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颅骨和牙齿完全浸入无水乙醇内,半小时后,有多枚牙齿牙根变成了橘红色,这是“玫瑰齿”现象,说明死者生前存在窒息。
炎热的夏天,大家都喜欢待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喝着茶。但警情就是命令,下午3点钟,我正在办公室里打盹,局里突然接到一起报警电话。
案发现场位于玄武桥,是新区的一座跨河大桥,近期正在重新修建。施工队在拆桥墩时发现了一些头发和衣服碎片。
我和王猛,还有李筝三个人全副武装赶往现场。勘查车的空调效果不好,坐在里面像是被闷在铁皮罐头里一样。话痨王猛也消停了,紧握方向盘,脸上还淌着汗。
半个小时后,我们抵达目的地。现场已经被保护起来,警戒带外面挤满了围观群众和工人。在派出所民警带领下,我们挤过人群,沿着河边小路来到桥墩跟前。
桥面已经拆得差不多了,剩下几根桥墩矗立在河面中,四周全部都是碎石块,布满灰尘,行走十分不便。派出所民警指着一根两米多高的桥墩:“那就是出事的桥墩。”
民警们已经提前和施工队沟通好,让吊车放下来一个铁筐,我们仨挤在里面,被吊到桥墩上,近距离观察桥墩顶部的情况。
桥墩横截面为长方形,顶部已经拆得七零八落。我们小心翼翼地站在上面,我忍不住向河面望了一眼,感觉有点晕,赶紧收回了目光。
将精神聚焦在桥墩横截面,发现有一撮黑灰色的毛发从混凝土里露出来,有三四厘米长,微微打着卷,随着微风摆动,还有块蓝灰色的破布,上面沾满了灰尘。
王猛戴着手套,拨开了几块散落的混凝土,然后扯了扯那块破布,摇摇头:“太结实了!”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我心里一阵发毛,侧身一瞧,李筝正指着我的右脚外侧。
我赶紧往左边挪了一小步,左脚已经到了桥墩的边缘,转过身屈膝半蹲,一片弧形的物体吸引了我的目光。
“指甲?”李筝抬起头问我,我点了点头。这片指甲被污垢包裹着,不细看和水泥没啥区别。
毛发、破布、指甲,看来这桥墩真的很有问题。当务之急就是打开桥墩一探究竟。
我们立刻商量了起来,最后得出结论,凭我们自己肯定没法搞定,锋利的手术刀拿这块硬邦邦的东西没辙。
术业有专攻,这事儿得找消防队。
从桥墩上下来,趁着消防队赶来的空隙,我们准备进行现场访问,向发现这件事的施工队了解情况。
报警的是施工队工头,姓李,一个黑红脸膛的瘦高个。
李工头微弯着腰凑过来,笑着给我们发烟:“领导,俺们啥时候能开工?”
派出所民警甩甩手,瞪了他一眼:“胡闹!这事儿查不明白能开工?”
