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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洒下清辉,兴许怕再次出现上次那种事情,这次千法宗给他们安排的住所稍微隔开了些。周遭人声寥寥,格外安静。
庭院中灵植绽开花朵,清香缭绕,正中魏然矗立着一颗茂盛的大树。月色皎洁,为青翠树叶蒙上了一层朦胧白纱。
神魂清晰捕捉到隐在树中的人,气息几乎与树木融做一体,落闲修为仅在化神初期,远不及落安。若非魂力,只怕落闲还真发现不了一直在树上的人。
晚风带着些许寒意,落闲出了房门,信步直往大树而去。
神魂像是无形的细线在无声中束缚住了树上的人,落安如同落入蛛网猎物,一举一动落闲皆能清晰察觉出。
一开始在树上的人显然不知道落闲已经发现了他,只以为自己藏匿得很好,在看见落闲直直过来时,一直隐藏起来的气息忽的一乱。
眼见落安周身运起灵气,就要离开,落闲不慌不忙偏头压低声音,看似虚弱地咳了几声。
灵气戛然而止,有几片树叶微不可闻一动,殷红袍子划过空气,温暖的火灵气当即围住了她。
看着像鸟儿从空中落到面前的人,落闲双眼微弯,看着落安。
面具下,依旧纯澈干净的眼中懵懂不知何时散了开,取而代之的是深藏其中的压抑和痛苦,还有那藏不住的,溢出眼中的紧张和关心。
“你故意的。”
落安看见落闲眉眼带笑,心知自己被诓,笨拙地赶紧压下眼里的担忧。
“落安。”落闲轻声喊道,“许久未见。”
除开这些年没有记忆的落安,如今这一次,自秘境强行分离后,才算他们真真正正的见面。
落安似是烫了下,眸子缩开,他沉默了一会儿,道:“夜深风凉,你回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落闲看了眼周围,虽然人少了些,可依旧有不少房间,似是察觉到他们的对话,从别屋中已经传来些许动静。
看着转身欲走的落安,她道:“送我进去吧。”
这里离房间仅有十几步的距离,但落安并未拒绝,应了一声,走在落闲身侧,和落闲有礼地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落闲无奈一笑,还真是一下子回到曾经在须弥芥子中方醒来时的模样。
不过这次与须弥芥子中她不确定落安心中如何想的不同,如今她再明白不过落安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
而她也不准备慢慢和落安谈,她很确定,若不一切及时说个明白,那么这只小凤凰很快会独自躲起来,像只无助的幼崽暗中舔舐着伤口,准备独自承受所有一切。
落安陪着落闲进了房,在落安踏进来那一刹那,砰地一声,灵气带上房门,一道符箓贴在门上。
落安方看了眼身后贴上符箓,锁住的门。落闲神魂顷刻铺展而开,将房间全笼罩在神魂中,与外面隔绝。
“闲,”落安顿了下,“落闲,你……”
踩着透过窗扉洒进来的月光,落闲一步一步来到落安面前。原本冷静的人,此时此刻不禁慌了起来。
“我得回去了。”
落安方想揭掉贴在房门上的符箓,手腕便被上前的落闲抓住。
“回去?放你回去,然后任由你离开吗?”
落安眸子一怔,他强行稳住呼吸,今夜的落闲和往常全然不同。依稀的月色下,落闲的双眼黑沉,分明落闲修为尚不如他,可侵略逼人的气势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房内空气凝结,有什么在暗中涌动。
见被拆穿,落安心一横,他微仰起下颌,将眉眼间的冷傲发挥到极致,他道:“我是走是留与你何干?”
刻入骨血中的仇恨,犹如巨山般无法战胜的仇人。他曾与应天宗宗主他们朝夕相处十九年,应天宗的强大,他再清楚不过。
他很明白,和应天宗对上即将意味着什么,尸山血海,九死一生。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之地。
“与我何干?”落闲拉着落安的手腕从未松开半点,听见落安的话,她双眼弯起,分明是笑的模样,可却说不出的盛气逼人。
“对!”
另一只手背在身后攥紧了拳头,落安不敢看落闲,他移开目光,强行冷着声道:“你算我的谁?你是我的什么人,是我欠你太多,我会还给你。但以后我去哪里,做什么,全与你无关。”
“是么?”落闲低喃。
落安唇方张开,下意识想说些什么,当即抿紧。他清晰察觉到握住他手腕的手力气在放轻。
心一点点发凉,冷却,像一刀刀剜肉般的凌迟。他稳住凌乱的呼吸,就在想要一把带出自己的手,结束这场煎熬的对话时。
捏住手腕的手猛然用力,在没有任何防备之下,他突然被一阵拽住,推拉之下,脊背抵在身侧的墙壁之上。
“我不是你的什么人?”
落闲一手扣着落安手腕,另一只手摘下落安脸上的面具,她看着面前的人白皙眼尾因强忍情绪而带出一抹红色。
“对。”落安侧开头,“我们本无瓜葛,不该有太多联系。”
落闲轻笑了声,凤眸半垂:“我确实与你毫无干系。”
话音方落,下一息她陡然抬眼,黑眸中带着不容抵挡的侵略,在落安没有任何准备下,欺身而上。
!
呼吸交融,柔软相触,眼眸倏然睁大。
落闲微微往后退开,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她道:“我并非你的什么人,可你是我的人。”
“落闲!你,你……”落安慌乱无章,他突然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耳尖、脖颈连带着脸迅速染上一层桃花似的的醉人薄红。
“我知道你记得这些时日中所发生的事。”落闲看着这双昳丽眼尾尚带着先前因心中难受而泛起的朦胧泪意,像柔软嫣红花瓣染上几滴清晨甘露般,脆弱又醉人,让人心生怜爱的同时,又忍不住想要更进一步触碰。
她低声道:“对于我宣称我们乃道侣一事,你难道没有想说的吗?”
