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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法医从外面买回来一个锅,把锅添满水放在电炉上,把从躯干上取下来的那块耻骨联合放了进去。
李筝偷偷问道:“姜法医这是要干什么?”
我说:“这叫煮骨。”
把骨骼上附着的组织煮烂后剔除,耻骨联合面的特征才能更加明显地呈现出来。
湖西区和宝山县交界处,有一条河叫北良河,担负着全市饮水和周边农田的浇灌任务,是我市的主要河流之一。
北良河的上游有一条支流,这条支流的发源地叫山岭村。山岭村南有条小路,路边的一片水塘是北良河的源头之一。
此刻,我们刑警队技术科全体人员正站在这个水塘旁边。水塘里漂浮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那是一片水草。
两小时前,我们接到报警称:山岭村有个小孩儿在水塘里抓鱼时发现了一个大袋子,闻起来臭臭的,回家后和父母说了,他父母又和村支书老李说了,老李就报了警。
“王猛,你去村里找根长竹竿,把那个塑料袋拨过来。”王科长一边说着,一边在岸边走来走去。
村支书老李安排了一个村民带着王猛去了村里,须臾便带回一根长长的竹竿。
竹竿刚好能触及那个黑色塑料袋,王猛小心翼翼地拨动着,那塑料袋慢慢向岸边靠近。
快到岸边时,我和技术员王猛、王立冬三人挽起裤腿下到水里,把塑料袋拽上了岸。
黑色的塑料袋上挂着混浊的水珠,散发出一阵阵恶臭,周围的村民一下子后退了10多米远。
“李书记,让村民们先回家吧。”派出所张所长对李书记说道,“暂时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了。”
“散了吧,散了吧!娃也快放学了,都快回家揍(方言,意为‘做’)饭去吧。”李书记一吆喝,村民们陆续离去,有些人还不断回头张望。
喜欢围观,是人的一大特色。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一个人驻足观看,很快就能变成一群人围观。这一点,在工作中我已经亲身体验过多次了。
王猛先对塑料袋拍照。这是一个黑色垃圾袋,展开有一米多长。塑料袋上已经有几个小的破口,隐约可见袋内物体呈灰白色。
王科长看了我一眼:“晓辉,你摸摸看袋子里是不是人肉,是男的还是女的?我倒要看看姜法医的本领你学到了几成。”
李筝好奇地问:“姜法医还有这么神奇的本领,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咱湖西区的法医可厉害着呢,你慢慢就知道了。”听王科长这么说,我不禁莞尔,想起了关于姜法医的那个神奇的传说。
多年前有一起碎尸案,当姜法医把装着尸块的一个包从水中捞出后,大队长开玩笑说:“姜法医,你这么厉害,能不能不用眼睛看就知道死者是男是女?”
“男的!”姜法医毫不迟疑地回答。打开包一看,果然是男性尸块。众人十分惊奇,姜法医的形象瞬间高大伟岸起来。后来据姜法医讲,他在打捞尸块时,恰巧摸到了一个男性生殖器。
“王科长,这个真不好摸,得摸对地方才行。”我边说边把袋子打开,一大块灰白色的肉呈现在我们面前。
我赶紧把袋子里的“肉”倒出来。那是一块人体的躯干,没有四肢,也没有头。毫无疑问,这是一起命案,而且是一起杀人碎尸案。
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李筝和王莹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王科长马上打了一个电话。放下电话,王科长说道:“刚才向领导做了汇报,领导让咱就地进行尸检,尽快查明死者身份和死因。”