李工头咧了咧嘴,讪笑着把拿烟的手收了回去。
我接过话题:“你们把发现……那些东西的详细经过说一下吧。”
李工头喊了声“亮子”,一个穿着脏兮兮的青年从他身后钻了出来。亮子说话有些结巴,不过事情倒也简单,三言两语就讲完了,就是在拆桥时偶然发现的。
接着,王猛又找了几名现场目击者做笔录,他们大多不善言辞。其中一名年龄大些的工人感慨道:“邪门啊……邪门,估计有点名堂。”
王猛追问他,到底什么邪门,这个工人也不再多说,立刻扭头钻进人群里离开了。
这时,不少工人凑过来看热闹,但都有些拘谨。谁也不愿意排在最前边,仿佛不愿沾惹是非。这些群众的心理我们都明白。
消防队很快赶到,中队长敬了个礼,表示一定配合我们完成任务。
我向他大致介绍了情况,说桥墩里很可能有一具尸体,需要打开钢筋和混凝土把尸体取出来,而且尸体还不能被破坏。
中队长的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表示如果不用爆破的话难度相当大。我不同意直接爆破,因为不确定爆破会不会对里面的尸体产生冲击波损伤,从而影响下一步尸检,所以建议采取切割的办法。
我们最后商量出一个方案:消防队员用劈裂机把桥墩从底部截断,然后借用工地的吊车把桥墩挪到旁边的空地上,再用切割机逐层切割。
为保存第一手资料,王猛负责全程录像和拍照;为确保不损伤里面的“东西”,我和李筝全程指导消防队员具体操作。
这是一个相对稳妥的方案,但缺点也很明显——非常耗时耗力。
不多时,消防队的小伙子们便开始忙碌起来。炎热的夏天本就使人烦躁,再加上机器的轰鸣声和刺耳的切割声,更是让人心烦意乱。
消防队效率很高,半个多小时后,桥墩离断,被吊车吊起,放到了河边的空地上,不过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几名消防队员围在横倒的桥墩周围,刺耳的切割声响起,现场尘屑纷飞,火花四溅,钢筋和混凝土被逐层切开。
由于不清楚混凝土内部情况,我和王猛、李筝时刻关注着切割进程,叮嘱消防队员如果感觉硬度忽然变低或者看到有可疑迹象就立刻停手。
事情比我想象的更困难,但消防队员的表现十分出色。他们在烈日下聚精会神忙碌了一下午,就像在雕琢一件艺术品,消防服被汗水浸得透透的。
反看我们,倒像是看热闹的闲人。李筝这姑娘还是急急躁躁,恨不得亲自上手去帮忙。我拦住她,说你上去添什么乱。
王猛呢,索性找了个阴凉地去偷懒了,我也没管他。
剩余的石礅越来越小,我却紧张起来,死死盯着消防队员的切割机,生怕割坏了里面的东西。
切割机在切割桥墩一端凸起的部分时,我忽然看到里面闪过黄白色。
“停停停!”李筝急得大喊起来,她的反应比我快半拍。
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从地上捡起那块混凝土块,里面有一些横截面为圆形的小骨质,是指骨。
好在我们发现及时,我立刻让王猛进行了拍照固定,然后把那块有指骨的混凝土块放进了物证袋。
切割工作继续进行,但是消防队员的速度明显更慢了。
桥墩此刻是一个类圆柱体,长约2米,直径不到1米,比原来的桥墩瘦了很多,看起来只比一个人的身形大些。
眼看天色渐渐暗了,围观群众却越来越多,估计是被这里的动静吸引来的,现场变得异常嘈杂。
我找来中队长商量,希望他们把包裹着尸体的混凝土块运到解剖室继续切割,中队长点头答应。
剩下的混凝土块已经很薄了,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衣物,可依旧非常重,幸亏消防车载重量大。这说明当时桥墩建筑质量很好,密度大,硬度高。
晚上7点多,将尸体运回解剖室后,我们马不停蹄,立刻开始工作。
解剖室大门紧闭,里面灯火通明,空调和排气扇火力全开,地面上摆放着混凝土块。
消防队员又在解剖室里忙活了2小时,动用了切割机、液压钳等各种工具,剥开最后一层混凝土“盔甲”,一具穿着衣服的骷髅呈现在我们面前,尸骨上还沾着一些混凝土碎屑。
小战士长舒了一口气,擦着汗感慨道:“这比救个活人还费事。”
我们都挺过意不去的,王猛提出要请战士们吃个饭。中队长连连摆手:“一家人客气啥,你们先忙,我们撤了!”
