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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大虎什么事?”
左银花面色倏尔一顿,恰好此时台上传来衙差的喊声。
“午时三刻已到。”
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气凝神。
沈正在万众瞩目中起身,从签筒里取出木签,掷在地上,“斩!”
乡长没有砍人的权利,泊口乡自然也没有刽子手,动刑的事便交给了赵卓。
只见他高高举起手中的大刀,面上带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着冷静。
乔小平慌忙捂住了眼睛,不敢看,只听到众人发出低低的吸气声。
“娘,完了吗?”
“不知道,我也捂着眼睛呢!大山,结束了吗?”
同样闭着眼睛的乔大山:“......”
左银花的声音响起,“砍是砍完了,但尸体还没收呢,脑袋滚了很远,差点掉到台下。”
不知谁高喊了一句,“大人英明!!”
胆子大敢睁着眼睛瞧的人纷纷跪下高呼,其余那些闭眼的,也被稀稀疏疏拽着跪下,给沈正叩首。
乔小平努力低着头,“爹,没地方,我下不去脚,咋办啊?”
左娇娇提议道,“你就在你爹脖子上给大人跪吧!”
“好。”
赵卓派人用破草席子将尸体卷了起来,收下去了。
沈正从台上的桌子后面走到台前,看着百姓发自肺腑的跪拜,他不禁有些热泪盈眶。
“肃静!”
沈正轻咳两声,郑重道,“本官三科进士出身,上沐皇恩,下感民意,自当还泊口乡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好!”
台上的叫好声此起彼伏,因为尸体已经被收下去了,大家都抬起头来鼓掌。
“经查,陈志强贪污巨大,然这些年他纸醉金迷,花销巨大,赃款已然所剩无几。但,本官感念泊口乡百姓深受其害十二载,故决定,退还泊口乡百姓今年多缴税额。”
这次台下的百姓安静了,交上去的税,泼出去的水,谁想过还有回来的一天?
沈正继续道,“冯乡长,清算赃款退税事宜便是本官给你的第一桩差事,务必于立冬前办完,让大家好好过冬。”
冯成功作为新晋泊口乡乡长,立刻下跪磕头,恭敬领命。
台下的百姓们齐齐跪下磕头,泪失满襟。
乔小平坐在爹爹的肩膀上,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深受触动,她又想起那句话,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瞧,沈大人就是为民做主的好官!
沈大人是三科进士,三科进士是什么?她不知道,但一定很厉害。
小小的人忽然有了前进的方向。
“那回隆镇的百姓呢?回隆镇也是三文钱一斤抵的税呀?”左银花长身玉立,声音清脆。
左娇娇跪在一旁,连忙拽她,民告官是要挨板子的,二姐胆子也太大了。
其余乡长们就躲在人群后,看行刑看的一个两个腿都软了,都想着一会散了之后,赶紧找上县令大人,破财消灾,好好讨个饶。
谁想,竟有别的镇的百姓将这事明晃晃亮了出来。
回隆镇的乡长已经站不住,瘫坐在了地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县令,想看他说些什么,是立刻处死自己,还是全家流放?
他原本还留了不少钱在家里,此时此刻,他恨不得把裤衩子都脱下来交给县老爷,只求换他一家老小性命。
其余乡长也是唇亡齿寒,胆战心惊。
这沈正怎么回事啊?大家彼此照顾,一起发财不好吗?干嘛做这种得罪人的事,他究竟会不会当官啊?
“本官自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全县百姓一个交代。”
沈正回到衙门后,直到下午,才传那些乡长们来见,见了面,不由他们分说,直接一人发了一份陈志强的家产明细,限期三日,让他们看着办。
想买命,交上来的钱就不能比陈志强的少。
他奶奶的,不是说陈志强已经花的所剩无几了吗?怎么还有这么多!!!
与此同时,沈正下了规定,从明年起,每年人均田地税最高的村子的里正有监察之权。
也就是鼓励村民好好种地,劳动最光荣。
“姐,你今天还回去吗?去我家住一晚再走吧!”左娇娇拉着左银花的手,依依不舍道。
左银花一脸心事重重,“你知道大虎什么时候回来吗?”
“对了,我还没问呢,你找他什么事?”
“我没什么,是你姐夫他有事找大虎,他们男人的事情,”左银花含糊过去,转而问道,“大虎怎么带着燕子和慧姐儿走了?”
左娇娇看了看远处的小平,确保她听不着,压低声音道,“慧姐儿的腿烫伤了,保针哥说可能会瘸,大虎就带着慧姐儿去县里找大夫了。”
“这么严重?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嗐,大虎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连我的钱都不肯收,非要去找钱老爷借,”左娇娇双手一摊,无奈道,“不过,我偷摸给燕子塞了些银子,毕竟是去县城,多拿些钱总是好的。”
左银花是左家五个孩子里行事最妥帖利索的一个。
左娇娇虽然有些巧思,到底还是偏女儿家了些,遇到小平断指这种大事,她就有些站不住脚了。
左银花不同,她是个有主意的。
她这次回来,是找大虎过去帮她抓奸,然后趁机和离的。
对,就是和离,她一声不吭就要和离了。
左银花只一个女儿,和离的话,自然要带她走。
眼瞅着自己所托非人,左银花便想着及时止损才是。
于是,一番设计下来,韩家已然被请入瓮中,就等着大虎以她娘家人的身份过去抓鳖了。
谁成想,大虎出远门了,归期未定,这可真是让她有些发愁。
左娇娇见她不说话,便问道,“你许久不来一次,在这住几天再走吧!”
“佳佳还在家等着呢,当娘了就不是自由身了,我这便回去啊,再耽搁天就黑了,”左银花拍了拍妹妹的手,“下次我带着佳佳过来,一定住个够。”
“好,那我等着。”
瞧着二姐离开的背影,左娇娇心里慌慌的,忍不住在背后喊了一句,“姐,有啥事就跟我说,我一直在家里支应着呢!”
走出去很远的左银花险些落泪,没有回头,只举起胳膊轻轻摆了摆,“走了。”
夜半,赵卓才腾出手来,他往李芒家去了一趟,送了一百两银子和一杆红缨枪。
“枪是我幼时替少爷挡了一箭,老爷赏我的。你爹为了你们全家的生计,也替老牛挡了一箭,这红缨枪,我便送给你吧!至于那老牛,我去的晚了,它已经被杀了,只剩下一对牛角。”
李芒独身一人披麻戴孝跪在院中,静静道,“我爹是瘸子,大家都说他的腿那么惨,去乞讨一定能富起来。他不肯,他对我说,人的腰弯久了,就直不起来了。”
李芒没收银子,只把红缨枪和牛角收下了。
赵卓心有不忍,便道,“他日你若走投无路,可来找我。”
李芒把一支牛角埋在了李大旺坟里,另外一支削短了挂在胸前。
沈正走的那天,泊口乡的百姓自发送行,沿途跪满了人,就连春刚爹都忍不住趴在自己家房顶上,偷偷磕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