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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老板酒馆后厨边上挨着炉子,有一个小房子,里面除了摆着一张上下两层、一大一小的双人床,还有一个桌子和一个蒲团,桌角墙边堆放着大大小小的书籍,再有就是一个不大的衣柜了。这里就是风雪从小到大住的房间了。
这会儿,风雪正坐在桌子上抄书,李先生则坐在他身后的蒲团上,闭目养神。
“白菊生泽平,五月花,紫白色,初春布地生细苗……”
风雪的字写的也不赖,虽说没有李老板那样强硬的风骨,也算是端正秀丽。
风雪在心里默默唉声叹气,他知道自己起码还要再抄两个时辰,但是脸上却是纹丝不动,下笔更是铿锵有力。
风雪正抄着,李老板忽然起了身,走到门口好像要出门去。风雪顿时感到了一丝窃喜。
“好好抄,不要懈怠。”李老板说完就转身出去了,开门的时候风雪看到门口站着另外一个身影,他知道那是祁叔,祁叔来冬城偶尔晚上会跟自己的先生聊聊天,今天大概是周小姐在场,他晚上才来找李老板吧。
风雪心里默默叹气,收敛心神,继续抄他的书了。
自打懂事起,李老板就在教风雪很多很多东西,看书写字是最基础的,“字如其人,要端端正正做人,先端端正正写字!”
除了识字,其实风雪的弓箭也是先生教会的,怎么持弓,怎么发力,怎么判断箭羽的弯曲和轨迹,以及预判猎物的行动和自己箭矢的摆动,一击必杀是先生让他射击的目标,所以赤雪狐的生命其实是风雪的失手留下的。
每天早起的吐息法配合一段身体操也是先生从小让他练习的东西,虽然他从来也没觉得自己像书里的高手那样修炼出自己的“气”,但是还是坚持到了今天,因为先生说了,这是为了他好。
其实风雪还是个用刀的好手,这是每次在后厨里帮忙的时候先生让他练习的,用一把小小的刀,用准确又快速的手法起刀、收刀,每次切一块肉都要练习出刀数十次,但是先生又叫他除了切割猎物或是食物,绝不允许让别人知道他会用刀,风雪猜这也是为了自己好吧。
先生还在很小的时候每个月会让他泡一种黑乎乎的药水,他总是从库房一个大箱子拿出一袋子草药,然后让他泡在里面。那个黑乎乎的热水澡其实风雪很是喜欢泡,每次泡在里面都好像身体融化在了热水里面一般,这样的热水澡他一直泡到了十岁,风雪记得自己小的时候身体力量特别的小,就连用刀、用笔都很吃力,只有每次泡过澡的时候会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
虽然这样的热水澡十岁之后就没有了,风雪觉得很是可惜,但是他觉得,随着自己的长大,身体也渐渐好了起来,而且自己在冰天雪地的冬城里从来不需要穿得像一般猎户那样多也不会觉得冷,说明他也不需要借助药澡来改进自己的身体了。
除此之外,就是先生与他的十六岁之约,之所以是约定,其实在风雪十岁那年先生突然问过他,先生问他是否真的很想离开冬城,如果真的很想,现在是一个机会,“否则,你在十六岁之前就安心的呆在酒馆里,帮我做事吧。”风雪至今没弄白自己十岁的时候到底有什么样的“机会”,不过他听不懂自己先生说话那是在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当时他想都没想就选择了留下,毕竟他唯一的亲人就在这家小小的酒馆里,离开了冬城,他又能去哪里呢。
好像除了让他学习、健体和不许出城,先生对他的事就不算很关心了,甚至在他小时候,有一次鼓起勇气想要叫先生一声父亲的时候制止了他。
“风雪,我相信没有父母愿意抛弃自己的孩子,他们一定有自己的难处,你的身体发肤并非受之于我,我只是你的先生而已。”
小风雪当然又没有听懂先生的话,只是觉得很委屈,之后的好几天都不想跟先生说话。但是一直以来他心里还是非常感激李先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是师傅给他抄的书里写着的话,他是个善良的孩子,叫先生就叫先生吧。
风雪顿了顿手中的笔,又很快打起精神,专心的继续抄着书本上枯燥的药名。
此时,北华昨天曾经经过的,那片冬城南方的松林里,数十只鸟儿好像越好一样振翅一齐向南方飞去,周扒皮看到这一幕一定很气愤,明明自己在这抓了十几年都没见到一根鸟毛,真不知道这些鸟儿平时藏在哪里。
本来平静的雪地里也开始躁动了起来,深深的积雪下面藏着的无数珍奇异兽都在向着南边挖掘、逃窜,在远离这条商路,更加蛮荒的地方更是有着山岳大小的巨兽直接踏雪奔腾,遮天蔽日的巨鸟卷起千万重积雪,他们显然都在躲避什么。地面上的雪痴草们还在随着风雪摇摆,不知道它们是不是也想往南边跑去呢。
从冬城往南近百里,近乎所有的动物们都在逃向南方,风雪愈来愈猛烈,地上的雪痴草们在这样猛烈的风雪里只能一起疯癫地跟着摇摆,很快城门不远处的雪痴草就被这样猛烈的大风大雪给掩埋了。
北边的城墙上,李老板和祁队长竟一起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迎着扑面而来,呼啸如龙的漫天飞雪,纹丝不动地望着北方漠然无言。
北方的天地看起来和冬城的每一天深夜都一样的漆黑,就像是看不到尽头的无底深渊,只是今天,深渊正疯狂地卷起这茫茫雪原上堆积了千万年的皑皑白雪,再把它们从漆黑的嘴巴里咆哮着、怒吼着,夹杂着愤怒和质问一齐向着冬城喷涌而来。