消防队带着工具撤离,看着尘土飞扬、地板砖被压碎一大片的解剖室,我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被领导一顿批评是免不了的。
“晓辉哥,没事儿,咱也是为了工作嘛。”李筝看出我神情沮丧,“回头我找个熟手的师傅来修整一下。”
王猛突发感慨:“我怎么有些怀念刺耳的开颅锯呢,和刚才的声音一比,还是很美妙的!”李筝白了他一眼。
清理掉尸骨表面的碎屑和尘土后,我们对尸骨进行检验,发现这是一具完全白骨化的尸骨。消防队员此前切掉的那块是右手的部分指骨。
白骨化是一种晚期尸体现象,尸体软组织发生腐败逐渐软化、液化,直至完全溶解消失,毛发和指(趾)甲脱落,最后仅剩下骨骼,称为白骨化。
这副骨骼表面较干燥,虽然被称作“白骨化”,可它通体呈黄色,是那种看起来不太干净的黄色。
失去了混凝土的支撑后,尸骨躺在地面上,由于没有组织和肌腱,骨骼变得十分松散。我们根据照片还原了这副骨骼的原始姿势。
头颅高高仰起,空洞的眼眶仿佛在看向前上方;颈椎歪向一侧,双手高举着,一条腿蜷曲,另一条腿伸直,貌似攀爬状。
工人们发现的毛发正是他脱落的头发,而破布是他的上衣。
他上身穿一件灰色帆布外套,内穿一件蓝色圆领秋衣,秋衣并不完整,轻轻一扯就破裂了,有些腐蚀风化。
下身穿黑裤子、灰秋裤,腰间系着一根红布条,双手戴着一副线手套,脚穿黄布胶鞋,没有袜子。
“这是干体力活的打扮。”王猛凑过来拍照,“有可能是个农民工。”
我们把死者的衣服脱下来,当然,脱一具骷髅上的衣服轻而易举,何况有些衣物已经烂掉了。
死者颈椎上挂着一根细绳,李筝顺着细绳从肋骨间隙里拉出一串钥匙。钥匙经过肋间隙时丁零作响,我头皮一阵紧。
而王猛眼里却闪着光,无比兴奋,好像这把钥匙能打开神秘的宝藏。我明白,钥匙和衣服一样,能说明很多问题。
衣着往往可以用来进行身份识别,但这具尸骨身上的衣服全是些没听说过的杂牌子。
我们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桥墩里,可就算只剩下一副骨架,我们依然可以让他说话。
其实对未知名尸体的检验流程大致相同,首先是确定死者身份,然后再确定死因和死亡方式。
我们法医手中掌握着各种尸检方法,所以心里并不慌乱,而这个时候,法医人类学该派上用场了。
李筝主动要求施展拳脚。她根据死者颅骨、牙齿和耻骨联合面的特征,分析死者是一名男性,身高在173厘米左右,年龄17岁左右。
得出这个结论,李筝自己也愣了,青少年!我们的心情莫名凝重起来。
“死亡时间呢?”我问李筝。
李筝有模有样地说:“死者已经完全白骨化,骨髓腔呈蜂窝状。衣物有轻度腐蚀,死亡时间有3到5年的样子,不过也要根据周围环境综合分析。”
李筝很聪明,没把死亡时间说得太死。我指着死者的外套说道:“而且当时是春天或秋天。”
李筝点了点头,忽然指着死者那根弯曲的左腿:“晓辉哥你看!”
我蹲下身子,看到了死者右小腿胫骨上的一处很明显的骨痂。骨痂是骨折愈合后的表现,说明死者胫骨曾有过骨折,而且从骨痂形态分析,骨折时间不算短了。
这个骨痂比其他部位明显要粗很多,而且胫骨有些弯曲,通过测量,左腿长度比右腿整整短了5厘米,这说明骨折治疗不当,导致了畸形愈合。
可以推断,死者生前一定是个瘸子。
跛足是个比较重要的特征,可以用作身份识别,这让我们信心大增,死者的身份仿佛触手可及。
除此之外,全身骨质未见明显骨折。我们提取了靠近胃部的几块骨骼,准备送去市局,进行常规毒物排查。
检验完毕,李筝好像有些意犹未尽:“晓辉哥,我总觉着不太稳,咱还有什么能做的吗?”
“有!”我叹了口气,“目前死因还没查清,死者骨质没有明显损伤,而且被封在桥墩里,按常理分析很可能是窒息死亡,但我们需要寻找依据。”
“对,要判断是生前被封进桥墩还是死后被封进去的。”李筝若有所思,“可怎么判断呢?”
