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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念执再次醒来,躺在了一张床上。
他起身环顾了一下周围,有些诧异。他记得自己昏迷前是在黄沙之中,他骑马走了很久,感觉身心俱疲,大限将至,于是下马,独自躺在土坡上,等待自己慢慢死去。
他走出房门,发现这是间客栈,此时客栈中没有客人,他径直下了二楼,来到一楼的大厅。
倚在柜台边的邱不玉,看到了老人下楼,便叫顺子去叫徐哑巴出来,毕竟这人是他救回来的。
方才徐哑巴外出,回来的路上发现了吴念执,于是将其带回了客栈。徐哑巴察觉到老人气机孱弱,一副濒死的状态,思索后,拿出一枚丹药喂其服下,替他续住了命,只是这颗丹药只能治标,却不能治本,老人体内窍穴全部损毁,没有高人出手,也只能是暂时的存活下来,随时有可能死掉。
吴念执一番询问之后,才从客栈老板娘口中问出了事情经过,感叹连连,原来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也不知道该不该清醒。
邱不玉招呼老人坐下,吩咐刘麻子到后厨做些吃的,既然是徐哑巴救下的人,那便将账算在他头上,到时候他亏欠的越多,看他还好不好意思走。
徐哑巴来到前厅,本身就沉默寡言,再加上吴念执本身也不愿意提及自己发生的事情,两人只是客套了几句,吴念执谢过了名字稀奇古怪的‘徐哑巴’兄弟。
徐哑巴也简明扼要的告诉吴念执,自己给他服下的丹药只能暂时续命,如果想要根治,需要他尽快离开大漠,再找他人出手相救,吴念执点头,他很清楚自己的状况,言谈之中十分豁达,这也让徐哑巴感觉奇怪,仿佛这位老人并不在意死活,甚至有些求死的意味。
吴念执用过饭后,有些尴尬,才想起自己身无分文,他一路之上都是护送林朝先,这些山下的黄白之物,从不放在身上,都由死去的那位中年剑修来掌管。
老板娘邱不玉却很豁达,互通性命之后,直呼吴念执为‘吴老头’,告诉他不用担心这些,只管住,住的越久越好。
如今吴念执没有了一身修为,就如一个普通的古稀老人,但自小投身丹霞剑宗,除了埋头练剑,也没有什么一技之长,当下觉得不能白吃白喝,硬是给邱不玉讨了一个打杂的活路,让邱不玉哭笑不得。
但老人真没取错名字,十分的执拗,坚持一定要做些什么,邱不玉只好随他,暗中吩咐顺子,给老人找些清闲的活路便可。
跟随少年小厮顺子一起打扫完客栈大厅,闲来无事的吴念执来到后院,看到徐哑巴兄弟在劈柴。
吴念执不是没有好奇过眼下这位徐兄弟的跟脚,能拿出一个续命丹药的人,却甘心在这客栈之中劈柴,怎会不奇怪,只是再想这些东西,好像也无甚重要了。
见过徐哑巴砍柴的手法,失去了修为和剑意,却还有一身剑术的吴念执知道,这位徐兄弟应该是个擅长用刀的高手,但看他两手的老茧,就知道他练刀多年。
年纪轻轻,相貌堂堂,还是一位身手不俗的刀客,实在让他大开眼界。吴念执一直认为世间修士,只有出自名门正统炼气士才算真正的炼气士,至于那些山泽野修,多是一些擅长旁门左道、蝇营狗苟之辈。
吴念执作为炼气士,尤其是剑修,从来不将目光放在山下,对于这些凡夫俗子,没有好恶之分,毕竟两者所图不同。自己追求的是浩瀚剑道,而他们追求的是一日三餐、遮风避雨,同样身而为人,其实这一生大相径庭。
不过等到老人在客栈中居住了几日后,也发现了一些人间奥妙。他五岁被领入山门,自打那以后,这些质朴生活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他坐在桌上与他们吃饭,他们懂得尊辈分,让自己坐在主位,听着、看着几位伙计嬉笑怒骂,那位刘麻子兄弟口舌花花,荤话段子不绝于口,最能带动气氛。那位杨瘸子,沉默寡言,但是通情达理。那位除自己以外年纪最长的老张头,总是听着笑着,偶尔插一句话,也是妙语连珠。那位年纪最小,却一直嚷嚷着要喝酒的小顺子,混不吝,看似除了老板娘谁也不怕,其实对谁都很尊重。
当然最有意思的还是徐哑巴兄弟和客栈老板娘,一位佳人有意,另一外不知道是装傻充愣,还是真的不谙世事,就连自己这个曾经孑然一身剑修都能看出一二,有时候还会替徐兄弟着急,怎么你就一点看不出老板娘的意思呢。
大家也没拿吴念执当外人,很多事情也不藏着掖着,一口一个老吴头你来评评理,让吴念执倍感欣慰。