“越来越近了。”黑袍咧咧摆动,李老板好在在对着北边的深渊说话。
“两年都不愿意等,真是个恶毒的畜生。”祁队长纵身直接跃下城墙,就这么突然地往着城墙北边的漆黑夜幕里奔去。
过了两个多时辰,风雪已经抄完了所有的书,他奇怪怎么先生这次出去聊天要那么久,是不是祁叔在帮他求求情早点他放出去闯荡呢。不过抄完了书,他还是决定早早冲个热水澡上床去了,今儿可是难得因为有客人,酒馆里准备了热水呢。
就在风雪提着小盆,准备去看看还有没有客人剩下的热水的时候。
“吼~呜~”
一声苍凉悠长的啸声瞬间席卷了整个冬城,漫天风暴忽而一滞,然后发了疯一样突然开始狂舞起来,本来就已经猛烈异常的风雪一下子变得更加狂暴,疯了一般猛烈的抽打在城墙上,整个冬城都在呼呼作响,城边的积雪被这样猛烈的狂风吹的拔地而起,被拉成一条条白线的雪花在狂风的编制下变成了一张张白色的巨网,一片片的砸向了冬城,冬城就像巨浪下的孤帆,摇摇欲坠。
片刻,城墙上就已经有瓦砾碎砖在崩碎,这样下去,城墙非要被暴风雪吹散了不可。
就在这时,整个冬城的城墙根部竟都一齐泛起了蓝色微光,与城主府上镶嵌的蓝色宝石一起在****中轻轻呼吸着,呼吸之中一个蛋壳状的光幕浮现在冬城的北面,奋力抵御着这可以摧石断木的暴风雪,渐渐才稳固住了冬城的墙体。
风雪只觉得自己被这声音搅的心神不宁,一下子松开了手里的小盆,跌坐在了地上,心跳的飞快,而后不受控制的用力喘息起来。眼前的东西变得越来越模糊,亮着微灯的酒馆忽而陷入了一片黑暗,迷迷茫茫的黑暗深处闪动着浮现了一只湛蓝色瞳孔的眼睛,眨动着雪一样白的睫毛,在无尽黑暗中搜索着什么,在瞥向自己的一瞬间猛然锁定了自己,微微眯了起来,然后极速放大,往自己眼前冲了过来,雪白的眼眸渐渐泛起赤红和疯狂,伴随着城外悠远的啸声,一波波抽打着风雪的魂魄,风雪只觉得自己头疼欲裂,头部裂开一般的胀痛。
与此同时,酒馆里的客人们、冬城里的居民们,都在一瞬间经历了神魂被冲击的痛苦。
风雪全身已经通红,心脏跳动之猛烈直接甚至撑起了他的衬衣,他止不住自己身体的颤动,在地上痛苦得嘶吼、扭动起来。左臂的四叶雪痴草纹身这时候好像自己活了过来,发出了淡淡绿光,嫩绿的光芒一路延伸到风雪的心脉处,形成了一个光团,努力的抑制着风雪的心房颤动。
就在风雪觉得自己的生命之火越来越弱,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魂魄好像就要飘起来的时候,脑袋里隐约响起了一声沉闷的碰撞声,“咚”,而后,持续了近一柱香时间的啸声就就终于结束了。
很快,酒店里三三两两亮起了烛灯,周小姐和几个还能走动的护卫捧着着火烛走出了房间,周小姐的脖子上有一块小拇指盖大小的海珀,是他爹爹送她的成人礼,海珀在寒冷地区是无价之宝,刚才冲击最强烈的时候,海珀与城主府上的大蓝宝石一起呼吸闪烁,也保护住了周小姐。他的护卫们就没这么幸运了,虽然还没来得及统计,但是现在还能行动的,估计也就是这几个还能冲出门来的了,他们的脸色都非常苍白,而其他的卫士,包括刘叔,都还不知道有没有事。有一个卫士去寻找祁队长,他们发现祁队长并不自己的在房间里。
地上的风雪只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虚弱的幼年,那时候弱小的他除了不怎么怕冷,几乎什么活也干不了,好像一颗浮萍一样脆弱……
周小姐看到了还躺地上大口喘气的风雪,快步走下楼梯把他搀扶了起来,风雪已经全身都是汗水了,几乎是被他从地上抱起来的,哈,这小熊孩子到底才十四岁,自己还是一只手就能。。两只手就能提起来的,周小姐惊讶于风雪居然出了这么多汗,又看了看风雪手臂上还在隐隐发光的纹身,果然冬城的人,都有点秘密呢。
“熊孩子,你还好吗?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我没事,我没事,这声音,比之前听过的任何一次野兽的咆哮声都要响亮呢哈。。哈哈。大家不用担心,有城主在,还有咱们的城主夫人可是,可是会魔法的呢!”风雪强忍着自己的不适,还在安抚着众人,说了两句他已经实在张不开口了,只能示意周小姐把他拖回了自己的房间,然后一屁股坐在了蒲团上,闭上了眼睛。
“小熊孩子,你看到我们祁队长去哪里了吗?”周小姐打量着房间里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铺设,又看到了桌上风雪抄的书,没有走进去看。
风雪眼睛都没有睁开,直接坐在蒲团上勉强回答道:“应该是跟我先生谈事情去了吧,他们本事可比我们大多了,不用咱们操心吧,还是早点睡觉吧周大小姐”。
周小姐知道他这会十分虚弱,没有多啰嗦,转头回二楼客房去了。回到楼上,周小姐带着还能动弹的几个侍卫挨个敲门,发现有三个卫士已经七窍流血而亡,剩下的还能算是战力的,只有五六个人了。驾车的刘叔也已经被吓的浑身发抖,有些神智不清,嘴里呜呜咽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但是好在身体并无大碍。
冬城夜啸,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