“别急,一整具尸骨摆在我们面前呢!”我笑了笑,心里已经想到了一个可以判断死因的方法。
我打量了一眼堆积在角落的那些混凝土块,很快心里便有了主意,或许这次我们还可以用一个非常规检验方法来进行个体识别。
“小时候玩过石膏塑像吗?”我问李筝。
看李筝一头雾水的样子,我把目光聚焦在地上的水泥块。李筝这才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还是晓辉哥厉害!”
没错,我就是想利用这些水泥块,拼凑出一个模型,还原尸骸的具体形态。
说干就干,我们三人合力把刚才被消防队员切割下的混凝土“盔甲”重新拼凑起来,并用透明胶带缠好,只在头顶留了个洞。
做完这一切,我和李筝静静地看着王猛。王猛踱了几步后,似乎下定了决心:“不管了,为了破案,就算被师傅骂死也值了!”
王猛陆续背来两个大袋子:“这是全部库存了。”
我俩合力将那些原本用来固定脚印的石膏粉,一股脑儿倒进了混凝土外壳里,然后缓缓注进了水。
等待石膏凝固的间隙,我找来一个用来盛放器官模型的空瓶子,瓶子很大,把死者的颅骨和牙齿放了进去。
我从药剂柜里取出几瓶无水乙醇,然后加入大瓶里,解剖室里顿时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酒味。王猛吸了一大口气,一脸享受的样子,看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颅骨和牙齿完全浸入无水乙醇内,半小时后,出现了一种神奇的变化,当然,这变化在我预料之中。
有多枚牙齿牙根变成了橘红色,这是“玫瑰齿”现象,说明死者生前存在窒息。
所谓的玫瑰齿,是指死者在窒息过程中因缺氧导致牙龈黏膜毛细血管出血而浸染牙齿,牙颈表面可出现玫瑰色或淡棕红色。玫瑰齿经过酒精浸泡后色泽更加鲜艳,提示有缺氧窒息过程。
颅骨表面没有发生改变,另一种神奇变化——骨荫并未出现。未出现骨荫改变,这说明颅骨没有遭受暴力打击。
骨荫也是专业名词,是骨膜血管或骨质血管破裂出血,血液浸入骨组织的一种现象,一般是遭受外力打击导致。
“又学了一招!”李筝有些兴奋,“原来无水乙醇还有这么神奇的用途。”
我笑笑说:“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三人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取掉那层混凝土外壳,一个洁白无瑕、栩栩如生的石膏像出现在我们面前。
石膏像保持了死者的原始姿势,举着双手仰着头,左腿伸直,右腿抬起,这比骨骼的样子更直观。
虽然我们推测死者的体表组织会在混凝土的压力下有些变形,不过基本可以反映出死者的外貌和体形特征。这是目前我们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死者圆脸偏胖,体重不好估算,但身高和李筝的计算基本一致。
王猛对着死者的面部拍了很多照片,说回头请吴师傅给画个像。吴师傅是省厅画像专家,颇有些名气。
检验完毕,我们先把检材送市局,然后简单吃了个消夜,再回到局里就凌晨1点多了。
借着咖啡驱散倦意,我们把检验情况进行了梳理。
首先对死者进行刻画:偏胖,圆脸,跛足,青少年男性,体力劳动者,本地人可能性大,因为我们还在水泥块里发现了一串钥匙。
然后对死因和死亡方式进行分析:死者骨骼及衣物相对完整,没有明显的机械性损伤痕迹。死者有玫瑰齿现象,颅骨无骨荫,基本可以确定窒息死亡,排除颅脑损伤。
死者并没有舌骨骨折等颈部受力征象,说明窒息机理并非暴力扼颈导致的机械性窒息,更像是单纯缺氧导致的窒息。
