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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燃又自斟了一杯酒,却并未即刻饮下,而是擎在手中,微微打转,酒花在杯中飞旋了几个来回,终是沉了杯底。
他直勾勾盯着那平静如镜的酒面,缓缓道:“我不是说过,那天晚上,我去找你的路上,遭遇了黑衣人的伏击么?
“他们打晕我之后,以为我死了,把我扔到了城西那片乱葬岗上,恰巧被我师父发现我还活着,就把我带了回来。他那时候已经病得很重了,只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了结余生,就干脆带着我来到了郴定。所以,七日后,待我醒来,已离开燕都很远了……”
言子期表情肃穆,哑声问道:“后来呢?”
卓燃将方才所斟的那杯酒尽数灌入口中,双眼似蒙了一层水汽一般,已微微发红,继续道:“我那时候伤得很重,又得了风寒,差点真的死掉。我师父倾尽所有救我,终于让我捡了一条命回来。所以,我便拜了他为师,希望有一天可以找到证据,为我惨死的爹娘讨回公道。”
言子期的心亦十分沉重,此时此刻,唯有酒解千愁。复饮一杯,他想问些不那么沉重的话题,来缓解此刻压抑的气氛和心绪,故问道:“你和你师父学了什么?”
卓燃斜着眼睛看他,有些哭笑不得的苦笑道:“你以为我拜师学习盗墓么?哈哈哈!别逗了。你以为那些功夫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学成的么?说来惭愧,我师父的真功夫我一样没有学到,但是挖洞,我还是不在话下的。”
“所以,”言子期又斟了一杯给他,道:“在观音庙,你是挖了个洞,将长公主和郁儿运走的么?”
卓燃点点头,浅饮一口道:“差不多。挖了三天四夜,洞口在观音庙,直通我住的那座山角下。”
言子期凝眉不解,道:“当时我们把观音庙几乎翻了一遍,并没有见到有任何异样的空洞,你将洞口设到了哪里?”
卓燃扬眉微笑,道:“洞的位置其实不新鲜,就在那大殿后门附近的地方,只是我挖的洞是随走随填的,你们御林军那帮酒囊饭袋自然探不到虚实。”
言子期闻言,疑道:“你怎知我们此时要来郴定,怎知我们一定会去观音庙,又怎么有把握我一定不在公主身边?”
“你的问题太多了!”卓燃打了个哈欠,道:“大公主年年来郴定祭拜她亡故的驸马,每次都会在回程时独自在观音殿发呆,一呆就是大半天。我在这里这些年,比你可都清楚,所以,我知道她会去观音庙,也知道她不会让旁人跟随。但是,你这次也居然在,我事先确是不知的。”
言子期微微蹙眉,“若你不知我也在,怎会事先想到绑架公主来逼我出现的计划?”
“我原本的计划可不是这样的!”卓燃摆了摆手道:“我本来的计划,只是真的想绑架大公主,逼玄墨辰重查当年之事,但是,”他抿酒而笑,“部署的时候才意外得知你也在,我便改了主意,先见见你,知道你心中是怎么想的,比直接绑架大公主要挟朝廷,要靠谱的多。”
“还好你改了主意。”言子期无奈一笑,转念又道:“但若我不能很快找到你藏身之地,你预备对她们做什么?”
“不做什么,”卓燃摇摇头,认真的看着他道:“活线索,我既给了你,我就有把握,你能在一日之内寻来!”
言子期若有所思:“你说的活线索,是指安御史?”
“没错。”卓燃哼笑道:“得了这个线索,没有隐瞒的道理。若对方是友,则定会将此线索告知于你,尽快找寻前来;若对方是敌,也会透露给你这个线索,试图抓住把柄打压你。而且,那人一副老实人又不笨的模样,我愿意在他身上赌一把,赌他会在清醒之时,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三品将军你。”
“此举太过冒险!而且,”言子期斩钉截铁的下了定论,复又板起面孔严肃的道:“安御史是我妻兄,况他一直为当年之事奔走,查明真相,你不可对他无理!”
“哦?”卓燃以手做枕圈在脑后,不怒反笑道:“怪不得……”他话音中落,忙转道:“好好好!看来,我这次没赌错!”
“还有,”言子期继续问道:“既然你的目标是长公主,那么何必要将郁儿一起绑走?那时你应不知她是谁。”
卓燃耸耸肩,道:“我本以为大公主会像往常一般独自进入,怎知她这次居然带了个小医师进去,还以为那小医师是她的情人!”