从外观上看,尸块是一名女性的躯干。
王猛在旁边说了句:“看来,首先要考虑情杀了,很可能是见色起意。”
姜法医摇了摇头:“也不一定,仇杀和情杀都可能出现毁损死者性器官的情节,不过这个嫌疑人肯定是比较变态。”
夏天的苍蝇嗅觉非常灵敏,很快便有一大群聚集过来,嗡嗡乱窜,一有机会就迅速落在尸块上。
口罩根本挡不住刺鼻的气味,只能起到精神安慰的作用。防毒面具或许能抵挡部分气味,但戴上后会十分闷热。
作为久经沙场的法医,在尸块旁边待了一段时间后,我的嗅觉神经像被麻醉了般,逐渐适应了这种气味。
新法医李筝的处境可就没那么乐观了,她眼睛红红的,不知是呛得流泪还是心中伤感。不过她一直跟着我们,没有远离半步。
打开死者的胸腹腔,肋骨未见骨折。尸体内脏高度腐烂,很多死亡征象已经无法识别。
打开死者的胃,胃里充满了半流质的东西,已经无法分辨具体是什么食物了。
按照常规,我们提取了阴道拭子。因为尸体已经腐败,血液不一定能做出DNA,所以我还特意剪取了一块肋软骨。
为了推断死者的准确年龄,我们提取了耻骨联合,准备带回去进行法医人类学检验。
初检完毕,王科长和姜法医把大家召集起来:“初步看来,这是一起杀人碎尸案。受害人是一名女性,年龄和身高不明,死亡原因不明,死亡时间应该是餐后两小时,距今两周左右。”
这是一起棘手的案子,死者身份不明、死因不明,侦破难度很大。
就在大家收拾好工具准备返回时,王科长接到一个电话,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放下电话,王科长看着我们,苦笑着说:“大家先不用回局了,赵家村也发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
赵家村距离山岭村不远,我们开车十多分钟就到了。现场位于村北的河沟里,这条河沟的上游就是山岭村。
一样的黑色塑料袋,一样装着尸块,只不过这些尸块的数量和部位不一样。
塑料袋里倒出了8块尸块,初步看这些尸块都属于四肢,分别从肘关节或膝关节处断开。
我对这些尸块逐一进行了测量和检验。直觉告诉我,这些尸块和之前那块躯体很可能来自同一个人;但理性告诉我,并不能排除死者有两人或两人以上的可能。
返程时,我们先去了市局把生物检材送到DNA室进行检验,姜法医特意叮嘱市局DNA室的徐法医,这个案子有些棘手,希望能尽快做出结果。
回到局里,顾不上吃午饭,姜法医从外面买回来一个锅,把锅添满水放在电炉上,把从躯干上取下来的那块耻骨联合放了进去。
李筝把我拉到一旁,偷偷问道:“刘哥,姜法医这是要干什么,不会是熬汤吧?”
“想象力挺丰富呀!”李筝的话差点把我逗乐,“和熬汤差不多,这叫煮骨。”
我给李筝解释,把骨骼上附着的组织煮烂后剔除,耻骨联合面的特征才能更加明显地呈现出来。
耻骨联合位于骨盆正前方,根据耻骨联合面的特征可以推断出一个人的年龄。
很快,实验室里热气腾腾,一股臭味扑面而来。我感觉肠胃一阵翻涌,阵阵作呕。
我立刻把实验室里的通风橱电源打开,顺便把窗户也打开了,臭味淡了一些。
煮骨是需要很长时间的,我们轮流去吃饭,留人守着锅子,不断往锅里添水。我忘了那天的午饭吃的是什么了,反正难以下咽。
傍晚,市局徐法医打来电话,DNA检验结果出来了,所有尸块均属于同一名女性死者。
外面天色已经很暗了,姜法医看了看表:“差不多了,关上火吧。”姜法医取出耻骨联合,用镊子把骨头上的组织都撕扯下来。
我们围着这块耻骨联合仔细观察,我拿出纸笔,在纸上写着这块耻骨联合的一些关键特征。
“晓辉,算出来了吗?”姜法医问道,“这个死者看起来年龄不大呀。”
“是的,15岁左右!”当我说出这个年龄时,李筝“啊”了一声,我心里也咯噔一下。
姜法医点了点头:“身高呢?”
我放下了手中的笔:“根据之前测量的股骨长度,推算死者身高为155厘米!”
