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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下午,梦骊都在为晚饭吃什么发愁,差不多把县城的餐馆吃遍了,这就是父母不在身边的悲哀,又不会做饭,每天都要为吃什么伤透脑筋。她约同事沈玥一道吃烤鱼。
沈玥是检票员,一个月前在售票处,由于检票岗位有人退休,她做了替补。但大家都知道一个事实,沈玥出去,是因为保险业务太差劲。
梦骊问两个岗位哪个比较好,沈玥想也没想说:“外面轻松到哪里去都不知道了。里面压力大,外面只要把手头上这点活做好就行了。”
就拿车站搬迁来说,众多嫌它远的“城里人”往往带着怨气来体验第一次,加上购票需要实名制,每天都有人在排队购票过程中骂骂咧咧,甚至有中老年人觉得售票太慢,出言甚是难听。
“车站人都死了?”有人对着售票员骂道。售票员对此只能置若罔闻,否则一搭话,就可能分散注意力,影响售票效率。
可是,她们心里充满了委屈,车站放了两个自动售票机,微信也能购票,淡季时期,如若一半的人愿意去自助购票,就无需排队了。
偏偏,他们不喜欢动脑子,也不爱问机器旁边的工作人员或志愿者,甘心排队,并且毫无素质地谩骂工作人员。
检票者却没有这般烦恼,除了机器有所更新外,活儿还是照过去那个样子做,轻轻松松,矛盾也会产生,相对少一些,且有时间据理力争。
卖保险容易引起纠纷,沈玥不喜吵架,也自知最笨,吵不过人家。况且,业余时间,她在家带两个学生,家教费2000,比保险所得轻松且多,因而她不屑于保险业务的报酬。
慢慢地,她被定义为对公司没有贡献的员工,自然应该被发配到检票台。想想也是,这个职位本来就没什么技术含量,给公司带来丰厚利润的员工才可以留下。说实在的,在传出人事调动时,沈玥已然猜出自己会被踢出去,然而等到正式通知下来后,她还是感到失落。
优胜劣汰的环境里发生这种事,她完全理解,虽然面子上挂不住,不过还是很快适应并爱上了检票岗。
沈玥说她想离婚,梦骊用最夸张的瞬间表情回应——一直没听两口子有什么矛盾,过着吃饱穿暖的幸福小日子,谁曾想晴空万里后面是这么大的暴风雨。
沈玥说,前几天她和丈夫邱林拌嘴,越吵越凶,被公婆听到了——后者在她面前没说什么,只是象征性地批评了儿子几句。哪知道,公公在外面对邻居说,这种儿媳妇,他们是没花一分钱娶来的,现在有点屁大的事情就发翘,这种脾气谁吃得消?不好用,小心退货。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话七传八传,传到沈玥耳朵里。她气得差点晕厥,这是人说的话吗!梦骊很想问“没花一分钱”的意思,但看她仍在气头上,不敢触霉头。
“怪我自己太要面子。”沈玥抱怨道。当初两人情投意合,没多久就把婚事办了。买房的时候,为了显示自己不是“白拿主义”,她主动拿出嫁妆钱贴补首付,心安理得地在房产本上添上自己的名字。公公的“不花钱”说法就因为这个。
“白捡的到底不值钱。”
她的眼眶通红,眼看着泪水就要下来。
她是嫁过来之后,才知道公公不是个善茬。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公公就是典型的自以为是的大家长,就像现实版格雷戈林,一脑子都是事实、经验,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是冷面无情的,加了一丁点“不相关元素”就会让他浑身不舒服,非要亲手撕下“假面具”不可。
他最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好像他样样能掐会算似的,别人听他指点,便是明白人,否则就是不尊重事实,不尊重先人宝贵的劳动实践。
曾经,有人形容他是黑白画,毫无色彩,严肃而苍白。有人敬他一丝不苟的生活态度,以为他是绝对理性的超人。可这些人从来不敢也没兴趣靠近他的世界,因为他们都清楚,这样的人不值得他们自讨无趣。人之所以为人,还不是凭那点灵性的潜能开发更多的选项?一味原地踏步,或者一条直线走到底,这是对生活的亵渎。
“要说搞不清,还是你公公会搞!”梦骊听了气愤,可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总不能建议沈玥扛大旗闹革命吧。沈玥一仰头把眼泪逼了回去,斩钉截铁地说:“反正房本上有我名字,就算离婚,他们也不能差我钱!他不是爱计较钱么,谁怕谁啊!我没孩子,离婚了还能再找。”
梦骊赶紧劝她三思后行,离婚可不是闹着玩的事情,多个人多个伴,多个家多个照应,离了婚,沈玥该去哪里?她独在异乡,举目无亲,生点小毛病想喝杯热水都没人烧。
“要你干嘛用!”沈玥瞪着她,“人家说远亲不如近邻,好歹我俩相识一场,交情有一点在,你倒好,我生病了,热水都不烧一杯!”梦骊赶忙辩解:“我不是劝和嘛,劝得我一身脏!活见鬼,你要是生病了,我当祖宗供着!”
沈玥大笑道:“别咒我。说真的,我也就说说气话。老公待我还凑合,除了有点喝酒抽烟赌博,其他都还好。”
梦骊大笑:“您要求真的不高。”沈玥说:“这次公公说了这混蛋话,他听到了,先道歉,再安慰我。可我真不愿和他爸妈住,你说,天天跟一个看不起我的人见面,别不别扭!”
梦骊点点头,想想也是,尊重是相互的,她公公把侮辱性语言散布到外面,或许只是逞一时嘴快,图个“占便宜”的得意,根本没有考虑儿媳妇的自尊心和外人看待儿媳的眼光。沈玥的一片好心,却成了她往他家倒贴,是看不惯就可以“退”的物品,哪里有点老人家的稳重?为老不尊,为老不尊啊!
梦骊问:“你老公怎么说?”沈玥叹了口气,邱林自然是让她看在老人年纪大,有些事拎不清的份上,原谅公公。分开住不是不可能。谁知,这几天,公公不道歉也就罢了,还老摆着臭脸,动不动就含沙射影,弄得她很是郁闷。
“我想着,要不然就别过了吧,我不是什么好货色,也轮不到他羞辱。当初这钱就该留给我妈,好歹她养了我二十几年。现在我在浙江,一年才回去两次,不能照顾,钱也给不出,我这女儿真当是白养了。”
梦骊抚摸她的背,让她别说这种丧气话。除此,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古都是劝和不劝离,她总不能说,哎呀,这一家人一鼻孔出气的,你在这里受委屈,还不如一个人清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