死者的特殊姿势其实也反映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死者当时并没死,被水泥掩埋时还具备一定的活动能力,而且很可能有挣扎呼救的过程。
于是,我们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论——死者是被活埋的!不过,最终还需要等毒化检验结果排除中毒才行。
“被活埋……活埋?难道是打生桩?”王猛突然瞪着眼喃喃自语,“怪不得在现场时有人说邪门呢。”
“打生桩”这个词让我瞬间有些毛骨悚然,尽管我对那个词并不陌生。我想了想,的确有这个可能性,毕竟死者所处的位置有些特殊。
所谓打生桩,是古代的一种秘传建筑方术,过程恐怖而邪恶。一般在建筑工程动工前,把人(尤其是儿童)活埋在工地内,确保工程顺利。
不过我是法医,更相信科学的力量,迷信的东西是一概不信的。
我摸了摸后脑勺:“咱先别急着下定论,就算他是被活埋的,也有很多种情况。”
“可以是意外跌落,也可以是自己故意跳进去的,还可以是被人推进去的。”李筝皱了皱眉,“这样的话,案件性质分别对应着意外、自杀和他杀,根本没法定性啊。”
“我觉得自杀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他生前有过挣扎。”其实我心里也没底,就补了句,“不过那也是本能反应。”
案件暂时不能定性,但只要不排除他杀,我们就要把它当作一起杀人案来办。
这案子本身没什么难度,把尸体浇筑在混凝土桥墩里,不管是否知情,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肯定与当年的施工队有关。
不过毕竟时隔多年,要完全复原当年的场景颇有些难度。
看到冯大队办公室亮着灯,我敲门走了进去。
我把情况汇报完毕,冯大队把手中的烟摁进了烟灰缸。当晚就成立了专案组,对当年的事情展开调查,同时排查死者身份。
第二天,市局理化室传来消息,送检的尸骨没有检出常见毒物,也就是说,确定死者是被活埋的。
没几天的工夫,城里关于桥墩里发现尸体的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甚至有几位朋友向我打听这事儿,让我哭笑不得,这也给侦查破案带来了压力。
通过深入调查,发现玄武桥是5年前的秋天开始修建的,4年前建成通车。经过三天时间,专案组走访了几位当年的施工人员,终于查到了一些线索。
据几位施工人员说,当年筑桥时遇到了一些障碍。有一处桥墩不知为何,地基钢筋怎么也打不进去,可把施工队愁坏了,又是请专家,又是请道士的,折腾了十多天,后来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才把问题给解决了。
然而,让我们感到意外的是,当年施工的工人都异口同声说没有出现过意外。难道死者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封进桥墩的?难道就没有目击者?
当我们调查陷入困境的时候,有两名工人回忆起一个重要的情况:当年建桥时有一个工人失踪了,而且那个工人还是个瘸腿的傻子。
专案组听到“瘸腿”两个字,顿时起了兴致,顺着线索调查那名跛足傻子的情况。
专案组找到了当年的建筑队负责人,他说当年筑桥时工地上的确有个瘸腿的傻子,是个临时工,干了没多久,不过后来他忽然不辞而别,再没去工地干活,大家再也没见过他。
那孩子脑子不好使,笨笨傻傻的,干活也不利索,还是个临时工,大家也就没太在意,家属和施工队都没有报案。
专案组拿出模拟画像让他辨认,他只瞟了一眼:“就是他!”