姜法医请我们一起出去吃了个消夜,点的饭菜都比较清淡。
回到局里,我在大队秘书科见到了一份发给周边区县公安局的协查通报:
“6月9日,在我辖区山岭村及赵家村河道内发现一具无名女尸,身高155厘米左右,年龄15岁左右。为尽快查找尸源,请各单位排查辖区内符合上述特征的失踪人员,如有线索,请联系王警官……”
看到“失踪人员”几个字,我拍了拍脑门儿,猛然想到自己正好负责湖西区“两个系统”的录入工作。
那段时间,省公安厅刚刚开始推广“两个系统”。凡是遇到无名尸体,就把信息录入“未知名尸体系统”;有到派出所报失踪的,就把信息汇总填入“疑似被侵害失踪人员系统”。
这两个系统并不是孤立的,它们可以互相关联比对。无论是先报失踪还是先发现未知名尸体,都可以与另一个系统进行对比。
假如信息比对成功,就可以确定未知名尸体的身份或者失踪人员的下落。
我立刻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在“未知名尸体系统”中录入今天这个无名女尸的信息。
将死者的DNA信息输入未知名尸体系统,与失踪人员系统进行比对,但没有比中失踪人员。这种情况有两个可能:一是死者亲属没有报案,二是派出所没有采集死者亲属的DNA信息。
“两个系统”刚开始运行,有些派出所报送不是很及时,报送的信息也不是很规范,所以目前系统里的数据不是很多。
我在失踪人员系统中输入“女性”进行查找,一共找到了6名女性失踪人员。
其中一条失踪人员信息引起了我的注意:5月25日,城南街办孙家社区居民孙正良到派出所报失踪,说女儿孙小丹已经一天一夜没回家了。
这个孙小丹恰好15岁,而5月25日到今天正好是两周的时间!
我立刻根据失踪人员档案里的联系电话拨了过去,电话很快接通,听筒里传出一名男子的声音。
“你好,哪位?”
“您好,我是公安局法医,想问一下孙小丹找到了没有?”
“已经找到了,她自己回家了。”
我略微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女孩平安回家是好事啊!“找到了就好,我待会儿在系统中修改一下,您这个失踪案子就算撤销了。”
“好的,给你们添麻烦了,再见!”孙小丹的父亲似乎不愿多说话。
时间已是晚上10点半,我关上电脑,准备回家休息,办公室的门一下子被推开了。
王猛在推门进来的同时,向我喊道:“赶快收拾一下马上出发,又发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
听到“黑色塑料袋”这个词,我感觉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它似乎已经成了尸块的代名词了。
这一次也不例外,在垃圾中转站发现的这个黑色塑料袋里,竟然装了一个人头!
在灯光下,人头面部青紫色的皮肤发出黝黑的光泽,看起来已经是“巨人观”了,面容无法辨认。枕部扎着一个马尾辫,头发长30厘米,符合女性特征。
给大家科普一下什么是“巨人观”。巨人观,是尸体高度腐败时出现的一种尸体特征。
人的生命终止后,寄居在人体内的腐败细菌由于失去人体免疫系统的控制而疯狂滋生繁殖,并产生大量腐败气体。
这些气体会在尸体内迅速充盈,随即出现颜面肿大、眼球突出、嘴唇变大并且外翻、舌尖伸出、胸腹隆起、四肢增粗、阴囊膨大等诸多尸象。整个尸体膨大像巨人一样,所以称为巨人观。
巨人观的出现意味着尸体进入高度腐败期。一般来说目前这个季节,出现巨人观需要两周左右,当然,也要根据周围环境状况进行具体的综合分析。
我用手触摸这个人头,手上传来滑腻的感觉。我知道那是头皮腐败后的特有感觉,像是充满了气泡和水。
根据对垃圾中转站工作人员的询问和现场监控视频来看,这个装着人头的黑色塑料袋是傍晚一辆垃圾运输车运来的。
那辆垃圾运输车负责北良河两岸的垃圾回收,也就是说,这个人头来自北良河岸边的垃圾桶。
我们把这颗人头带到了解剖室,连夜进行解剖检验。姜法医和李筝闻讯也赶了过来。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我们戏剧性地在同一天发现了可以“拼”齐一个人的所有尸块。把所有尸块拼起来时,死者好像“躺”在了我们面前。
死者颈部自甲状软骨下方离断,颈椎断端比较整齐,符合锯齿类工具形成的断端形态。这和之前发现的其他尸块的断端特征是一致的。
经过与之前发现的躯干尸块比对,发现头部和躯干断端竟然完全吻合。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这个人头和之前的尸块来自同一名受害者。当然,要认定是同一个人,还得等头部的DNA检验结果。
切开死者头皮,死者颅骨没有骨折。打开颅骨,死者脑组织已经开始液化,没有发现明显损伤。去掉硬脑膜,颅底也没有发现损伤。锯开颞骨岩,只见颞骨岩是鲜红色的。
“死因确定是窒息死亡。”姜法医说道,“下一步就是查找尸源了。”
切开死者颈部后,我习惯性地摸了摸死者的舌骨,发现舌骨已经骨折:“姜老师,死者的舌骨断了!”
