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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得知林黛玉去了庄子上住,喜得心痒难耐,暗暗道:从前你住在园子里,我想见一面都难。现下你搬出来一个人过活,岂不是正合了我的心意,看你还能不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当下便差遣那日跟随骡车到小庄子上的小厮,要几人在前头带路,要亲自去拜访林黛玉。
薛姨妈拦着道:“你一个爷们大喇喇上门去看一个姑娘家,成什么道理!”
薛蟠不耐烦道:“讲究这些破规矩做什么!等我娶了林妹妹进门,妈再来理论这些不迟。”
说着穿了鞋袜,戴了一顶镶边帽子,抬脚就要出门。
薛姨妈急得干瞪眼,可巧宝钗正扶着丫头莺儿,慢悠悠走进来,道:“妈好些了吗?”
薛姨妈近日感了风寒,在家养病,见宝钗来探望自己,连忙拉着她道:“你快劝劝你哥哥,他这昏头昏脑的东西,要亲自去城外庄子上看林丫头!”
宝钗唬了一跳,皱眉道:“哥哥休要胡闹,林妹妹是清修去的。老太太今儿个才说要派人过去照应林妹妹,哥哥去了,让那些人看见,回来报与老太太知道,老太太岂能饶你?倘若再传到舅舅们耳中,舅舅发起狠来,捉你去学堂念书,你又要回来跟妈闹。”
薛姨妈附和道:“我的儿,我知道你的心思。索性林丫头还小呢,不必急于一时。等她过了几天冷清日子,晓得出家的辛酸,自然会感念咱们家的好处。届时妈再替你讨了她来,有什么难的?你这会子贸贸然跑去烦扰林丫头,有什么用?白白招人恨一场,连你妹妹也得跟着没脸。”
薛蟠听了母亲和妹妹的话,只觉好没意思,不耐烦道:“罢了罢了,天天一车子的话,说来说去,不过都是哄着我玩。我知道,妈当初说妹妹‘要找个带玉的来配’,妹妹一直记在心上,眼里心里,都只有一个宝玉。还没嫁人时,行动就爱护着他,胳膊肘一心只管朝外拐。如今果然称心如愿,嫁了宝玉,成了那府里的宝二奶奶,哪里还有闲心料理我的事?”
说罢,扯下帽子,赌气回房睡了。
宝钗不妨薛蟠扯出她来,气得发怔,眼泪扑簌扑簌,落了满襟,拉着薛姨妈哭道:“妈妈你听,哥哥这说的是什么话!好心好意劝导他,他倒指摘起我来了!”说着愈发觉得委屈,眼泪滚将下来,怎么都止不住。
薛姨妈一面气薛蟠胡乱说话,一面又劝宝钗道:“那个孽障向来没心没肺,他的话就跟一阵风似的,刮过就算,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且别理他,等他自己悔悟了,我叫他给你赔不是。”
宝钗又是委屈又是气愤,偏生又不好同哥哥分辩,回了自己院里,躺在炕上,哭了一场。
晴雯进来取博古架子上的一只玻璃绣球灯,见宝钗散着头发,眼圈通红,不敢说话。
宝钗拿一块水红帕子,在眼角按了一按,哑声道:“二爷在做什么呢?”
晴雯答道:“二爷在书房里看书呢!”顿了一下,又道,“二爷让我拿个玩意儿。”
宝钗轻声道:“你拿了去罢。”
晴雯取了玻璃绣球灯,一径走到宝玉跟前,道:“二爷,东西我拿来了。”
宝玉穿一袭家常绸缎衣裳,坐在书桌前,正在发怔,晴雯叫了半晌,他才猛然一惊,回过神来,“托人给那头送出去。”
晴雯犹疑道:“就干巴巴送这么一盏灯?也不带个口信?”
宝玉苦笑道:“你送了就是。”
晴雯才刚转身,宝玉又在后头叮嘱了一句,“千万别叫袭人瞧见了!”
晴雯诶了一声,将玻璃绣球灯仔细包好,亲自送到二门外。
贾母派婆子给庄子上送些柴炭油米,腊味年货,布匹、菜蔬、牛羊肉堆了满满几车。婆子正忙着清点,还没动身,接了玻璃绣球灯,拍着胸脯道:“姑娘放心,我一定把这玩意儿亲手交到紫鹃姑娘手上。”
晴雯别了婆子,回到院子里,迎面一个梳圆髻的青年少妇遥遥走了过来。少妇穿一身五彩花卉刺绣镶领粉红对襟褙子,秋香色立领中衣,腰系水红汗巾子,底下穿一条水红马面裙。头上插几枝簪环,耳上佩了珍珠坠子,腕上笼着一串圆形闭口绞丝银镯子,行动间钗环轻晃,环佩叮当,正是已经开脸作妇人装扮的袭人。
当即便冷笑一声,扬声道:“花姨娘,二爷在读书呢,你这早晚进去,又要误了他用功。”
袭人踌躇了片刻,拍了拍手里搭着的一件织金绒斗篷,笑着说:“我给二爷送件衣裳,屋里虽然生了火盆子,还是不顶用,久坐还是冷得慌。”说着就要推门进去。
莺儿在一旁和小丫头说笑,听见两人的话,站在廊檐底下喊了一声,“不劳花姨娘费心,二奶奶才进去,正和二爷说话呢。姨娘若是得闲,劳您到小厨房去看看,二奶奶早起让柳嫂子炖了一盅火腿冬笋炖豆腐,不晓得这会子煨熟了没有,二奶奶等着中饭要吃的。”
袭人笑盈盈应了一声,把斗篷递到莺儿手中,转身去了厨房。
小丫头们正拿着大笤帚清扫积雪,麝月将几只花盆搬到里屋,叹了口气,和晴雯说道:“白费了她的一片心机,如今虽说算是攀上高枝,当上姨娘了。可这不上不下的,有什么意思?倒是白白费了她从前的好名声。”
晴雯咬牙道:“人家就爱学那西洋哈巴狗,讨好这个,讨好那个。面上比谁都温厚,专爱在背地里使坏!”