又经过两天的调查,专案组顺着线索查到瘸腿傻子名叫李长生,家住距离玄武桥约3公里外的小康村。
为确定死者身份,探寻真相,我们跟随专案组来到了小康村李长生的家中,见到了李长生的父母和弟弟妹妹。
李长生的父亲40岁出头,看起来憨厚老实。专案组说明来意后,李长生的父亲有些惊讶。当他看到从尸骨上取下的那串钥匙时,空气似乎凝滞了几秒钟。
他随即表示儿子李长生的确5年没回家了,估摸着早就死在外面了。
被问及李长生的情况时,李长生的父亲有些伤感,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烟雾笼罩在他脸上,似乎不愿多说一句话。
李长生的母亲倒是话多,她抹了两把眼泪,给我们说起儿子李长生的事情。
李长生作为家中的长子,从小被寄予了厚望,取名长生,寓意长命百岁。
李长生从小就长得漂亮,人也十分机灵,如果不是有次发热烧坏了脑子,时至今日,或许已经娶妻生子了。
由于李长生脑子缺根弦,反应比常人慢许多,渐渐就有了“李大傻”的外号。
因为傻,李长生上学时经常被班上同学和村里的二流子欺负,勉强上到初二就退学了。
眼瞅着儿子没指望了,父母又陆续生了妹妹和弟弟,如今年纪最小的弟弟也都上中学了。
李长生妹妹说,当年哥哥为了让自己和他玩,总是想尽办法讨好自己,时常去垃圾堆里翻找,捡到好一点的玩具都会拿回来送给自己。
妹妹说起此事时,脸上没有伤感,反而是一脸的嫌弃。
至于李长生为何瘸了,他的家人也说不上来,只记得忽然有一天,李长生就瘸着腿回了家,估计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这是经常的事情,家人也没办法。
后来父亲托人把李长生送到了建筑队,四处干点小活。赚得不多,不过每月都能给家里交点儿钱,他还会给弟弟妹妹带些小礼物。李长生虽然人傻,但心地着实不坏。
我给李长生的父母采了血,送去DNA室进行检验比对,身份无疑,死者正是李长生。
死者身份确定后,专案组又找到了当年的施工队队长,他对此事感到十分不解,跟我们说,他完全不知道李长生为什么被封在了桥墩里。
专案组又走访了当时施工队的几个负责人,他们都表示对这件事不了解,口径出奇地一致。
我想到了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当时都疏忽了,真的对事情不了解;另外一种可能是——集体串供。
通知DNA鉴定结果那天,我有事没去。李筝回来告诉我,李长生的父母看起来并不是很伤心,淡定得有些异常。
同事们出于同情弱者的善意,建议李长生父母向当年的施工方索赔,先把民事赔偿这块弄到手。
李长生的家人听取了我们的建议,找到了当年的施工方,去索要赔偿。
双方很快就达成了和解,但施工方只赔了李长生父母万把块钱。
这太出乎我们意料了,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怎么就这么轻易了结了?而且这赔偿金额,实在太低了些,真不知死者家属是怎么想的。
不过家属都不再追究了,我们也没办法。
虽然当事人消停了,但这个案子在当地传得很广,很快就成了街头巷尾热议的话题,而且越传越玄乎,甚至出现了各种版本……
尽管种种迹象表明,李长生很可能是被推下去打了生桩,但是缺乏充分的证据来证实。死者家属也没有继续纠缠的意思,让我们感觉无能为力。
可我们不甘心,这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于是大家一致决定,继续查下去!我也顶着压力婉拒了死者家属领走李长生尸骨的请求。
我们又走访了李长生家的几户邻居,他们都反映了一件事情:自从李长生失踪后,没过两年,这家人就盖起了新房,经济条件大大改善。
刑警队陆续走访了几位当年施工队的普通工人,他们的证言并不一致,有些含糊其词,有些就只说不知道,完全无法判断真伪。
所有同事都焦头烂额,空有力气,却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
警力毕竟有限,调查了一段时间,领导要我们把精力收回来。正巧这时,刑警队接到一个神秘电话,说要反映一些关于李长生的情况,这让我有些激动。
打来电话的是个跟李长生年纪差不多的小伙儿,他告诉警方,说当时他也在工地干活,和李长生是工友。
李长生失踪那天工头安排他休息,他去网吧打游戏,晚上回来的时候,隐约看到李长生的父母从工地往回走。
第二天开始,他就再没见过李长生,而所有人都不再提这件事,也没人关心李长生。
我心里非常难受,也非常不甘心,可查来查去,事情过去这么久,没有强有力的证据,最后案子只能不了了之。
死者家属领取尸体进行火化那天,我又见到了李长生的父母。
可以想象,随着尸骨被火化,李长生在家人的记忆中肯定会渐渐模糊,然后慢慢消失,看来他很快就彻底“死”了。
那个石膏像,在实验室的角落里摆了一段时间,冷不丁看到还会被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