“哦?把舌骨取出来看看!”
很快,我把舌骨取了出来,剔除舌骨附着的肌肉组织后,发现舌骨大角骨折,这提示死者颈部曾经受力。
姜法医点了点头:“这就对了,应该是扼颈或掐颈导致窒息死亡。”
姜法医看了看表:“时间不早了,大家抓紧回去休息。王猛和小刘再辛苦下,去趟市局DNA室送检吧。”
“我也去!”李筝固执地跟着我们去了市局。从市局回到分局已是凌晨2点,李筝在分局门口下车后自己开车回家了。王猛去了值班室蹭睡,我回到办公室躺在沙发上,一阵疲劳感袭来,很快就睡着了。
一阵电话铃声把我吵醒,我看了看座机显示的号码有些熟悉。接起电话,一个女孩的声音传来:“警察叔叔,昨晚是您往我家打电话了对吧?”
“你是?”
“我是孙小丹,我有个事情要和您说。那天我们四个人一起去老师家补习功课,后来燕子单独走了,到现在还没回家。”
“哦?方便和我说一下燕子的情况吗?”
孙小丹压低了声音:“警察叔叔,我爸催我去上学了,要不你到学校找我吧,城南中学初二(6)班。”
还没等我说话,电话里就传出了忙音。我看了看表是上午7点半,赶紧跑去王科长办公室。门虚掩着,我敲了敲门就进去了:“王科长,我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
“小刘,坐下说。”王科长放下手中那本书,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我把刚才那个电话的情况向王科长做了汇报。王科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条线索很有价值,要好好查一查,你和王猛马上去趟城南中学!”
我们的车在分局门口被李筝拦下,得知我们要去办案,她拉开车门就坐到了车上。
我们在城南中学校长办公室见到了张校长。简单寒暄后,张校长叫来了初二(6)班的班主任贺成前老师。
贺老师四十来岁的样子,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他神情有些疲惫,脸上还有些胡楂,看来作为一名班主任,平时工作很辛苦。
得知我们的来意后,贺老师回忆说:“我记得两周前那个周一上午,我们班有4名同学没来上课。”
“家长们陆续来学校找孩子,有几位同学的家长还报了警。”
“到了周二,除林燕妮之外,其他同学都回来上课了,我问他们之前去了哪里,他们也不说。”
“贺老师,您把林燕妮的情况和我们说说吧?”我拿出工作簿,做好了记录的准备。
“林燕妮是个比较文静的学生,成绩在班里属于中等偏上水平,父母常年在南方打工,她平时跟着爷爷奶奶住。我了解到的情况就是这些。”
“好的,谢谢贺老师,能把你们班孙小丹同学叫来吗?我有点事想问问她。”
贺老师点了点头,走出了校长办公室。一会儿工夫,一个女学生走了进来:“你就是昨晚往我家打电话的警察叔叔吧?”我点了点头。
孙小丹看了看张校长,压低声音对我说:“警察叔叔,我想找个安静的地方说话。”我从她眼中看出一丝顾虑。
我看了看张校长。张校长摇了摇头:“你们慢慢聊,我去会议室开个会,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喊隔壁崔主任就行。”
确认张校长离开后,孙小丹打开了话匣。
“最近,我们四个人,每个周末都要坐公交车去宋老师家补习数学。”
“你们四个人分别是谁啊?”王猛在旁边问道。
“我、林燕妮、吴丽娜和赵家栋,三女一男。我们去宋老师家补习功课是要学一整天的。两周前的那个星期天,我们商量着午饭后在周围找个地方玩一玩,下午就不学了。”
“林燕妮当时没同意,她说要学一整天,不能浪费学费。在宋老师家学了一上午后,我们和宋老师说下午有事不来了,从他家出来后就去了附近的网吧。”
“平时我们的功课压力太大了,一直没机会玩,那天我们一直在网吧玩到傍晚。赵家栋提议玩通宵,开始我不太同意,后来经不住网络的诱惑就……”
“天亮后,吴丽娜说她爸爸妈妈最近不在家,让我们一起去她家睡一觉,我们就去了吴丽娜家。”
“那林燕妮呢?她去了哪里?”
