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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方妖魔道,迷障森林。
苍天巨树,低矮灌木,突兀险峻的山崖,大小不一的清澈湖泊,千万年不散的白色迷雾,共同造就了万千妖物寄居的风水宝地。
在迷障森林中,很少会有人不迷路,即使是长居于此地修炼的妖亦不例外。
风起,雾却不散。
有一轻一重的脚步追逐声,在林中响起,惊起飞鸟无数。
一条雪白的影子在雾中一闪而过,又在雾浓处隐没。
绛雪在飞奔,每日午时是迷障森林中雾色最浓的时候,纵使烈日高照,也不能穿透白雾的遮蔽和浸漫。
但也幸亏如此,它才能在雾色的掩护下,逃了这么远。
可身后追赶的脚步声,并没有因此而放弃,一直如影随形。
它飞跃过一棵盘根错节的矮树,四只梅花形的软肉垫落地,轻盈无声。雪白的皮毛在微风中如水面微起涟漪,柔软而光滑。它回头匆促望了一眼来路,额前一缕胭脂色的卷毛,夺目绚烂,如一道燃烧的火焰。
一条连绵不断的黑色烟线,从浓重的白雾中穿透过来,烟线的尽头,幻化出一只巨大的爪,向它头顶直拍过来。
它身躯灵动,缩头一闪,那爪上却像长了眼睛似的,顺着它闪避的方向横向一扫,夹带着一股让人欲呕的气味,转攻它的后心。
它只觉背上倏然一痛,似有尖利的硬爪已经划破它长毛覆盖下的皮肉,幸亏它身躯柔软如棉,缩成一个肉团,向前一扑,就地滚了两圈,终于没有被那利爪撕成两半。
“我去,用不用这么狠啊!”绛雪回头舔舐了一下背上的痛处,口中有腥甜之气,不由怒啐了一口:“小猫爷又没抢了你老相好,做什么如此穷追不舍!”
“低贱小妖,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还敢逞口舌之能,今日就收了你的小命,给魔爷化丹。”
随着低沉阴冷的声音由雾后深处传来,眼前那烟爪上的长甲倏然冒出十余寸,明明是烟雾幻化,却逼真得闪着青光,犹如一个巨大的铁笊篱,卷着一道小飓风,向绛雪挥去。
绛雪惊呼连声,尾巴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对,它是一只妖,一只迷障森林中妖力尚浅的低等猫妖,但这并不代表,它就没有妖的尊严!
它跳跃起来,举起两只肉肉的前爪,试图以理服人:“有话好说,容我解释!——哎哟!”
绛雪被那爪端掀起的风扫了一个跟头,摔得两管鼻血长流,它一只肉爪往鼻子上一按,双眼往上一翻,嗷喵了一声,晕了。
风动,雾漫,倒在地上瘫成一长条的白猫,纹丝不动。
那烟爪似是犹豫了一下,忽地探过去,将猫身提了起来,用力地甩了甩。白猫垂着无力的四肢,歪垂着脑袋,吐露着半截粉红色的小舌,随着被控的力量而动,不见任何挣扎。
烟爪一端的黑线弥散开来,黑烟渐浓,由上而下抽长变形,渐而现出了一个人形。
人形由虚而实,身形细长,全身漆黑的紧身装束下,连肤色都是偏黑色的,一双眼睛尤其黑得发亮,几乎看不到眼白。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手中晕死过去的白猫,目光落在了它颈间挂着的坠饰上。那是一个形如如意的小囊,似是金丝织成。他伸手过去,就要将之扯落。
白猫却在此时突然睁开双目,又圆又亮的猫眼一只碧绿,一只天蓝,同时,碧光和蓝光从猫眼中直射出去,正对准了那黑衣人的双眼。
刚碰到白猫颈间小囊的手,倏地一松,整个人变得迟钝。白猫趁机脱出他的手掌,后腿一蹬,直抵对方咽喉。藏于肉垫中的爪如一排利刃,齐刷刷地探出。
登时有一串血珠飞扬出来,只那血却是深蓝色的,果然是魔界中人!
绛雪微一迟疑,那烟魔已从它的瞳术控制中脱离,绛雪急忙抽身,灵敏一个飞跃,跳上一棵大树的枝头。
烟魔发出低低的嘶吼,无数条的烟线自他身上释放出来,仿如成千上百条的绳索,又如密密麻麻柔而韧的长鞭,绛雪躲闪不开,被从枝头抽落,立时被烟线牢牢缚住。
烟魔控起烟爪,直落它的头顶。
绛雪在那一瞬间暗叹,都怪自己平日懒散,学艺不精。
就在绛雪以为自己这短暂的妖生就此完结之时,突然天上一阵轰鸣巨响,四周的巨树竟然纷纷应声断裂。而那只就要取了它性命的利爪,像是被烈火焚到似的,咻地一下缩了回去。缠绕在它身上的烟线,也如烟尘般消散。
绛雪一愣,天地间在瞬间像是被装进了一个密封的口袋,本就弥漫着浓雾但可见光的四周,变得昏暗起来。
又是“喀啦”一声巨响,一道白炽色的闪电,仿佛一条撕开天幕的巨蛇,刹那照亮天地,竟连迷障森林中的白雾在那一霎都似被闪电焚尽。
绛雪听到远处有什么倒塌的轰隆声传来,正是那道闪电消失的方向。闪电稍纵即逝,四周重新变得昏暗不明。那烟魔又隐入了浓雾之间,只剩下那烟爪,似是有些惧怕那雷鸣闪电,在原地踌躇游移。
又是一声雷轰,震得迷障森林中的大地都在打颤,一道道的闪电,划开雾层,全都往一个方向劈闪,像是在为雷鸣引路。
绛雪望着雷电交击的方向,心中隐隐浮起一丝记忆。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它飞跃而起,向着闪电劈下的方向,一路疾奔。
磅礴大雨从天而降,绛雪很快就被浇了个透心凉,身上漂亮的长毛全都湿淋淋地贴在了身上。它甩着脑袋上的雨水,不让雨水流入眼中,阻挡住它的视线。
雷声,一声比一声吓人,闪电,一道比一道刺眼,迷障森林不是没有下过雨打过雷,可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声势浩大到令妖都感到恐怖。
急速的雨声中,绛雪飞快地奔跑,它能够听到四周有隐秘压抑的呼吸声,能瞥到在昏暗与耀眼的光线中,藏匿着若隐若现的微光。
它知道,那是居住在迷障森林中的各种妖,他们此时隐身在各个角落里偷望窥探。没有妖会主动往危险的地方靠近,妖天生知道趋吉避凶,纵然这场突来的雷雨毫无预兆,但异常的天象让每一只妖都知道,离得越远越好。
绛雪也知道,可它此时不能往家的方向跑,因为家里还有个小河,而小河比它更弱小,若是烟魔一直追着它过去,小河亦会有危险。
它现在依然搞不懂那只烟魔为何追杀自己,他说它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可它到底拿了什么?
难道——,它的脑中,灵光一动,是那只鸡?