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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东风怨啼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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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到教学楼下,她向上望去。

    “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当年,好友就是从四楼飘然落下,美好的脸孔被厄运划了一道道伤疤,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消退。师甜想,她若要离开,绝不会选择这种方式,无论能否死成,样子都太难看,她不能让官熠看到她丑陋到令人作呕的模样。

    雨停了,四周阒然。她不顾潮湿坐在湖边的树旁,脑袋歪斜到一侧,脖颈好似没力气支撑一般。一双冷眼紧紧地盯着微泛波光的水面,双手紧紧地拽成拳头,有些紧张,有些兴奋。

    有种异常强烈的欲望,想要知道此刻他在做什么。“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思念深切,整个人都沉重得仿佛匍匐在地,与大地混为一体。在你心里,我究竟算什么!她那么在乎他,而他最在乎的人,始终是别人。她总是忘了累累伤痕,总是关注他的喜怒哀乐,而他惦记的始终是别人的喜怒哀乐。

    有时候她问自己,当他完全从自己的世界中消失,你会死吗?答案是肯定的。每回都想,这次应该学会放手了,他人不珍惜,你难道也要跟着践踏自尊?青春正茂之时,何以卑微至此?

    想法很漂亮,仅止于此。

    不受控制地,她脑子里都是他的样子,没有任何表情,孤单的样子,使她想要上前抚摸他的脸颊,告诉他,我在这。她动弹不了。她努力想要控制,不去想他,不去想那些零碎却刻骨铭心的事。可是她没办法,只要眨巴眨巴眼睛,周围总有东西能与他联系起来,它们总能将他的幻影召唤出来。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坦塔罗斯式的煎熬狠狠地揪着她的心,让她浑身难受欲挣扎,却摆脱不了现实的枷锁。

    他不是你的。

    得不到的东西,总是有魔力激发人们无限遐想,好像得到之后日子就会完满一样。人们总是喜欢设想愿景,给它披上幻彩的薄纱,总是想到达,想得投入时却发现无法企及,又痛苦得想死,想要狠心掐断所有欲念。

    算了,越是禁止,越是渴望,倒不如任由它去,起码生活还有盼头,总比刻意躲避心声,或者心底空荡荡、无萦怀强吧。

    爱不爱你,是我的事情;爱不爱我,不再追究。对你的爱情,是我精心守护的圣物,从此我将固执地守着,不许任何人践踏,以痴狂供奉。

    她不觉得自己的存在对他的女友而言是种威胁,也不觉得那个后来人有能力割断她和官熠的感情。没有人有资格怀疑她是第三者,没有人能和她同日而语。

    一滴水从叶片上落下,滴在她的额头上,好像在说:别自欺欺人了,你不再坐在无人能够撼动的宝座上。你不是必不可少的那位。

    曾经她以为自己是他生命里不可或缺的,现在看来,官熠对她并不忠诚,在爱情的摆弄下,狠心地把她抛弃在一边。她变得越来越孤立,却越来越渴望他的宠溺,想念他低声下气哄她开心的样子。

    她越来越冷漠,也越来越怀念当初那个到处惹事,可至少还有一丝热情的姑娘。

    失落。

    “如果你想发狂而投入死亡,来吧,到我的湖上来吧。它是清凉的,深到无底。它沉黑得像无梦的睡眠。在它的深处黑夜就是白天,歌曲就是静默。来吧,如果你想投入死亡,到我的湖上来吧。”

    那孕育生命的水源,会如何结束一个生命?人是什么感觉,是片刻垂死挣扎之后解脱的快感吗?

    她需要解脱!世界给她的,只有混浊的空气,如同恶毒的手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使她不能够反抗,不能够呼喊,只能拧紧眉头、咬着牙关,一直忍耐。

    好累,孤独在独白,我不是西西弗斯,不该从小就一直承受不公对待。

    有谁可以拯救或者挽留这生来孤独的游魂?

    妈妈?呵,这是一个赐予她生命之后,一头扎进工作的陌生人,貌似悬壶济世,却对亲友背弃道德。

    爸爸?呵,他的生活只有公司和商场朋友,看似雄心勃勃,实则迷恋权力与金钱。

    官熠?他仿佛穿透黑夜的光束,刺得她不敢睁眼,她想上前一步,一道屏障冷冰冰地拦挡在前。即便如此,她从不畏缩,尽管爱早已折磨得她痛痒难忍。她多么希望他可以理解她,看透她,然后抱紧她。现在这道光芒已慢慢转移,已经漠视她。他拥抱着女朋友,恐怕早已忘记她。她努力塑造的鲜活形象,依旧被遗忘。他是别人的,所谓的友谊失去了磁力。

    现在,没有谁能够留得住她。没有谁值得留恋。

    现在,是和痛苦决断的时刻。

    肾上腺素分泌增加,她的心跳加速,呼吸戚戚,一股血液直冲大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夜明珠一般的亮光。

    兴奋,想笑,却有种窒息的感觉。

    小心翼翼,唯恐惊动另一个世界。

    不幸的是,在通往光明的鹅卵石上,她崴了脚。

    波光消失了。

    光明消失了。

    她难受,很难受。所有的难受在她心里都是一样的,难以形容,总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奋力压伏,令人窒息。

    手机铃声响了,她急忙拿出来瞧,不是他,也不是她。失望,待对方第二次打来时,她才懒懒地接通。

    对方名叫黑鸦,职业是酒保,师甜觉得他是有故事的人,和自己一样,是迷失在这个世界的孤儿。无论她多么想了解他的故事,他总以平淡二字概括,有个平凡的家庭,简单生活,学业无成,进城打工。

    他可不敢对她说真实的故事,一怕她嫌弃,男人希望自己的女人是清白的,女人则在清白的要求上还多了个条件——男子汉的形象;二怕她单纯的心灵受不了这乌七八糟的故事。他看得清楚,师甜虽然经常出入乌七八糟的地方,心灵却丝毫没有被污秽的空气污染。她是高不可攀的,他只能每晚搂着幻想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