“我们中午走的时候,她还在宋老师家里,后来就不清楚了。反正周二我们来学校上课没见着燕妮。”
孙小丹继续说,“上周末我去燕妮家了,她还没回家呢。”
“你知道燕妮家地址吗?”我抬起头,问孙小丹,“你能和我们说一下吗?”
“她家那个位置不太好找,我给你们画一下吧。”孙小丹拿笔在我的工作簿上认真地画起来。一会儿的工夫,一幅路线图就画好了。
我们让孙小丹回去上课,又找校长问了问宋老师的情况。
校长告诉我们,宋老师今天没来上班。要了他的电话号码,我们离开了学校。
坐在车上,我们三人商量着先按照孙小丹画的路线图去林燕妮家看看,然后再去找宋老师了解一下情况。
林燕妮家位于旧城区,我们按图索骥,七拐八拐后来到了一座老式居民楼中,沿着楼梯爬到顶楼,轻轻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位老太太,她疑惑地看着我们:“你们是?”“您好,我们是公安局的,来了解一下林燕妮的情况。”李筝微笑着说。老太太招呼我们进门,我收回了准备出示的警察证。
“燕子她爸,公安局的人来了!”老太太向屋里喊着。
进门后,我迅速打量了一下屋内的场景。这房子布局有些局促,客厅不大,墙上贴满了各种奖状。
从里屋走出一个中年人,个子不高,面庞消瘦,应该就是林燕妮的父亲。他满脸愁容,看见我们硬挤出了一丝笑意:“警察同志,是不是有燕子的消息了?”
“很抱歉,暂时还没有消息,我们是来了解一下林燕妮的情况的。”一切还不明朗,我不能妄加揣测死者,判定就是林燕妮。
“对了,我听贺老师说,平时林燕妮都是跟爷爷奶奶生活,你和她妈妈常年在外打工。”
“这不是燕子失踪了嘛,她爷爷本来身体就不是很好,现在着急上火,病倒住院了。我这次请假回来,一是寻找燕子,二是照顾我爹。”
“孩子这么多天没回家,你们怎么没报警呢?”
林燕妮的奶奶说:“那天燕子很晚还没回家,她爷爷就给宋老师打了电话,宋老师说燕子早就从他家离开了。我们寻思着燕子一般都是和几个同学一起去补课,说不定去同学家玩了。”
“一晚上俺们都没怎么睡觉,第二天一早,她爷爷去了学校。班主任贺老师说学校会帮忙寻找燕子,实在不行学校会报警的,让我们不要太着急,先回家等着就行。”
我点了点头:“我们的失踪人员系统近期刚开始使用,可能有些派出所报送信息不是很及时,回头我再问问城南派出所吧。对了,一会儿我给您取个血。”我看到李筝好像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那就谢谢你们了!”林燕妮爸爸端来两杯水,放在我和王猛面前。我拿出取血针,在林燕妮爸爸手指上扎了一针,挤出来两滴血,涂抹在采血卡上。
闲聊时我无意中问起:“你们觉着宋老师怎么样啊?”“宋老师人挺好啊,他知道我们家不太宽裕,给燕子减免了不少补课费呢。”
“我们能去林燕妮的卧室看看吗?”李筝的这个提议得到了林燕妮爸爸的同意,我们走进了林燕妮的卧室。
林燕妮的卧室不大,但房间收拾得很整洁。书桌上放着厚厚的书本,还有一本没做完的习题,上面字体清秀,笔迹工整。桌子上有一根银色的星星头绳,李筝拿起头绳端详了片刻,然后轻轻放回桌上。
告别林燕妮的家人,我们回到车上,李筝说道:“林燕妮书桌上的头绳和那具尸体头发上绑的头绳款式是一样的。”我和王猛面面相觑,李筝的细心让我们赞叹。
王猛挠着头说:“我怎么觉着宋老师嫌疑很大啊。”我摇了摇头:“嫌疑谈不上,但目前看来林燕妮最后出现的地点就是宋老师家,我们必须去他家看看!”
