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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年无法形容自己仿佛被雷劈中的心情, 盯着那把黑幽幽的剑,想起这把剑肉麻死的名字, 他就有一种重新回去铸剑一点都不想去见师父的冲动!
思欢什么的,太丢脸了有没有!
“师弟?”君清明偏偏微笑着, 不见半点不自在。
“清明真人,清欢真人,太上长老有请。”到门口说话的竟是个全然不认得的道童。
斯年一怔,却这才想起已有许久未曾见过抱朴与见素了。
那面生的道童倒不像是以前的那几位,看着机灵许多,见状就大抵猜到了斯年心中所想,于是恭恭敬敬地低着头道:“昔日这里侍奉的师兄们因年纪大了, 便被派到外门去, 现如今已是外门的管事了,因走时两位真人正闭关铸剑,便不曾打扰,现提拔了我们进来。”
斯年顿时一阵恍惚, 年纪大了吗?
修士本就不显老, 他与君清明皆是年纪轻轻便到了两仪境的,时光如白驹过隙,闭门铸剑不知日月,匆匆也是六年过去,以这具身体的年纪而言,也是满了二十,看着却仍是十七八的清俊模样, 而君清明已是二十有三,不过也只二十岁样子罢了,那些道童却比不得他们,六年一过,十四五岁的少年便足以做些更繁复的工作了,纯阳宫并不会白白养着他们,这些轻松的活儿又有样貌清秀手脚伶俐的小道童补上。
面前这个小道童,只看年纪也不过才十岁上下,一团稚气。
斯年叹了口气,一脚踏入正殿。
静钰依旧静静端坐蒲团之上,全无半点变化,时光在他的身上全然不曾留下任何痕迹,只睁开眼之后,才会觉得那双浅褐色的眼里满是沧桑,已是苍老不堪。
“师父。”两人齐齐跪倒。
在静钰的面前,总是让人控制不住就心生敬畏。
君清明率先奉上手中剑道:“师父,此乃我所铸之剑。”
静钰接过,仔仔细细看着,“倒像是你的性格,虽暗哑却内藏狂狷,只略有些粗糙,还需温养。”
“是。”
“此剑名‘思欢’?”静钰皱起眉。
斯年的小心脏控制不住狂跳起来,头埋得低低的,就怕静钰看到他。
靠,为什么君清明这么理所当然的反倒是自己要觉得心虚忐忑!这不科学!
“我早说过,你身上红尘俗气太重,反倒不如你师弟超脱,既走了修真之路,便不能如此重情。”静钰淡淡道。
这一番话说得斯年全然抬不起头来。
卧槽,明明在教训君清明,他紧张个什么劲。
君清明低眉顺目,亦是淡淡回:“是。”
……
你这声“是”就不能答得有点诚意?就是我都听出你根本不以为然啊师兄!
平日里君清明本也是心思深沉之人,却披着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皮子,只不知为何到了静钰面前反倒是从不屑掩饰——呃,也许是人家儿子在和老爹闹别扭?看着也不像啊……
静钰倒是不曾再说什么,看向斯年,“清欢,你的剑予我看看。”
斯年赶紧将手中剑奉上,并主动道:“此剑名‘君子’。”
静钰看着这剑,微露诧异,“咦?”
斯年顿时心中忐忑不安。
“这剑所用何种材料?”静钰皱眉道。
……呃,这让他怎么说得清啊……如果说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会不会被教训啊……
幸好背包里还剩几块乌金陨铁,他赶紧掏出一块道:“曾经机缘巧合得到这种材料,却非金非玉不知何物,是以这次铸剑也加入一些……”
静钰只是瞥过一眼,并不曾接过乌金陨铁,他也只是一问,本身并不精通炼器,平生唯一所铸之剑只是月缺,是以对材料并不如何感兴趣。
“嗯,倒也奇特,看这剑模样,我原担心华而不实,现在看来却还不错,内蕴风华,含而不露,且这精巧外表反倒成了掩饰,清欢,你做得不错。”
斯年顿时心花怒放,弯眉笑了笑。
至少,师父教训了君清明,却夸奖了自己吧?
