,声望最高的不是皇室,而是国师,现任皇帝年仅十八,还在学习帝王策略,政权交到国师手中,看起来还政遥遥无期。
楚昭游瞬间有些同情,难怪他一见陆珥倍觉亲切,原来是一股来自同行的心酸。
陆珥叹气:“国师他太可怕了,请的帝师更凶,我实在受不了了。”
趁着国师出门治理水患,陆珥留信离家出走,大楚国力雄厚,听说摄政王也不好惹,国师肯定不敢大张旗鼓在大楚找人,他就跑这边来了。
走得太急,没带什么钱,陆珥到京师时,最后一点钱被偷干净了。
他昨天本打算,要再吃不上饭,就去摄政王门口自揭身份,希望大楚看在两国友好的面子上,派人通知大衍方面,过来接他。
国师会生气,但总比饿死好。
他望着楚昭游:“能不能收留我?国师他说要把我关在皇陵,背不完十六史不准出来。我不想呆在皇陵。”
那可是十六史啊,看完就得一年。
楚昭游:“……”你为什么拿我的剧本?
陆珥再接再厉,伸出手腕:“你看这上面一圈淤青,就是他把我锁在房间里背书弄出来的。书海无涯,我总不能被这样关着一辈子。国师打着让我读书的借口不还政,我以后就跟着你混吧。”
一个傀儡,跟着另一个傀儡混,有出息吗?
楚昭游问:“你认识秦飞尘吗?”
陆珥一愣:“不认识。怎么了?”
“没。”楚昭游心里好笑,张太监给秦飞尘讲爱情故事时,是不是就像陆珥这样忽悠人?
陆珥养尊处优,离家出走还没什么戒心,看起来凤星洲并没有怎么磋磨他。
当然,陆珥惧怕国师的模样不像作假,楚昭游只是不完全相信。
“这样,你拜神医为师,弄一个掩人耳目的身份,和朕进宫,宫里安全。”
倘若大衍国师真如陆珥所说,有谋权篡位的野心,那他的野心定然不止于大衍。
野心勃勃的人总是和“开疆扩土”形影相随,以防万一,将来若是挑起战事,他们这边有陆珥,就多了一种解决办法。
毕竟也是一国之君,陆珥要是在大楚哪里饿死了,给了别人发难的借口,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
陆珥一口答应:“只要你不告诉国师,住哪里都可以。”
他谨慎地让楚昭游谁都不能说,摄政王也不行,他对权臣有阴影。
楚昭游:“行。”
……
萧蘅被扎了一个时辰,以为中间楚昭游会回来看他,努力维持云淡风轻的风度,结果等来等去,楚昭游没过来一次。
但由于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没脸提要求,只能郁闷地把楚昭游和神医送进宫里。
神医和他的小徒弟被安顿在离福宁殿最近的一座偏殿,保证有事能及时出现。
摄政王将宫里值守的人全换上心腹,不仅以一当十,还嘴严。
接着,他命人把自己书房的书信纸笔搬到了福宁殿,准备长驻此地办公。
楚昭游拦下了摄政王的铺盖:“这个不行。”
萧蘅:“也是,陛下宫里不缺我一床被子。”
“你给朕回自己府上住,我一个人睡惯了。”
萧蘅又有点怀念从前,那时他能放肆地说“本王想试试龙床,不行?”
但他现在目标改变,只能好声好气地商量:“神医说晚上最好有人陪夜。”
“不行。”楚昭游冷着脸,摄政王白天日理万机,晚上给他陪夜,睡觉都不踏实,长此以往身体怎么受得了。
他又不是卧床不起。
而且摄政王现在知道他们睡过一次,再睡一个被窝,那还能单纯地只盖棉被吗?