给宋老师打了个电话,得知宋老师最近感冒了,此刻正在家里休息。
驱车来到宋老师所在的小区,和门口保安说明来意后,我们径直开车来到宋老师所在的8号楼。
宋老师坐在我们对面:“那天的事我记得很清楚,上午的课一结束,孙小丹、吴丽娜和赵家栋就走了。”
“我留林燕妮在家里吃午饭,她说自己出去吃,下午再来上课。可一下午也没见着她,我觉着她很可能去找孙小丹他们了。”
“当天晚上,林燕妮的爷爷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林燕妮没有回家。”
“我这个补习班吧,其实挣不了多少钱的。虽然政策不允许,但学校和老师也没别的办法,又不让孩子上晚自习,又要拼分数,能怎么办呢?”
在我和宋老师聊天的过程中,王猛起身去了趟卫生间。告别宋老师,我们开车驶出小区,我示意王猛停下车。
“怎么样,有什么发现吗?”王猛摇了摇头,“我先去看了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又去看了厨房,都没有发现异常。”
我沉思了一会儿:“林燕妮最后一次明确出现的地点就是这个小区,咱去查查监控吧?”
王猛摇了摇头:“恐怕时间久了点吧?有些小区的监控只能保留一周。”
“走,试试呗,说不定咱运气好呢。”我下车向传达室走去。
我们的运气果然不错,这个小区监控设备很先进,不仅保存时间长,而且清晰度很高。
由于需要长时间观看,我们把监控录像拷回了单位。
办公室电话铃声响起,市局DNA室徐法医打来电话,果然不出意料,人头和之前的尸块属于同一个人!
我们冲了三杯咖啡,打起精神观看监控录像。
从5月24日,也就是这几个学生去宋老师家上课那天开始看。为节约时间,我们用了八倍播放速度。
很快,画面中出现四个学生模样的人走进小区,可以清晰地看到其中一个正是孙小丹。我按下暂停键,认真观察这四名学生的外貌特征。
三个小时后,有三个学生从小区里面走了出来,边走边说话,然后离去。
又过了十分钟,另一名学生走了出来。根据前后对比,这个扎着马尾辫的学生应该就是林燕妮。
林燕妮走到小区门口时停了下来,好像在和对面走来的一个人打招呼。两个人在小区门口聊了几分钟后,一起又回到了小区里。
“停!”李筝喊着,“再回过头看看这段。”
改用正常速度播放刚才那一段视频,当我们看清画面中和林燕妮聊天的那个人后,互相对视了一眼。
“是他?!”我们几乎异口同声。
我们立刻去找宋老师,一阵敲门声后宋老师打开了门,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们:“你们还有事?”
“我们想再了解个情况,贺成前老师是不是也住在这个小区啊?”
“对,当年我们学校帮大家在这个小区团购了一批房子,价格要比市场价便宜许多,很多老师都在这个小区买了房子。”
“您和我们说说贺成前老师的情况吧。”
不知为何,宋老师好像不太愿意提及贺老师。他摇了摇头:“我和贺老师关系一般,我不太了解他。”宋老师的回答显然有些言不由衷,同在一个班级任教,互相之间哪能不了解呢。
李筝刚要开口再问,我对她使了个眼色。带着狐疑从宋老师家出来,我们开始分析林燕妮遇到贺老师后为什么又返回了小区。
王猛说:“咱回去再把录像看看吧,我觉得老师和学生遇到后聊个天其实也很正常。”
凌晨2点半,我们把5月24日、5月25日以及5月26日三天的监控录像看完了,一直没看到林燕妮出来,贺老师倒是每天早出晚归,正常上下班。
王猛打了个呵欠:“我说吧,人家贺老师一看就不像坏人啊,肯定是我们想多了。”
我摇了摇头:“我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毕竟目前看来贺老师是最后见到林燕妮的人,可之前在学校时,他并没有说遇到过林燕妮这件事情。”
“对,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李筝一拍大腿,“贺老师和林燕妮的爷爷说,学校会帮着找林燕妮,并且会报警。我刚才问了城南派出所的赵琳,压根儿就没有老师去报警。”
“不错嘛,侦查意识很强啊!”这次我是由衷地夸奖李筝,李筝立刻骄傲地昂起了头。
王猛说道:“要不咱把监控录像全看完吧,万一林燕妮在这期间又从小区里出来了呢?”