麝月拿一把竹剪子,剪下几片枯萎的枝叶,道:“她不过是怕得罪人罢了,哪有害过人。你怎么总疑心她?”
晴雯冷笑一声,道:“我已经在太太跟前挂过号了,三五不时就要把我叫去作践一回。不出几日,早在年底,晚则开春,太太定要找个由头撵我出去。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到底是好过一场,我先把话放在这里,她惯常心口不一的,眼里心里只惦记着往上爬,哪里还记着什么姐妹情分。你们信不信,和我没什么相干。如今她称了心愿,当上小老婆,我偏不信她果真就能万事如意了,且看她下场如何!”
麝月只当晴雯是在别处受了腌臜气,这才愤愤不平,拿袭人撒气,也没往心里去。
却说那头贾家的婆子们赶着几辆车,冒雪行到庄子上,正要去叫门,一个伶俐丫头走出来道:“妈妈们辛苦,这大冷天赶了半日路,冻坏了罢?姑娘让备了热酒热菜,给妈妈们祛祛寒气。”
一边说,一边引着婆子们往旁边一座低矮房子里走。
婆子们道:“怎么不见姑娘?”
小丫头笑着道:“姑娘如今是修道之人,不能见外人。”
婆子们点了点头,一行人进了这间矮房,只见墙角烧了火盆,炭火烧得正旺。当中摆着一张大饭桌,七八只方脚凳子,饭桌上酒菜齐备,鸡鸭鱼肉,满目琳琅,灶上还热了一坛绍兴酒,酒香四溢,直往人鼻子里钻。
婆子们赶了半天路,正是又冷又饿,又闻见酒香,勾动馋虫,当即揎拳掳袖,这个撕下一只油光发亮的鸡腿,那个夹起一大块红烧蹄髈,便大嚼起来。
一个婆子抱着酒碗,随意翻拣出一只玻璃绣球灯,往丫头手上一递,道:“这是别人托我带给紫鹃姑娘的,劳烦姑娘帮我送进去。”
转眼丫头们已经卸完车上的年货、米粮、布匹、菜蔬。婆子们一个个吃得脸红红的,又收了大把的赏钱,当下心满意足,腆着肚子去和林姑娘辞行。
林姑娘并未现身,只让丫头代为传话,隔着窗子问候了贾母和几位舅舅、舅母,婆子们一一答了,又转述了贾母的话,便赶着空车回城去。
等婆子们一走,院子里的几个丫头和一个婆子连忙收拾了饭桌。将贾家送来的物事全都码放在一辆空着的马车上,杜老爹嘱咐了丫头们几句,赶着马车往王家村去了。
紫鹃在里头听见车轮轧在雪地上的吱嘎响动,走出来迎接,开口便问道:“那些人没瞧出什么来罢?”
杜老爹将马车赶进院子里,答道:“没事儿,那几个丫头机灵着呢!婆子们只在院子里说了几句话,没进屋,不会起什么疑心的。以后府里再派人到庄子上去,也没什么妨碍。只消说姑娘在专心修道,就没人敢硬闯进去。姑娘只管在这安心住着。”
杜老娘搓着手,走出来帮着搬东西,闻言撇了撇嘴,道:“就是疑心又如何?谁会多管闲事?”
紫鹃听了老娘的话,默然无语。
忽然一眼瞥见那只玻璃绣球灯,只觉刺眼无比,连忙抢了灯笼在手里,冷声道:“这是哪里来的?”
杜老爹不明就里,道:“是府里的丫头托婆子带来,说是送你的。”
紫鹃想起宝二爷和自家姑娘从前的种种过往,那般柔情蜜意,难舍难分,眼下却已另娶她人,气得浑身发颤:都到这时候了,那个寡情寡义的,竟还来招惹我家姑娘!
一言不发,蹬蹬蹬几步快跑,提了灯笼回屋,藏在箱子里,拿一张流水落花纹绣牡丹花开的锦罗秋被掩得严严实实的。
黛玉穿一件豆青色绣白牡丹窄袖立领宁绸袄子,腰间系一条浅碧色丝绦,百褶裙边垂挂玉环佩饰,底下穿一双鹿皮靴。手上捧着一只半旧的黄铜小手炉,站在院子里,正看杜老爹几个往房里搬运东西,指点道:“那一大袋子粳米,给刘姥姥家送去。蝉翼罗和菊花罗也给刘姥姥送几匹,剩下的让王妈妈拿去,裁了做帐幔窗纱,屋子里空落落的,正要添些装设。这几样咸甜点心,栗子枣圈,拿篓子盛了,给村子里各家各户送一些。”
杜老爹一一照办。
紫鹃忙忙从屋里走出来,冷不防撞到黛玉身上,唬了一跳。
黛玉趔趄了一下,靠在绿漆栏杆上,转过头来笑道:“你这是怎么着?睡迷糊了?”
紫鹃连忙扶着黛玉站稳,心虚道:“该死该死,一时迷了眼睛,竟没瞧见姑娘站在这里。姑娘没碰着哪里罢?”
黛玉挥了挥手,“不碍事。”
紫鹃嗫嚅着,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宝玉往这边送来一只玻璃绣球灯的事,犹豫半天,终究还是没有张口——姑娘好容易才有了笑脸,不能再勾起她的伤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