“什么?”言子期哭笑不得,卓燃又道:“我的确不知她和你的关系,只因这药已经放了很久,我没把握它能让人昏迷多久,万一事情没办完,你的小医师就醒了,你那一整座庙的御林军都在,事情会很麻烦,所以干脆一起拖走完了,谁知道,你这小医师难搞定的很!”
“她怎会轻易让你得逞?”言子期很自然的说出这句,却不由自主的笑了,卓燃眯着眼,面带几分鄙夷嘲讽的神色看着他,言子期被他觉察,忙敛起神情,正色道:“当年之事过去不久,先皇驾崩,广郡王也已死去,你若找我陈明事情原委……哪怕你要绑架长公主也不是没有机会,为何要拖到今日?”
卓燃闻言,深深叹了口气,道:“我师父的身体一直不好,后来就愈发差了。他曾经倾尽所有的救过我,如果没有他,我早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所以我自然,也要倾尽一切的救他性命,侍奉他终老。”
“所以,你当了那枚扳指。”言子期问道。
“嗯。”卓燃缓缓闭上双眼,一滴泪无声的滑落眼角。“可是,他还是没能熬住,两个月前,走了。”
此刻,默然无声,言子期的心沉入谷底,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只觉无比沉重。片刻,他开口道:“这些年,你靠什么生活?”
卓然苦笑一声,道:“卖菜。”
“卖菜?”
“是啊,”卓燃很自然的回道:“很奇怪么?别看我那小荒山上什么都没有,但是地方大,能种菜,卖多卖少聊以果腹吧,比不得从前。”
“也是。”言子期颔首:“怪不得,郁儿的兄长,是在集市找到了你。”
卓燃略有些不自然干笑了几声,道:“那个安御史,他也真是厉害,仅凭一枚小扳指就能把我的踪迹摸得一清二楚。原本我是想溜的,但是又想想,能借这个契机与你相见也不错,血书的事,我如果不说,可能就会烂在心里一辈子,那么,我的父亲,你的父亲,永远将会顶着世人的骂名,泉下难安!”
言子期点头不语,仰头饮尽了最后一杯酒。卓燃道:“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
言子期将酒杯留在手中,道:“继续寻找当年知晓此事、尚在人世之人,找到可以握在手里的真相,奏请皇上重查当年之事,还言家、卓家清白。”
卓燃凝视着他,肃然道:“子期,不是我以小人之心揣度你与玄墨辰的君臣之情。即使你是他最衷心的臣子、最器重的将军,但皇上就是皇上,在某些问题面前,他不会选择站在你这一边,你明白么?”
言子期扶额闭目。卓燃所言,他怎会不明白?
玄墨辰是皇帝!即使他与言子期有着从小相伴成长的情谊,他仍然是皇帝!
卓燃将坛中酒倒尽,刚好一杯,他举起满杯,重重撞了一下言子期手中空杯,笑道:“慢慢来吧!来日方长!”
言毕,转身豪放道:“掌柜的,再来两坛!”
言子期出手制止道:“别喝了,太多了。”
卓燃俯身,从桌下取了一物上来,竟是叠成厚厚一沓黄纸包成的一串方包。他又从怀中取出一泛黄纸张,放在言子期面前,道:“你的小医师开的药方,我刚去抓了药回来。啥都好,就是不能饮酒,所以,今日我必定要饮个痛快才好!”说罢,向昏昏欲睡掌柜的继续招手道:“再拿来!”
言子期轻展此纸,纸张上,略有些模糊的字迹娟秀干净,他似乎能看到,安思郁正坐在自己面前,一笔一划写这些字的情形,不禁嘴角浅浅一弯,心中暖若午阳……
言子期将药方递还卓燃,扫了一眼桌上厚厚药包,道:“这么多药,你有钱付账么?”
卓燃哈哈一笑,道:“记在你言大将军的账上了!还有今天的酒钱,”说罢,拍了一把言子期的肩头,回头冲掌柜的道:“酒钱朝他要!”
言子期无奈摇摇头,正色道:“休想!从你月俸里扣。”
卓燃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言子期的脸,左看右看个不停,看的言子期好不别扭,正欲出言,卓燃却抢先一步,连连啧舌道:“果然是成了亲的男人,变这么抠门了!”
夜色愈发沉了,寥寥星光却主宰了这黑色世界的全部。希望升起的地方,若不在当下,那就在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