我们把监控录像拷成三份,每人看三分之一,终于在天亮时看完了监控,然而很遗憾,林燕妮一直没有从小区里走出来。
当然,还存在一种可能,她坐车出了小区。
眼看就要到上班点了,我们把情况和大队领导做了汇报,冯大队长拍板对贺成前进行调查,案件的调查结果令大家感到震惊。
我跟随侦查中队持搜查令在贺成前家搜到了一把菜刀、一柄钢锯和许多黑色垃圾袋,我在锯齿的缝隙里提取了一些血迹,还在卫生间的角落里提取了一些血迹。
通过对林燕妮爸爸进行DNA检验,确定死者就是林燕妮。而贺老师家中钢锯和卫生间的血迹,都是林燕妮的。
在铁证面前,贺成前很快交代了犯罪事实。
单论学识和业务能力,贺成前算得上是一名优秀教师。但如果论及品德和为人,贺成前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衣冠禽兽,可谓劣迹斑斑。怪不得之前宋老师都不愿提及他。
曾经有段时间,他借着身为班主任的便利,以谈话和补习功课的名义猥亵了班里的十多名女学生。可悲的是,多数女学生慑于他的淫威或顾及自己的名声,不敢揭发也不敢告诉家长。
只有一名女学生和家长说了,家长找到学校大闹,校长亲自出面才把事情压了下来,最终贺成前赔了不少钱并且被扣了3个月工资。从那以后,贺成前有所收敛。其他老师也知道了贺老师的卑劣行径,逐渐疏远他。
贺成前和妻子关系一直不好,他常在喝酒后耍酒疯打老婆,俩人闹得很凶。两年前,不堪重负的妻子起诉到法院离婚,孩子判给了妻子,贺成前过起了独居生活。
那天中午,贺成前从外面买饭回家,在小区门口偶遇正从小区往外走的林燕妮,交谈中得知林燕妮准备出去吃饭,饭后再去宋老师家继续补课。
贺成前邀请林燕妮到家中一起吃饭。林燕妮开始是拒绝的,但贺成前一再坚持说近期班里准备评选三好学生,有些事情要和林燕妮商量一下,林燕妮也没好再推托。
吃饭时三杯酒下肚,贺成前的“老毛病”又犯了。他面红耳赤地盯着已经发育的林燕妮,呼吸渐渐急促,开始对她动手动脚。
林燕妮刚要准备大声呼救时,贺成前用手紧紧掐住林燕妮的脖子,对林燕妮实施了奸污。林燕妮反抗得越激烈,贺成前便越觉得兴奋。
发泄完毕,贺成前见林燕妮一动不动,惊出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大半。他逐渐冷静下来,思考如何毁灭证据逃避惩罚,最终他从网上找到了一种自认为最稳妥的方法——分尸。
第二天,贺成前照常上班下班,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傍晚他从外面买回一柄钢锯,用菜刀和钢锯对林燕妮的尸体进行了分割,然后装进了黑色垃圾袋。
深夜,贺成前驾车驶出城区,沿北良河边路行驶,把三个黑色垃圾袋陆续抛进了河边的垃圾桶和河道里。林燕妮爷爷到学校找贺老师时,他的确是说过学校会报警,但是他怎么可能真的报警呢?
下班时间到了,我刚要离开,李筝把我叫住:“刘哥,不知道为什么,我闭上眼总想起林燕妮的卧室。她桌上整齐的书本,还有那条漂亮的星星头绳。她明明还是花一样的年纪……”
“看来这个案子对你的心理冲击太大了,别多想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我明白作为一名法医,这是必经的心路历程。
李筝神情有些落寞:“我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人。我觉得老师再讨厌也就是严肃了点。学校总会第一时间出来保护自己的学生。没想到,老师可以是衣冠禽兽,学校也可以不作为至此。如今,就算我们破了案,林燕妮也再不能回家了,她桌上的习题还没做完呢……”
李筝抬起头:“刘哥,你说,为什么老师这样崇高的职业也会有这么卑劣残暴的坏人呢?”
我沉思了片刻:“职业无关高低贵贱,也不能决定人的善恶。像我们这个职业,面对的死者就是最弱势的人,我们能做的,就是找出真相,还他们公道。”
李筝的眼眶有点泛红。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