“这六年里,你们闭关不闻世事,现出来了,有些事就不能再当做不知。”静钰忽然道。
斯年心中一跳,与君清明对看一眼,皆有些茫然。
“师父,这六年间可发生什么要紧事?”君清明皱眉问。
“若论要紧,只有三件。”静钰径自闭了眼睛,声音清淡。
“一,你们闭关三月后,阴璃教金羽仙子带池蒹葭亲赴纯阳,为救命之恩前来道谢,送上一份不菲的谢礼,且话里意思想让清明你与那池蒹葭结为道侣。清渠不好擅自决定,亲自来一元殿询问于我。”
只这第一件,便让斯年心中猛然一跳,若是静钰答应了,君清明又该如何?
“我替你拒了。”静钰很快须道,让斯年送了口气的同时也大感静钰行事之干脆利落。
“男女之情不过外物,有多少人因耽于私情而荒废修炼,反倒是舍本逐末。”静钰甚至还劝慰了君清明两句,只怕他在小巫山之行与那池蒹葭生出私情。
斯年心中有些不舒服,这池蒹葭是怎么回事,师兄对她可没半点令人误会的地方,她倒好,与师门长辈前来致谢也便罢了,竟然还带提亲的,未免太自以为是了些。
君清明却道:“我对那池蒹葭本就平平,也无心觅一道侣,多谢师父替我费心。”
静钰这才满意。
“二,小巫山之后,因阴璃教霏黎长老最宠爱的孙女亦是殁于其中,阴璃教便联合了七八个名门大派同时向元空门发难,我纯阳宫亦在其中,元空门被逼无奈自断一臂,将负责此次试炼之行的长老处死,又零零落落废了上百人才平息此事,只不过这样一来,我纯阳与元空便结下深仇,元空毕竟千年底蕴,实力非同小可,只怕经此事他们认为是你们二人破坏其计划并多半怀恨在心,他日你们在外行走,须得小心谨慎。”
“是。”君清明与斯年齐齐应道。
静钰蓦地睁开眼睛,目光犀利直朝西南方向看去,“最大的一件事乃是我人界与妖界界河日渐干涸,妖界本就狼子野心,只怕不日便要侵犯我人界,先各门派都派出先锋于界河与妖修作战,你二人剑既已成,怕正需要如此机会,着你二人即日启程,前往西南界河处,接应修闵等人。”
斯年虽惊讶,仍是同君清明一道应下,但很快他就又道:“还请师父赐下两只须弥灵鹤,以便我和师兄前去。”
……本来就是公干,不派车说不过去啊!他看上那神骏优雅的灵鹤很久了!
静钰瞥他一眼,“自去向清渠要,我从不用这种东西。”
……
斯年只得就这样退了出来。
“唉。”
君清明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既是我们去要,掌教师兄也不可能不给。”
“我知道。”只是觉得,似乎到这个世界之后,他就一直处在关禁闭——打架——关禁闭——打架——关禁闭中啊!还有更惨的吗?!
修仙实则当真是一件无趣又枯燥的事情,追求的是无上大道,只是就算立于最高处又如何呢,就算成了仙又如何,就当真逍遥快活吗?
斯年略有些茫然。
君清明却忽然道:“师弟你看。”
斯年见是一元殿外的寒水池,这里饲养着数百条素鲤和几只寿命足有数万年的灵龟。
“你可知这些素鲤吃什么?”