楚昭游脸有些热,怕摄政王到时候问他一些尴尬的问题。
他既盼着摄政王想起来,又有点紧张,要是摄政王能特定忘记某一段记忆就好了。
总之,楚昭游现在七上八下的,没办法坦然地面对摄政王,原因还说不出口。
“我睡外间。”摄政王妥协。
摄政王现在语气实在太好,也不一口一个“本王”,就差对着楚昭游用“臣”自称。
但臣之一字,离君太远,摄政王想当枕畔之人,大概心里不喜欢用。
“哪有摄政王往皇帝寝殿凑的,你是不是想篡位?”楚昭游怒目而视,赶紧走吧,他的脾气真的太软了,再说两句就得同意。
威胁的话说多了,是会遭到报应的。
萧蘅自认理亏,只能再让楚昭游自己睡几天。
……
与楚昭游想的相反,五天后的早晨,摄政王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冷静地叫了一桶冷水。
他梦见了那个破屋,那时候天还没黑,屋里的场景很亮。
楚昭游穿着鹅黄色的裙装,一脸郁闷地给他解腰带。
楚昭游自暴自弃地趴着,“钻木取火你会吧?”
……
还有半夜尘土飞扬,一根柱子砸下,他护着楚昭游,仿佛察觉不到痛一般。
萧蘅闭了闭眼,那种时候,谁还顾得上疼不疼了……
一幕幕宛如昨日般,蹙眉忍耐,眼角眉梢之情,回想俱是悸动。
楚昭游说自己被狗咬了真不为过,萧蘅暗骂自己一声畜牲。
他傻的时候不知轻重,不知收手,把骄纵金贵的楚昭游弄哭。
清醒时更想。
萧蘅呼吸一重,连忙转移注意力,想起他第一次在福宁殿过夜,醒来时发现腰带扣解开了。
那时楚昭游明明很慌,拐着弯让他承认腰带是自己解的。
那么复杂的腰带扣,如果是楚昭游解开的,只能说明他以前研究过。
萧蘅暗恨自己怎么像木头一样,楚昭游明明露出这么多破绽,他却一次次跟着楚昭游的思路走!
摄政王治了五天,只想起一点不可描述的内容,完全不敢声张。
只是一些碎片记忆,他就知道楚昭游对他多好。
他怕楚昭游误会他心里只惦记着床上那点事。
他还什么都没想起来,先梦见这个,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只好每天喝茶消火,盼着明天能多想起一些别的,这样他就能堂而皇之地邀功,讨一些好处。
议事堂。
萧蘅批完奏折,拿起邻国的国书,快速浏览了一遍:“凤星洲说他家皇帝丢了。”
谢朝云差点一口水呛死:“咳咳咳……我说摄政王,您什么时候开始喝这么苦的茶?”
茶苦就算了,还在他喝茶的时候讲笑话。
“怎么丢的?”
“没说,只说是在大楚京城突然没了消息,他要过来找。”萧蘅合上国书,很明显,这就是礼貌性地打招呼,恐怕凤星洲此刻已经在大楚境内了。
谢朝云有些幸灾乐祸,大衍的凤国师,他和萧蘅怎么会不认识,还熟悉得很,以前合作过很多次。
冷心冷情的,谢朝云一直觉得他不是国师,而是六根清净的和尚。
谢朝云:“啧啧,真没想到,你觉不觉得,这次他好像担心过头了?”
萧蘅将心比心:“本王要是他,这时候已经掘地三尺了。”
“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惦记自家皇帝?”
萧蘅冷冷看了他一眼,想到不知在哪里的大衍皇帝,突然有些后怕。
楚昭游差点也跑了!
本来打算今晚一定要睡在福宁殿,萧蘅此时又有些犹豫,他不能逼得太急,怕楚昭游生出逆反心理,像陆景涣一样怎么办?
距离他做那个梦已经三天,萧蘅现实中连楚昭游手都摸不到。
没恢复记忆,一切免谈。
萧蘅隐约意识到,楚昭游是有点拉不下面子,不好意思了,但苦于没办法打破。
谢朝云瞎出主意:“你羡慕他对你傻的时候好,那还不简单,你再装傻一次呗。”
“人都是同情弱小的,你现在是威风赫赫的摄政王,待遇能跟傻子一样吗?没看出来吗?陛下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人。”
萧蘅:“……”有点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