与几人接触下来,吴念执才发现以前的自己多了些山上人的意气,少了些山下人的俗气,直到现在变成普通人,才发觉这种俗气,其实也挺好。也发觉了自己渐渐的多了些许人味,人情世故之味。
人活一世,草活一春,若是总想做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又哪能知道花下的莲藕虽然丑陋,却是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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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徐哑巴彻底调理完毕,上次与飞鹰门那些炼气士交手后的伤,已经痊愈。当下不再等待,备好水和干粮,带上长刀便又开始深入沙漠。
这是这一次他不再是漫无方向的找寻,他来到了上次遇袭沙蟒的地方。
重回旧地,当日对战沙蟒之时的情景,历历在目。沙漠灵气稀薄,那条沙蟒能修炼的如此巨大,必定是找到了一块灵气充裕之地。不过沙蟒伏延千里,能够出现在此处,那证明那块洞天福地就在此处范围,结合自己手中的半块羊皮地图,绝不会超过三百里。
而那为番子公子和老人,在见到沙蟒后,迅速离去,必定也是察觉到了异常,加上他们走过的地界,与羊皮地图上对比,他们估计是知道些什么的。
徐哑巴顺着榆木林向上找寻,沿路探查水源源头,一直找到了半夜,已经走出了纵深三百里外。
直到深夜,徐哑巴才发现了那群番子的营帐,营帐之外是几处篝火。
此时他与营地还有不小的距离,只能看个大概。
他下了马,从玉牌之中摸出那枚秋风钱,表情玩味。徐哑巴放低身子,蛰伏在沙丘之上,慢慢向营帐靠近。
徐哑巴前行了几丈,仍是看着前方,嘴角扬了扬。
“徐兄弟。”
身后一句浑厚的声音传来。
徐哑巴翻过身子,坐在土坡上,并不意外的看着老番子努尔绥可。
努尔绥可笑道:“你们中原人有句老话,夜行以烛,无烛则止,徐兄弟,你这黑灯瞎火的朝着我们营帐前行,是何居心?”
徐哑巴将那枚秋风钱丢还给努尔绥可,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道:“那你家主人给了我一枚做了手脚的秋风钱,又是何居心?”
努尔绥可有些惊讶,随即问道:“你能认得此钱,还能察觉到钱被做了手脚,还真是小看了你。”
徐哑巴开门见山道:“先是遭遇沙蟒,你故意在我肩上拍了一下,留下灵气,引诱沙蟒吃我,然后给我一枚做了手脚的秋风钱,就是为了随时监视我,当然你们猜的没错,我是来找积雷山的,咱们可以做笔交易。”
努尔绥可笑道:“你认为你有资格说这种话?”
努尔绥可消失在原地,已经来到徐亚巴所在的位置,但徐哑巴也是瞬间消失。
努尔绥可扑了个空,随后再一次打量了下徐哑巴,恍然大悟道:“我说你的气境破碎,怎么突然有了灵气运转,原来借助了道家的丹药,还懂得使用符箓,不错,有趣,我必须要重新看待看待你了,你真是让人有些惊喜。”
徐哑巴倒是不意外努尔绥可出手,简明扼要道:“你们能找到这里,我也能找到这里,你若是脑子不笨,猜不到什么吗?”
努尔绥可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也有地图。”
徐哑巴道:“就说做不做交易吧。”
努尔绥可笑道:“将你杀了,我再取回地图不是更好?”
徐哑巴摸出随身的玉牌丢给努尔绥可,道:“这块乾坤牌被人施加了限制,天底下除了我和给我玉牌的人,谁也无法打开,老番子,不然你试试看?不过我提醒你,这块玉牌一旦被人强行去解除限制,立马就会损毁,里面的东西就会付之一炬,不复存在。”
努尔绥可当下有些迟疑,玉牌在手,可谓机会难得,但是他却不敢动手,就怕万一徐哑巴说的是真的,那就酿成大错。
番子老人思索片刻后,又将玉牌丢还给了徐哑巴。
徐哑巴收起玉牌,讥讽道:“一块洞天福地,你以为是你家后院?你吃的完吗?大家各取所需罢了,在找到积雷山之前,劝你不要多动心思,不然我死了,你们也找不到积雷山。”
努尔绥可面色阴沉道:“徐兄弟,如你所言各取所需,但你不要仗着有半块地图,就无所顾忌。”
徐哑巴笑道:“废话真多。”
徐哑巴说完牵着马就径直走向营地,压根不在意身后的努尔绥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