斯年摇摇头,事实上,他开始连这种鱼叫什么都不知道,至少以前的那个世界从未见过,后来才知它们也是鲤鱼的一种,却不是寻常鲤鱼,虽长得有五六分像锦鲤,却没有锦鲤那样艳丽的颜色,通身雪白,几近半透明一般,也比锦鲤要大上许多,身体狭长,尤其鱼尾如纱如雾,美丽极了。
因其素净美丽,是以叫素鲤。
“它们只吃蛇。”君清明柔声道,却让斯年猛地打了个寒颤。
“蛇说来也是令有些动物害怕的生物,纯阳宫山下密林之中,多的是以兔为生的剧毒花斑蛇,却只能被素鲤吞吃入腹。师弟,这世界便是这般,你不往上走,便是被人吃,这修真界便如这美丽干净的素鲤,看着可爱温顺,实则吃的都是剧毒的蛇类,如若如兔一般羸弱无争,便是他人饵食,你是愿意做那兔子被蛇吃,还是做这素鲤连毒蛇都能吞吃下去?”
“师兄。”斯年认真地看着君清明,“我知物竞天择强者生存。另外,你的例子举得糟透了,我既不想做兔子也不想做吃蛇的素鲤,我讨厌蛇!”
……
待得到了纯阳宫前山,二人拜会了掌教真人清渠,掌教真人果然痛快地给了须弥灵鹤,然后告知修闵等人所在,嘱咐了几句便让他们尽快赶去接应。
还没等他们飞离纯阳宫的地界,就看到一人拦在面前。
那人衣袂飞扬,一头乌压压的黑发在阳光下几乎笼着一层青光,他踏着一件绚丽如霓裳的飞行法器,看来愈加张扬夺目,原是俊美风流的长相,只如今含怒瞪视,平添几分怨愤,长得好看的人再如何忿怒的模样似乎都不会面目可憎,尤其斯年想到他变作花狸猫的样子,更是一点都不会因他这幅模样而生气。
“秦——呃,秦道友?”斯年清了清喉咙。
君清明是全然不知他们有什么往来的,见秦夙夷拦路,只微微有些诧异。
“这几年倒是躲得够彻底啊?”秦夙夷冷哼。
斯年倒是一怔,“这从何说起?”
“封门不见外人也就算了!我是外人吗,我是吗?”秦夙夷指责,拜托,现在他居然是他的“妖兽”了,还把他视作外人,嗯?
……
君清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斯年倒是还不曾察觉,无奈道:“我何时拦过你?”那时候不是来找过他嘛,他也没不让他进门啊。
秦夙夷怒道:“那次你让我住到山下去,我刚安顿好便上纯阳去找你,结果你那道童拦住我,硬是不让我进去,若不是见在纯阳地界,区区一个道童哪里拦得住我!说来说去就一句话——清欢真人正在闭关,不见外人!”
“……这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斯年实话实说,“大抵是师父吩咐的。”
秦夙夷一怔,到底心气难平,“你可知我去找了你多少次?”
“……”斯年看他难看的脸色,就知道必然不是一次两次。
“你整整闭关了六年两个月零三天,我去寻了你不下两百次,结果好不容易换了个道童,翻来覆去还是那句话,真是气死我了。”
斯年见秦夙夷脸色涨得微红,他原就是俊逸明媚的长相,这样添几分薄怒,倒更显得风姿出众引人遐思。
偏生自从见到他变作那花狸猫如孩童一般说话之后,他在斯年眼中的形象便是那个皮毛光滑眼睛滚圆的花狸猫,嗯,现如今便如同那时炸毛的花狸猫,实在引不起他半分旁的心思,只一看便立刻联系到那狸猫模样,想到他瞪得圆溜溜的琉璃猫眼。
于是,只想顺毛撸安慰他几句。
……不知道什么时候,斯年真心把秦夙夷等同于一只需要适时安抚的——嗯,自己饲养的花狸猫了……
直到身侧一道柔和温雅的声音传来,“谁来给我解释一下,不是外人是什么意思?”
“哦,对了,连闭关的日子都记得如此清楚呢,寻了不下两百次,真是情谊深厚令人——”他轻轻笑出声来,眉目微动,眼波流转,这一笑,竟是如春风拂面,格外宜人。
秦夙夷尚且不觉得有什么,毕竟此时的君清明看来一身文雅,气质如玉,并无半分锋锐之气。
但斯年却被他笑得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什么时候师兄居然和师父一样不露声色了,明明不带生气的表情,但是气势好可怕……t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