好近。
长睫不安抖动,落安身子情不自禁往后抵,他语无伦次道:“落闲,你先……”
面具随意收入空间中,落闲再次欺身而上,堵住了落安接下来想说的话。
捏住手腕的手下滑,五指轻而易举掰开那只已经不知所措的手,穿插进去,十指相扣,掌心相贴。
落闲微眯双眼,看着落安缩放的眼瞳,另一只空出来的手随即覆上去。
她感觉到失去视野的落安下意识捏紧了她的手,她放轻力度,贴着温软,轻声诱哄:“乖,张开。”
夜风清凉,窗外树叶抖动,虫鸣时高时低。
不知过了多久,落闲才心满意足退了出来,收回覆在落安双眼上的手。掌心下,这双眼已经彻底晕湿。
柔软的双唇让她无情蹂躏,带着瑰丽诱惑的红,呼吸凌乱不堪。
“还想走吗?”
落安全身发软,闻言,他咬紧唇,又想起方才的疯狂,像烫了一下,飞快松开。只得固执地撇开视线。
“我杀了许瑢,”在落安脸色陡然变得苍白,震惊看向她时,落闲微笑着继续道:“用了化尸水,还取了弟子令牌,就在那个秘境中,你待在须弥芥子里的时候。”
她知道落安想推开她,怕她受伤,想一个人走远,想独自对应天宗报仇,不想连累任何人更不想连累她。
“落安。”落闲拉过人,掌心抚过脸颊,额心相贴:“你走不掉的。”
抿紧的唇松开,合拢,再次抿紧,终于,落安彻底忍不住。
他双手颤抖着一把抱住落闲,落闲回揽住人。
“不管什么事,我们一起好不好?”
隔了许久,落闲才听见落安微不可闻的回应:“嗯。”
曾经她只能仰望,触之不得的十一师兄,骄傲又脆弱的小凤凰,如今才算彻彻底底敞开了心扉,完完全全属于她的。
撕开了强披的伪装,待情绪完全稳定下来后,落安从腰间取下一个袋子,递到落闲面前。
“谢开颜的妖兽袋?”落闲在大典上看见落安盯着谢开颜的妖兽袋,以及感受到落安的情绪后,就发现落安可能担心紫雷虎。没想到,他竟是偷了回来。
落安的脸尚带着残红,他点了下头,恢复神智后,固然依旧没来由地想杀了谢开颜。
但他很清楚谢开颜如今不是他能动的,所以他趁着混乱之际,带走了谢开颜腰间的妖兽袋:“我出来的时候,正好撞上在残卷里受伤昏过去的谢开颜,所以顺手捞了过来。”
“紫雷虎在里面,我给它上了点药,这些日子一直让它在里面养伤。”
落闲想罢,拉住落安的手,下一刻,两人一同进了须弥芥子空间。
须弥芥子空间。
这是落安恢复记忆后第一次回来,这里一切都如此熟悉,不是因为以前待在这里而熟悉,而是从血脉中,像回到自己家般那种熟悉惬意。
不过他没有过多思考这个,他打开妖兽袋,一只紫色的幼虎躺在地上。后面双腿已经打断,它闻见熟悉气息,仰起头冲落安亲昵地嗷了几声,挣扎着,一瘸一拐想要跑起来。
落安蹲下身,抱起紫雷幼虎,落闲随之坐在身侧。幼虎后腿已经处理过,但因为断了骨,里面还残余着灵气,所以一时半会尚且恢复不了。
紫雷幼虎贴着落安的掌心,眷恋地蹭着,在它张嘴轻嗷时,落闲才发现紫雷幼虎两侧的尖牙也被拔掉了。
因为上次逃跑,紫雷幼虎被落闲用符箓拦下,所以在看见落闲时,紫瞳里带着警惕和戒备。
不过见落安和落闲亲近,紫雷虎很快也对落闲接纳了。在之后,落闲用自己炼制的药膏给它因为咬了谢开颜一口,而被硬生生拔掉牙的伤口上药时,对落闲更是喜欢了。
擦好了药,落安将紫雷幼虎放回地上,任由着它好奇地在芥子中走来走去。谢开颜身上有只紫雷幼虎的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日子落安不便将它带在身侧,安置在须弥芥子中是最好的法子。
看着紫雷幼虎晃晃悠悠去了别地,落安熟稔地来到梧桐血灵树旁,手指划过粗粝的树干。血灵树似是感觉到了落安的触碰,叶片欢快地颤抖。
“闲。”落闲听见落安的声音中带着惶然,只听他道:“可以告诉我,我是怎样活下来的吗?”
不仅活下来,而且焕然一新,从内到外和以前没有一处相同,仿佛彻底脱掉了容玖玉那层令人作呕的过去。
在进入清风镇时,落安已经时常陷入昏迷中,之后入无名派,老头他们一开始就不想落安背负血海深仇,不想让落安知道古族的事,所以他们让落安一直昏迷。
如今的落安,自黑岩村蛇窟之后,关于清风镇的记忆只有最开始的一点零星片段。
老头他们想要落闲瞒着落安,可这样不管对谁来说,都是不公平的。对落安不公平,对曾经舍命救下落安的凤族族长、族长夫人和老头他们同样不公平。
老头,师兄们,抱歉了。
落闲双手捧着落安,她道:“好,我告诉你。”
神魂相接,落闲把那些存在她记忆中,曾经老头和师兄们所为他做的一切,全部毫无保留给了落安看。
这世上,你从来不是孤身一人。你有爱你的家人,有爱你的族人,他们为了你甚至给出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